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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正殿人来人往,那个女人定在原地,旁边站着一个模样好看的少年。她非常专注,被人撞了肩膀也不知道躲避,只是死死地盯着顾宁远,目光复杂,冷漠中夹着一丝害怕。
那个少年躲躲闪闪地看着顾宁远,拉了她一把。
沈约眯着眼看着她,内心警惕。
那不是什么友善的眼神,而且他不认识这个人。
她没有听一会,便走上前,在顾宁远面前过身,微微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很年轻似得。只是即使再保养得到,眼角的皱纹还是泄露她的年纪。
“顾先生,能不能同你说几句话?”
顾宁远点了点头,只是几句话的时间,又正好凑巧,他还是愿意拿出来的。
只是不太放心沈约。
她瞥了一眼,自然了解顾宁远的担心,便又说:“小真可以在这里陪着他,两个人都差不多大的年纪。”
说到这个份上,顾宁远不再驳她的面子,只是留了一句,“你自己先在这里待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那个一直战战兢兢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如临大敌。
沈约温和地对他笑了笑。
两人走到寺庙外廊,高大的常青松被雪压得半倚在红漆的扶栏上。
那个女人仰着头,此时绷不住脸上的笑,显出写老态,叹了口气,“我,我倒是很感谢你。顾淮已经疯了,我正好能摆脱他。”
她是刘丽娟。顾宁远的四婶,不过只是以前,不是现在了。
顾宁远原来朝着外面站着,听了这话也只是沉默,最后偏头瞥了她一眼,琥珀色的瞳孔冷冷淡淡冷淡。
刘丽娟觉得浑身一冷,想起这次对顾淮的处置。声音又压低了,只有顾宁远听得见。
“我现在对这里也没什么留恋的了,只打算带一点钱出国定居,再也不回来了,不会再有什么纠葛了。”刘丽娟顿了顿,恳求的语气里已经有一丝隐藏地卑微,眼神游弋,“我不会为顾淮做一点点事的。只是自己出国,带上顾理,还有顾真,就是刚才的那个孩子。”
“其余的什么也不会有。”
在顾淮出事后,刘丽娟当机立断,和顾淮离婚脱离关系来止损,还要出国避风头。可单单这样不够。
最重要的是,顾宁远愿不愿意放过他们。毕竟他这一次的手段太狠了,置顾淮和策划这件事的一群人于死地,毫无留手。
她早就想找一次机会寻一个保证,哪怕只是顾宁远的一句话,也能叫她安心。就像她这一次来,是打探好顾宁远的行程,赌个机会罢了。
顾宁远不可置否,抬手轻轻拂了拂针叶上头覆盖着的深雪。树枝忽然间失了压迫的重量,眼看着骤然从扶栏上跳起,会溅了两人一身的残雪。
一旁的刘丽娟被惊得后退半步。
可顾宁远捉住了树枝的端头,不紧不慢地伸长胳膊松开,修长的手指映衬上浓绿的针叶,肤色如雪,冰冷至极。
待到那条枝杈重返树顶,顾宁远总算点了点,又漫不经心道:“刘太太能明白这些,自然是好事。至于顾理,他应当还没碰过这些事。”
最后盖棺定论,“就这样吧,这件事到此为止。”
他侧着半边脸,极深刻的轮廓被晨曦笼了大片阴影。
“那就祝刘太太在新的环境一切顺利,子孙和睦,安度晚年。”
刘丽娟心里松了口气,她很明白,这即是承诺,又是警告。可毕竟以后能在另一个地方平安生活下去。
她也快老了,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为丈夫翻盘,让儿子闯下什么。那都是年轻时候同顾淮在一起的梦想了。
可到了如今,不还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顾宁远回去的比刘丽娟慢上一步,刘丽娟恰好带着顾真,从沈约面前离开。
顾真笑容满面,依依不舍地同沈约说了一句话,准备离开,万分珍惜地拿着一片在手里裹起来的绿叶,那种叶子是这间寺庙特有的树种,是这里的一道景色。
顾宁远还记得他,他上辈子据说是体弱多病,最后没活到成年。可现在顾宁远倒是很清楚原因了。他模样长得好看,顾淮准备送上去当讨好的手段。最后也许是被玩死的,也许是自杀,总之逃不过这些。
可这辈子不一样了。他会随着刘丽娟一起出国,虽然那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可刘丽娟这个人的人品还是值得信任的,她会好好对待顾真。不出意外,顾真会平安幸福地活过这一生。
这在佛家里应该也算是一件功德。
等两人离去,顾宁远才慢慢走上前。
沈约坐在软塌上,一旁的地板上摆放着一片巨大的绿叶,里头盛着微微融化的白雪。而沈约手里则拿着另一片小一些的绿叶,上面摆了一个小小的雪团子。
顾宁远弯腰问:“这是什么?”
沈约并不惊讶,他的耳朵很敏锐,分辨顾宁远的脚步声实在在行,早就知道顾宁远来了。
“哄刚才那个顾真玩的。”沈约打算把东西放下去,却被顾宁远捉住了手腕,“他才开始太害怕了,我想问问他别的什么。”
其实说是哄顾真玩,倒不如说是沈约为了套他的话。顾真不知道是怎么被顾淮养到这么大的,又天真又胆怯。沈约为了打开他的心房,就地取材,让他出门盛了些雪,捏动物逗趣。又说了三言两语,顾真就被哄得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本来什么也不知道,只能说说自己的身份。
顾宁远把沈约手上的东西接过来,那个晶莹玉润的雪团子头上顶着两只长耳朵,眼睛上还点了两点,瞧得出来是个兔子的模样。
“兔子吗?”顾宁远没在意沈约的后一句话,反而对兔子产生了偌大的兴趣,“是捏给我的吗?要送给我?”
沈约并不承认,睫毛忽上忽下地迅速眨了几下,“就是他捏完自己和家里人的生肖,剩下的雪我捏着玩的。”
他平时倒很乖,就是不愿意送这些手工的小玩意给顾宁远。
顾宁远忍不住笑,“都说是生肖了,那为什么不捏别的,只捏了兔子。我属兔子的。”
沈约捞了一把,没捞着雪兔子不说还差点摔倒,反倒被顾宁远捞进怀里。
顾宁远只好把东西还给他,语气还有些失落。
“你小时候还送过糖纸叠成的星星给无双,替班里叠过纸鹤,现在又捏这些给顾真玩,可从不给我。”
沈约听到这话,接东西的手腕一歪,雪兔子从叶子上滑下去,摔在地板上,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你看,”沈约握住顾宁远的手,在轻轻地颤抖,“这些都太容易坏了。送给无双的星星,已经散开好多了。给班上叠的纸鹤,早就扔进垃圾桶了。而这些雪做成的小玩意,只要稍微碰一碰,就跌碎了,再也拼不起来了。即使万分珍惜,只要温度一高,它们就会融化。”
沈约抬眼,“所以我不想把这些送给你。”
送给顾宁远的,必然应当是最珍贵的,能永远保存下来的。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看到那件礼物,就会想起自己,
这种想法似乎是不对的。
可那是沈约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