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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潇踏过栖凤阁的院门,进了又退,出来后直懊悔,为何就不敢大大方方走过去,害怕破坏了他们的好事么?好事——他不禁觉着想笑。
原本心中幸存那一丝侥幸,全在朝遇安俯身相倾间化为尘埃,随风四散。女人而已,环肥燕瘦要什么样的得不到,想到这,他忍不住愤恨地握拳——对啊,要什么样的得不到,你堂堂亲王非要无视祖制去招惹一个御侍么。
脚下没注意,人已过光顺门进了后宫,便想着沿着太液池闲逛一番,而后顺路出宫,只是刚走过清晖阁便碰到了凉玉。
凉玉见到他竟面露愧疚,那日喻潇真向皇帝表明,是因为红绣为了同自己说话,才让凉玉走丢的,皇帝多多少少会怨责几句。凉玉做了错事不太会掩饰,全写在脸上,可喻潇却觉得这番歉意不应该对着自己,如果愧疚应该同红绣说去,那傻子定会原谅她,便与她客套地行礼:“参见公主。”
凉玉见他都不正眼瞧自己,觉得他是不是很讨厌她,索性问他:“你现在是不是也当我那种恶毒的女子?”说话间早已涨红了脸。
“公主是何样,不容臣置评。”喻潇语气恭敬,身子却站的笔直,他也一样,在官场浸染多年,处处能收放自如,可有些事还是不擅长粉饰,“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就像这天,明明风和日丽,却难掩那股沉闷,垂云微拢,越压越低,终在一炷香后瓦解,伴随着天际一道惊雷,雨水倾泄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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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断断续续下了三日,红绣在栖凤阁便觉得熬了三日,她已勉强能下床,可走路时跟裹了小脚般,一步一蹒跚,腰都挺不直。
朝遇安这几日必会托人送些小玩意过来,还有好些个首饰,可红绣没有想象中愉悦,拿到了也不细看,只叫王珺备了只匣子,全数收了起来,而后对着窗棱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晌午服了药,红绣又在神游,栖凤阁却迎来了容岚,她连忙起身肃立。
容岚见她能下床,大抵没落下毛病,也只简单问候一番:“陆太后叫奴婢来看看郡主,现在可大好了?”
“劳太后惦记,红绣已经好了很多。”红绣受她教导,自然对其恭敬。
容岚示意身后的内监,将太后赏的东西捧给红绣:“想来内侍府也不敢短郡主的物什,便不送其他补品了,这是太后早年得先帝爷的赏赐,希望能助郡主安眠。”说着内监已将锦盒打开。
红绣只看一眼,龙眼大小的玉珠子用金线编穿成枕面,纵八横十二共九十六颗,颗颗无瑕剔透,觉得根本受不起这么贵重的赏赐,连忙推脱:“承蒙太后抬举,红绣愧不敢当。”
容岚笑道:“什么样的马配什么样的鞍,郡主不必自谦。”她说话总有深意,叫人仔细品味才能知道实意。
红绣只得收下,叫王珺直接放在西暖阁。
身边还有宫人,有些话容岚也不好意思直说,只旁敲侧击道:“喻公爷小时候可淘了,现在性子倒收敛了许多,长公主和驸马现在又都离了长安,他一个人未免会觉得闷了些,若是郡主身子大好,还请您同他多说说话。”
红绣心里不禁想:我还真想同他多说几句,可这几日总下雨,都没见他来过。嘴上还是应承道:“姑姑的话,红绣记着。”
容岚也不挑明那么多,有些事还是需要自己去经历,日后忆起那点滴细节,才会觉得更为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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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终是放晴了,一道彩虹斜挂在城墙之上,红绣忙叫人将藤椅摆了出去,地上还有水洼她也不顾及,圈椅矮几一应俱全,再配上一套青瓷茶具,为了避免上次的尴尬,自己侧向院门等着,能看清楚来人,可等了一个多时辰,喻潇没有再过来。
红绣很是失望,这么美的彩虹,他现在有看到么。
而后又过了申时,红绣已经不期待了。
左右又无他事便准备回阁中,将将起身,外面进来个人。红绣远远望去,乍一看以为是凉玉,正想着用何种脸色对待她,待人走近了,却发现那女子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红绣不认识沈蓁,可沈蓁却见过她,并带着一丝惊讶:“竟然是你。”而后才向红绣盈盈一拜,“民女沈蓁见过德阳郡主。”
红绣比她还要纳罕,后宫之中沈姓女子,又出落得这般标志的,不作他想,若凉玉是国色天香,那眼前的女子便是大家闺秀,可怎会到自己的阁中,面上还是故作寻常,淡淡地说:“免礼。”想到她的惊讶,红绣又问,“你见过我?”
沈蓁抿嘴一笑:“一面之缘。”真的是只见过一次。
红绣想了想,根本没印象:“抱歉,我不记得了。”
沈蓁这才有些歉意:“那日……郡主大抵是晕了。”怕红绣怪罪,她又道,“是端阳节前一日,在右银台门那里巧遇,喻公爷抱着您急匆匆地寻医,民女不是有意冒犯。”
“你说——是喻公爷抱着我?”红绣简直不敢相信,连声音都提高了,“真的是他?”
沈蓁听不出红绣的喜怒之情,更是不敢欺瞒:“那日民女和靖王在后宫赏景,刚好看见,王爷也是有目共睹的。”
红绣一时竟不知所措,她从未想过是谁将自己送到司药房,可她怎么都不会料到是喻潇。即便自己醒了,他们也见了好几次,为何没听他说起过,甚至一点暗示都没有。
“哦。”红绣不知该说些什么,缓和一会儿才问,“你今日过来有何事?”
沈蓁摆了摆手:“我只是看到这边有凤凰树,便想进来看看,宫人同我说,这里是德阳郡主的居所,便很是好奇,希望郡主不要怪罪。”她很有礼貌,谁会怪罪于她。
既然茶具放着也是放着,红绣便邀她吃茶,心里还是想着自己在长信宫的情景,这才自嘲道:“那一日我有违宫规,被太后小惩大诫,身体受不住自然晕过去了,叫沈小姐见笑。”
沈蓁哪敢笑话她,只道:“宫里规矩过,民女早听家父说过的。”俄而,她略带尴尬地说,“姑母也叫皇上禁足来着,真是要处处小心言行。”她自然要跟着说些恭维的话,“不过今日所见,郡主姐姐这般年轻,已得万岁爷赏识,定非池中物。”
这样好听的话,红绣也对他人说过,轮到别人称赞自己了,倒是觉得顺耳:“是我运气好而已。”红绣有些奇怪端阳节过了这么多日,令贵妃母家人怎么还未回乡,便试探道,“皇上也宠爱令贵妃,旁宫妃嫔的家人即便能来宫中相聚,顶多留两日功夫,我知晓当初传旨的时候,允许沈老夫人在宫中三日。”言下之意,就是问你怎么可以这么长时间还不走。
沈蓁捏了捏袖口,解释道:“祖母同母亲已经回乡,原本民女也要跟着一起的,不过万岁爷罚姑母禁足,怕其孤单,便让民女在身边陪着。”
红绣轻轻一笑:“万岁爷金口玉言自然不能收回成命,留你在宫里陪伴,令贵妃必会感恩戴德不再胡思乱想。”定是皇帝只是一时生气,而后又后悔了罢,便让沈蓁留在宫里,用以慰藉思乡之情。
皇帝的心思只能揣测,正确不正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如何。
见与红绣聊的畅怀,沈蓁更是不好意思了,喝了两杯茶水后,她才真正说明来意:“其实,民女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红绣的脸色,“公主表妹说对郡主有亏欠,但她不好意思过来,表哥这几日又忙着招待突厥可汗,所以……”她抿着嘴,没有说下去。
红绣认真地听,露出若无其事地笑容:“为人臣者,食君禄,担君忧。既然她是公主,一时顽皮,本官怎会介意。”差点要了我的命啊。
“谢郡主体谅。”沈蓁没想到红绣如此轻飘飘地原谅了凉玉,还是附和了一番,“表妹前几日还因此事哭得很伤心,后悔自己的做的错事,宫里又没个真正能说得上话的人。”
红绣心里冷笑,这是道歉么,一点诚心实意都没,无非是告知你,本公主一时兴起,耍了你,害你挨了板子,却不是我叫人打的,你怎好怪罪我。
原本就没想过凉玉能同自己解释什么,既然安排了人过来说情,红绣只觉得如隔靴挠痒一般,根本没放到心里去,原本受伤的那几日,痛到无法翻身的时候,她真是恨极了凉玉,可现在,那些怨责也随着伤势慢慢淡去,空留一道疤痕而已。
终究回想起来,也是能一笑而过的。现在还活着便好,若搁在半年前,凉玉想要处置她,跟碾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谁叫人家比自己会投胎。
沈蓁欲言又止,底气不足地问:“改日民女再同公主表妹来栖凤阁吃茶可好?”
“好啊。”红绣依然面带微笑,“劳烦沈小姐告诉凉玉公主,若是她想吃茶,臣一定盛情款待。”
沈蓁为沈家的嫡女,教养得好,父亲又洁身自好,一个姨娘都没有,她的成长可谓是一帆风顺,从不知那些勾心斗角之事,红绣说什么她便觉得是什么,很是开心的与她福身拜别,离开了栖凤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