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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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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加比赛的学生涌入小小的办公室,把四面八方的墙壁围了个严实,蹲的蹲,站的站。

    杨老师从柜子里抽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白板,推了推眼镜,一副老练的样子拿起笔就开始划重点。

    “比赛第一点,学会融会贯通。从心理、经济到数学、生物,只要是你们接触到过的信息,统统都要用上。”

    “先从网页说起……”

    老师敲着小白板上的字喋喋不休,学生们交头接耳地在讨论,想到什么都举手提问。

    周闻和几个队友站在一起,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偶尔和边上的人搭上两句话。

    沈清言一句也没听进去,侧着脑袋看着窗外。快要入冬了,清晨出门哈口气都能看到一片氤氲,也不知道今年湖面的冰能结得有多厚。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不记得那些如同墙角旮旯的细节,只是恍惚记得校内大赛她的小组轻松过关了。再往上走,就是全国几十所参加大学的乱战模式,上百只队伍没日没夜地工作、讨论,就为了争个第一,为以后的工作铺路。

    对于工作这么长远的事,她漠不关心。

    虽说以沈清言作为主创的网页设计很优秀很便捷,可到了最后的阶段每个组员心里还是打了咯噔的。不为什么,就为了他们全部没有的经济基础。虽然互联网发达,很多信息都能从网上获取,可是在那个网购刚刚起步的年代里,对于市场经济没有自己深切体会的人,是很难掌握消费者的心理。

    她犹记得当时一个已经被她遗忘名字的男组员风驰电掣般地拐进了教室,大喘着气一边推搡着眼镜,一边绘声绘色地表演:“周闻同学,可以请你看一下我们的作品吗?我们很崇拜你想听听你的建议。唉虽然我知道我们是竞争对手,可是我们觉得呐,同校的学生可以共同进退。周闻同学你说呢?”末了他还抛了个媚眼竖起了兰花指。

    “哎哟喂——”看不下去的声音生起,“你吃错什么药了这么恶心?”

    “切,”男生恢复正常翻了个白眼,“这可不是我恶心。就隔壁那谁谁!眼睛长天上的那李谁谁!他们的组员,跑到人家周闻大才子的宿舍底下蹲着,就为了说这番话。我路过的时候听到,听得可没把我饭给吐出来。什么共同进退,好崇拜你哟——就是他妈势利眼,见谁有用扑谁身上。”他学得有模有样,倒逗笑了在场的几个人。

    一个人挥了挥手撇嘴道:“得了吧你,别嫌人家恶心了。要人周闻能给我们看看,指点指点,要我给他们寝室洗内裤都行,三角的四角的统统包了!”

    “没志气!”

    “志气能当饭吃吗?”

    “怎么不能了!西北风不挺好喝的吗!”

    “行了行了,都别闹了。”林沐沐一边笑着一边打断了他们幼稚的对话,“想想吧,怎么整我们的这网页。网上那些经济啊市场啊的分析,看得我头大。”

    男生抬了抬下巴,用下巴指着托腮睡觉的沈清言:“这位啊,才子佳人,都占的这位。有才有貌,我们看不懂的东西,非她莫属。”

    林沐沐一喜:“有道理。”

    指不定沈清言在经济方面也很厉害呢!天才就算抱佛脚,也一定是有用的。

    被摇醒的沈清言惺忪着眼,垂眸答应了。

    入冬时节的自习室格外冷,那几天沈清言早晨六点就被林沐沐叫醒,连拖带拉地送到自习室,给她打开了一串市场营销和经济知识的网页,再搬出一叠笨重的专业书。郑重地点了点头:“清言欧尼!我相信你,可以的!”

    沈清言叹了口气,开始了几天的恶补。

    周末组员们在借的教室里苦思冥想做修改的时候,砰地一声门被推开,门外站着双眼无神的沈清言。她右手拎着电脑包,左手捧着几本书,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把书往桌上重重地一扔,冷淡地说:“看不懂。”

    “……”

    教室有一瞬间的沉默。

    沈大美人的这个宣布仪式,很隆重很一本正经很理直气壮。

    林沐沐心有顾忌地问:“那个……清言啊,你也觉得难?”

    “难。”

    林沐沐当下就怒拍了桌子:“我就说嘛!让几个计算机系的去研究什么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经济简直就是作孽啊!”

    沈清言的神情淡漠,淡然地入座后趴在桌上开始入眠。

    林沐沐和周围的人使了个眼神,深吸了口气。一群人围住了沈清言,小声地倒数“三二一”。

    “我说了啊?”

    “说吧。”

    “可我怎么觉得她会拒绝……而且,我们这不算得寸进尺吧?”

    “唉,先试试再说……赶紧地,别怂!”

    沈清言被人摇得脑壳发晕,她皱了皱眉把脸从臂弯里抬了起来:“怎么了?”

    “好学妹啊,我们就希望啊……你能代我们请周闻来给我们看看,诊断诊断,提点建设性的意见什么的。”

    沈清言蹙眉揉了揉刚睡醒有点杂乱的头发,困惑地看着他们,脸上摆明了写着“为什么”三个大字。

    “唉……我们这不是没什么人懂经济吗,这作品交上去,不行啊。”

    沈清言清了清嗓,打了个哈欠:“这只是全国选拔赛,最后还是要现场做。现在不懂,到时候,不还是不懂么?”

    学长扭扭捏捏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了……就当我们自己打自己的脸,志气什么的,哪有能进比赛重要啊。周闻他要是愿意,给我们来恶补经济也行啊。”

    沈清言看了一眼他,把目光放到他对应的桌子上的漫画书。

    这个项目,百分之70的功课,是她做的,她懒得催他们,每次撒手不管了,林沐沐就掬着笑脸来求她多做点,因为别人不会。她倒是闲得慌,虽然对比赛没兴趣,但还是完成了大部分。其实这些人,说是不会,一个两个的都在偷懒。所谓的一个人是龙,一个集体是条虫,说的就是这种一旦有了队友就喜欢把事互相推搡的人。

    沈清言用拇指亲亲搓了搓指腹,低声道:“行啊,你们去。”

    “不是不是,学妹啊。你说我们大男人去要是能成功,那别的那几组不早就成功了吗?他们都三顾茅庐,不对不对,十顾茅庐了!”

    沈清言心平气和地听他们侃侃而道,抓了抓头发。

    “学妹你是大美人,学习又好,你看,古人云‘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去。你去啊,最有用了,保准金石为开!”

    过了良久。

    “没兴趣。”

    隔天早晨,沈清言裹着一件羊毛大衫,围着咖啡色的围脖,冻红的脸缩在围脖里,就这么杵在男生宿舍楼底下。她的一只手揣在口袋里,一只被林沐沐用双手捧着,她一边喋喋不休,一边扯着沈清言的手,听得她有些不耐。她动了动脚趾,快失去一半的知觉了。

    她没答应他们要求的这几天里,林沐沐从早到晚跟着她,见缝插针,只要有空下来的时间,就逮着她劝她。就算她的嘴皮子不磨破,沈清言的耳朵都要长茧。为了自己的身心不再受到双重的摧残,沈清言点了点她尊贵的头,同意去试一试,至于周闻答不答应,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六点就杵在男生宿舍楼底下的沈清言被冷风吹得快后悔了,在林沐沐的喋喋不休和冷风之中,她选择死亡……

    就在她耐心快要耗完,正皱着眉打算撇头就走的时候,周闻出现了。

    周闻身后跟着四五个男生,一个个朝气蓬勃地走出大门。一冲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缩着脖子的两个人,他们的谈话戛然而止,有男生吹起了口哨:“哟——美人啊,难得。饱饱眼福。”

    周闻那天穿着呢大衣,围着一条灰色的厚实围巾,长长的尾端挂在他胸口前面晃荡,很是招摇。看到沈清言后,他脸上不甚在意的微笑转变了成了饶有兴致的笑容,他揣着兜,好整以暇地端详着沈清言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微表情。

    “清言……”林沐沐摇了摇毫无动静的沈清言。

    沈清言只露出双眼睛在围脖外面,眼神直直地盯着周闻,说不出是打量还是别的。

    林沐沐见她不为所动,生怕她临阵脱逃,手在沈清言的腰上一使力,就把她推到了一群男生的面前,正对的恰恰巧是周闻。

    边上的男生一个劲地起哄:“沈同学——沈美人——找我们周闻同学什么事呀?”

    一个男生用肩碰了碰周闻:“兄弟,行啊。魅力无边啊,这么难搞定的角儿,大冬天的这么早来等你,你不表示表示?是不是男人啊!”

    周闻坦然地挂着笑看她。

    沈清言拧巴了下眉头,把嘴从围脖里探出来,面无表情道:“周闻同学,可以请你帮忙吗?”

    场面一时尴尬,林沐沐砸吧着嘴,替沈清言把话补全:“周同学,我们清言的意思就是比赛……”

    “可以。”

    他眼眸深邃,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不等林沐沐把话说完,就打断了她。

    谢天谢地,任务完成,不用在听林沐沐每天念叨了。

    沈清言脸上闪过细微的笑容,嗓音细淡:“谢谢了。”

    她说完这话转头就往食堂方向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跺着脚,换句话说:活血,保暖。

    现在没有什么比吃早餐和暖和更重要的了。

    -

    猛兽匍匐,不知久。

    幼兔入圈,不知险。

    她和他的第一次对话,就是这样,在冬日的清晨,伴着满眼的氤氲和白霜。

    -

    “沈清言?沈清言!你人呢!你不会把手机搁在冰冷的桌上撇下我就走了吧!”电话听筒那边传来怒气腾腾的悲鸣。

    沈清言被喊得回过神来,恍悟自己还在公司上班。

    “沐沐。”她嘴角轻轻含笑。

    “哇,你终于活过来了!我都发表了三千字的演讲了,你是不是没听到?你是不是没听到!”

    “恩,命题作文:把三千字缩减到一百字。”

    电话那头的声音活力满满:“一句话就够了!谁用得着一百字啊。我就问你,沈小姐姐,大学同学会你来不来!”

    “什么时候?”

    “z大周年生日那天,我算算……下周六吧,非到不……”可。

    “好,我来。”她回答得漫不经心,手边的杯子里漂浮着细细的茶叶,茶香微微溢出,她端起喝了一口。

    另一边林沐沐又惊又喜,诧异道:“哇塞,岁月果然是把杀猪刀,呸,磨杵刀,铁杵磨成针啊,不对不对,世上最强大铁锤啊,金石为开。当年求你件事,简直难上天,磨破了我的嘴皮子,现在你倒随随便便就答应了?”

    “怎么,你还嫌我答应得太容易了?

    “没没没……岂敢岂敢,我这是受宠若惊,一时惊慌了。周六早上9点,z大正门口。外省的外国的都来了好几个呢,你可别爽约。”

    “知道了知道了。”她轻声道。

    岁月确实是把刀。

    快把她当年的那些忿恨磨平了。

    时间越是久,她越是无惧无畏了,甚至,快要无恨了。

    -

    下班接沈卓回到家,沈清言快速烧了分量十足的蛋炒饭,就着西红柿蛋汤草草了解了这一顿晚饭。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格外的累。

    沈卓到书房看书,她一个人漠然地坐在卧室里。

    一个人待得久了,她渐渐蜷起腿脚,手腕挽着膝盖,下巴抵着膝盖,眼睛直直地看着床正前方的电视荧屏。黑色,反光,冰冷。

    她把头低下,眼睛枕着自己的膝盖,感觉到眼球的移动,酸痛和疲惫。

    她到底,到底,为什么,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