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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影帮红绣戴金翟冠,随口提及昨夜有没有听到笛声,红绣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自顾用螺子黛描眉,她便没再说。
一切穿戴完毕后,红绣从王珺手中接过象牙笏,瞅见她眼底一片青影:“昨夜没睡好?”
王珺掩口打了个哈切:“夜里头梦魇,而后断断续续地醒。”笛声绕梦,怎能安然入眠。
红绣没有多想:“再去睡会子罢。”顺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比起在司衣房时长了许多,“无需你伺候我上朝的,不是有雪影她们么。”
王珺用手触及红绣朝服上的三足青鸟:“我喜欢看你这时的样子——自信又威风。”
红绣轻声笑:“原本你也可以去竞选御侍之职的。”
王珺也笑着回应她:“我从未想过做御侍。”
红绣转脸吩咐雪影道:“看看小厨房有没有玉寇糕,再盛半碗粥,我想稍微用些。”
雪影点了点头下了楼去。
“你一早就知道御侍不能同皇子交往过甚么?”红绣看着王珺,微微昂起下巴。
王珺双目微闪,带了一丝尴尬的笑意:“御侍为御前女官,皇上自然不喜欢官员同皇子走得太近。”
红绣抿嘴一笑:“也是。”说完理了理腰间的玉带銙,准备离开。
王珺疾步走了过去,在她身边说:“那时候——我让你做御侍备选的时候,并不知道你心仪靖王。”她替自己辩解着,“后来你才告诉我,有些喜欢他。”她说的很没底气。
红绣搭着楼梯边的扶手仍旧是淡然一笑:“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的她已不再喜欢朝遇安,话又说回来,虽然她有所隐瞒在先,可后来与王珺坦白时,身份只是御侍备选,王珺完全可以告诉她,御侍不可能同皇子有结果,但那个时候王珺什么都没有说。
“王爷许诺你什么了?”王珺的口气竟有些焦急。
红绣微怔看着王珺,她似是觉得失言,可神情是那么慌张,红绣这才惊觉,以前竟是自己猜错了,原来王珺心里那个自小就喜欢的人根本不是朝遇宣,这样也好,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而伤了姐妹情分:“我和靖王不是你想的那样。”红绣不想把话说的那么直白,难道告诉她:我已经不喜欢靖王了,但他还对我有想法么。故而只说了句,“我还活着,所以我们的姐妹情谊不变。”
红绣落水被救后在司衣房中,彼此的许诺,她未曾忘记。
下了楼,王珺才讪讪道:“王爷昨日去找过皇后娘娘,想见淑妃一面,却被拒绝了。”
红绣微微叹气:“不晓得淑妃的病怎么样了,怪让人担心的。紫兰殿一直被封,也不知什么时候娘娘才能见到自己的儿媳。”她想了想,也只有皇后才能先当得起“婆婆”二字,“估摸着今日靖王会带侧王妃进宫,能不能让他了却心愿,还是要看皇后的意思。”
正厅上方的“风和日暄”忽然脱落了一边的铆钉,差点砸下来,斜挂在另一侧,微荡。自然唬了红绣一跳:“就不该挂端王的名字在这。”红绣招了招手,让小东子和小南子搭梯子上去,将那牌匾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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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依然有各种求赈灾款项的奏折,不是小数目。今年灾情惨重,死伤无数,喻潇的加急函中直接提及,淮水支流洪河口处积满了百姓的尸体,触目惊心,当地官员更是虚瞒谎报死亡人数,他已经下令斩了凤阳府同知。
喻潇没有向皇帝讨要银子,运输需费时,远水解不了近渴,先行在周边未受灾害的地方筹款募粮,估摸着会得罪人,只求皇帝以兵力支持,还能让他们留下来灾后重建村落。
朝遇安请奏,会从飞龙营中拨一万人支援,皇帝没有拒绝。
退了朝,朝遇安直接去了飞龙营,挑的全是非家中独子且尚未未婚配之人,皇宫门口,他直接放话:此去安徽,便不用回长安了。
红绣心中莫名害怕。
——他不会对喻潇做些什么罢。
朝遇安示意她去到城墙之上,一同目送军队出城。
风有些大,呼呼作响。
朝遇安看着欲言又止的她,低声问:“若是喻潇回不来了,你会怎样?”
红绣先端直腰身,而后对其拱手躬身:“往后也许会有张品仙,李品仙,谁知道呢。”
朝遇安紧抿着双唇,几乎咬牙切齿:“他有什么好的?”
这个问题红绣根本没有想过,她沉默一会儿才说:“若是说王爷的好,臣可以举例很多,您照拂臣、关心臣,甚至算救过臣,可喻品仙,臣从未想过他哪里好,仔细回忆他根本不好,数落臣、挖苦臣,更是贬低过臣,可是臣就是不会怨则他。”她自顾说着,眼睛都红了。
朝遇安又问:“我离开长安时,你说想念我。那他离开呢,你是何心情?”
红绣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怎么不想念,却不敢惹眼前的人不痛快,随便一句错话都能让喻潇有去无回:“王爷离开长安,臣甚是想念,您回长安那日,臣也是真得伤心。”也仅仅只是伤心而已。她迟疑了一会儿,“世间好女子众多,仰慕王爷的并非只有臣一人。”仰慕,而非爱慕。
朝遇安双目微眯,他怎不知她心中所想,皇后同他几次提及过王珺,而她们又是好姐妹:“我的心就是让你这般随意践踏的?若今日你口中的‘好女子’爱慕的是喻潇,你会不会愿意同她两女共侍一夫!”
红绣愣在原地,竟无言以对。
朝遇安用手戳她的肩膀:“问问你的心,会不会痛?”
红绣张着口,无法回答他。
“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朝遇安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紧紧攥着拳,“本王从未想过讨好任何女子,为何你要这么自私,给了本王希望却又弃之如敝履。”
她根本听不出他话语中是无奈还是狠厉,只有垂眸说:“臣该死。”
他多希望能听她一句道歉,一句服软,可她只会认罪。
朝遇安终是深深叹息:“罢了,罢了。”
忽而发现应该是在后宫某处的上空飘起骇人的烟雾,朝遇安蹙眉看去。
红绣觉得很惊讶:“那边怎么了?”
一个内监从含元殿广场奔跑着过来,底下的守卫遥指他们这处,待内监爬上阶梯过来,已是气喘吁吁:“王爷,紫兰殿走水。”
朝遇安连忙往那边走:“火师营的人过去输水了么?”
内监已没了力气,仍旧跪在地上,朝遇安不再管他,三步并作两步,急忙去往后宫。
红绣也准备跟过去,那个内监却喘着气叫了声:“安御侍。”红绣回头看他,听见他说,“淑妃娘娘——殁了。”
红绣大惊:“娘娘怎么了?”
“淑妃自戕。”内监还未平复气息,他深吸了口气,“安夫人让火师营的人在紫兰殿待命,而后下令烧宫。”
红绣脚下一软,惊骇的说不出来话。
内监看着她惨白的脸庞:“还望御侍大人从中调和一番。”
红绣方才憋回去的泪,终是不由自主地如断了线的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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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遇安赶到紫兰殿时,整个正殿早已被火焰吞噬,浓烟冲天,四周弥漫着一股焦糊和松油的味道。
见采苹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他叫了句“母妃”,咆哮着要冲进去,火师营的人仿佛早有准备,用一张渔网拦住他:“王爷,节哀。”
简单的四字,让朝遇安觉得五雷轰顶。
采苹哭着同朝遇安解释:“主子早已病入膏肓,身上的水泡更是溃烂不堪,每日顶着入骨的奇痒撑到王爷婚礼,娘娘自知回天乏术,今早在寝宫,挂了根白绫……”
朝遇安忽而被抽干力气一般,瘫跪在地上,而后仰天长啸,像头困兽。
钻心刻骨的疼痛过后,朝遇安红着眼问:“这火,谁放的?”
一司火沉声道:“为防疫病蔓延,烧宫也在情理之中。”
朝遇安双手紧攥,手心全是泥土,咬着后槽牙又问了一遍:“谁下的令?”
司火沉默一会,才道:“陆御侍,她有御侍令,属下们不敢不从。”
朝遇安怒极反笑,眼泪兀自地流,喃喃道:“这母女俩是来寻仇的么?”他强忍着眼泪,“就是来报复的罢!”而后他放声大笑,表情有些狰狞。
他似是魔怔,并开始胡思乱想:我照拂你、关心你、救过你,在你眼中却不及别人数落你,挖苦你、贬低你;我甚至讨好你,你却这般不屑一顾。
脑中更是有个声音在徘徊——既然得不到,为何不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