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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人间百姓祭灶、扫尘,供糖瓜,但求灶王爷保佑自家来年顺顺利利。
东大街上那家卖糖瓜的铺子迎来了全年最热火朝天的日子,连着旁边卖春联的大爷,都小小赚了一笔,那些家里没有识字郎君的人家,这会儿都在大爷的字摊这里买上一副“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祭灶这事,只要赵承祺跟着就行,做为三房的儿子二房的养子,赵承平胡乱应个景就完事。
绕过街上热闹的人群,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赵少爷。”
回头一看,是保安大队的郑舒夏,身边还站着端着相机拍摄人潮涌动的购物队伍的郑舒华。
“怎么,这是出来采访百姓欢度小年?”赵承平微笑道。
郑舒华冷不丁对着赵承平:“笑一笑。”
“卡嚓”一声,赵承平略带僵硬的笑容被定格在镜头里。
赵承平看着那相机,德国产蔡司镜头,他知道这相机与现代的数码相机比实在是又大又重,但其实已经是这个时代最高精尖的产品了,价格相当的不菲,只有大富人家或是大报社大影楼才会有。
见他仔细端详着相机,郑舒华道:“看出什么来了?”
赵承平笑笑:“看出你一定特别有钱,或者是特别受报社老板器重,不然也不会让你一个小姑娘带着即贵且重的东西到处跑。”
郑舒华挥挥手,一旁的郑舒夏忙不迭的把相机给收起来。
妹妹连话都没说,做大哥就马上领会精神,真是教科书般的妹控啊。赵承平扯了扯嘴角。
似乎看出了赵承平的心思,郑舒夏赶紧解释:
“这是罗大少爷给的,就算是报社也没这么好的相机,要是弄坏了,把我卖了也赔不起。”
不用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
这句话里的罗大少爷四个字吸引了赵承平的注意。
罗大少爷?罗馨远?
“他怎么会借你相机?”赵承平问道。
“我说想要写篇关于水乡小镇的年味民情,罗小姐说她看见表哥有好几台相机,平时也不怎么用,就随手从抽屉里拿了一个最小的借给我用。”郑舒华笑道。
原来是这样,好几台相机,真是有钱。
“洗出来的照片记得给我看看,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赵承平笑着与郑家兄妹告别。
又路过那家拥挤不堪的糖果食杂店,赵承平想了想,迈步进去。
…………
…………
推开黑漆大门,院落中腊梅已盛极将衰,那股清冷的香气依旧萦绕在院中。
这里的气氛与大街上的热闹也完全不同,几乎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踏进大厅,赵承平将刚刚买来的糖瓜放在桌上,对着角落里那个一脸颓废的人招呼道:“过来吃点?”
那人一脸烟灰,疲惫的挥挥手:“不要。”
“每年都吃,今年突然不吃,会不会晚上睡不着?”赵承平笑道。
“都落到这步田地了,哪还有心思吃啊。”说着,那人懒懒起身,身上穿着曾经的锦缎长衫,如今已看不出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嘴上说着没有心思吃,赵承平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盒子里的糖瓜就少了一块,那个破落的像乞丐似的男人嘴里一动一动的,吃得很是香甜。
赵承平对着楼上叫道:“哪吒,要不要下来吃糖瓜?”
不多时,就听见头顶上传来木地板发出的“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一个七岁熊孩子以他对糖果极大的热情飞奔而来。
“看,这才叫赤子之心,你说你一大老爷们儿玩什么傲娇。”赵承平懒懒的坐在靠窗的软椅上,看着哪吒塞了一嘴的糖瓜,被粘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位看起来好像烧火工一样的中年男人,正是今天被万众景仰的灶王爷,再过几个时辰,他就该上天去言好事了,谁能想到他现在正一脸愁苦的蹲在这里,看起来好像被人劫去当挖煤的苦工似的。
今天大清早,赵承平刚一醒,就发现眼前站着一个好像刚从炭洞里爬出来的男人,饶是他见多识广,胆大包天,也不由得心里一惊。
那人做完自我介绍,他就更诧异了,灶王爷?
…………
…………
正常人但凡是要见上司述职,不说打扮的花枝招展,也起码得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洗头洗脸再出去,而且……“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天上吗?”,就算不在天上,也应该在整理年底各家的情况分析报告吧?
“我现在哪还敢上天啊,上天也得给打下十八层地狱啊。”灶王爷哭丧着脸。
赵承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啊,怎么,你跟地府里的什么人有奸情被上头发现了?”
灶王爷扔给他一记白眼:“俗人!怎么就想着这些事!”
“那你倒是跟我说是什么事啊,总不能是专门看我的。”
听灶王爷的哭诉,赵承平这才感觉问题好像有点严重。
就在这两天,灶王爷忽然发现,自己完全接受不到任何来自人间界的消息,虽然自己还蹲在各家各户的灶台上,但是听不见人家在说什么,也看不见人家在做什么,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还有嗡嗡的声音。
最可怕的是,有好几户人家今年干了些什么他都不记得了,就好像记忆完全被删除了似的。
“哦,听起来好像是被电子干扰了。”赵承平笑道,“你是不是去年没给人说好话,被人拉黑名单了?”
灶王爷一脸无语问苍天的样子。
如果缺了当年的年度汇报,灶王爷就是失职,失职的神仙不是被“卡嚓”一刀死在诛仙台上灰飞烟灭,要么就是被踹到人间来接受轮回。
“轮回挺好的啊,你看在人间有吃有喝,多热闹。这不还有神仙思凡下界么。”赵承平乐呵呵的安慰他。
不过从灶王爷的神情来看,他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
“要真是我做错了事我也认了,我好冤啊,关我什么事啊!”灶王爷想到这里,悲从中来,他明明每天都有勤勤恳恳的做当日工作记录,但是那几户人家的当日工作记录都找不到了。
看着一个神仙伏桌大哭要死要活的样子,赵承平忍不住说:“虽然我很同情你,但是,我就一介凡人,我也没什么办法啊。”
听他好像松了口,灶王爷忽然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着希望之光:“有啊!你这里这么多神仙,总有一个能帮上我的。”
赵承平大声道:“喂,有没有人想帮他。”
安静……
肃静……
宁静……
寂静……
死寂……
他抱歉的看着灶王爷:“大家可能跟你不熟,不好意思跟你说话。”
灶王爷眨眨眼睛,抓住赵承平的手:“可是他们跟你熟啊!你帮我说说。”
被两只根本没洗过,满是灶灰,还有粘乎乎糖瓜的手抓住,这感觉实在是太不好了,赵承平努力将他甩开:“哎,松手松手,你自己上天去跟玉皇大帝说明不就行了?”
“嗨,能跟他说通,我还找你干嘛啊,上头只看结果,不看过程,遇到困难,自己搞定,搞不定困难说明执行者无能,我,我可告诉你啊,我要是这次过不了关,说不定就会被打落到神仙培训班来积功德等着重新回天,我要是到了这里,我,我就赖着不走了!”
嘿,这小子还会威胁人了。
不过他说的也真是威胁到了赵承平,现在光一个不肯回天的女丑已经够他烦心的了,好在是个清清冷冷的人,平时也不给找别的麻烦,要是灶王爷存心跟自己不好过,那就麻烦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赵承平摇摇头:“好吧好吧,帮你,怎么帮?”
“先帮我查查,这几户人家到底怎么回事。”灶王爷说着,从怀中的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名单,第一名赫然就是罗家。
第二名是太平镇祝家。
第三名居然是自己家,赵家。
赵承平指着名单上的第三个说:“喂,我家可没干什么。”
灶王爷这下也觉得有些尴尬,求人求到了嫌疑人头上,他干笑道:“我也没说你家有什么问题,不过确实你家的什么事情,我都看不见也听不见,这说明你家已经发生了奇怪的事情,说不定有妖邪作祟,你不想弄清楚吗?”
“妖邪作祟……有我在,还怕什么妖邪?”赵承平不屑一顾。
话是这么说,不过他还是认真的想了一下,家里出过怪事没有,结论是……没有。
但是排名在前的罗家和祝家,倒的确是出事了。
“好,我去打听一下。”赵承平将名单扔回给灶王爷,“你把自己收拾的干净一点,别像门口的叫花子似的。”
前往罗家的路上,冯大勇正巧迎面走来:“哎呀赵少爷,正要去找你呢。”
“你找我,准没好事。”赵承平想起那个无头公案,就一阵的心烦。
冯大勇将他悄悄拉到一边:“哎,你说的那个火神符啊,就是祝窑工身上的那个,是纹上去的,不是天生的胎记。”
“哦?”赵承平有些意外,女丑说过,只有火神祝融亲授的火神符才有用,而祝融只会以胎记的方式赐给那些先天就拥有火神血统的人。
或者这位姓祝的窑工,是在什么地方无意中看到了关于火神符的记载,于是就刺了一个在身上,想在寻求火神的庇佑?
“省城里来的法医说了,这是新纹上去没多久的。”冯大勇还想说些什么,赵承平问道:“这位省城来的法医还在吗?”
“在。”
“带我去见他。”与其听冯大勇转述,错漏信息,还不如直接听法医的。
…………
…………
“刺青应该是在死亡前三天刺上去的,工具就是普通的缝衣针,消毒工作做的不错,只有一些地方出现了轻微化脓迹象。”
年轻的法医苏彦清向赵承平说起他观察到的情况。
郑舒华也在这里,据说是想要弄清案件真相以后,好发表一篇大的报道,一举上头条。
“身上虽然有很多伤口,却都不是真正的致命伤。他的胸口有一处雷击痕迹,虽然找不到心脏,但是从雷击对皮肤的影响来看,对心脏会造成极大的影响,进而导致死亡。”
“胸口刺青上,还有一处被咬过的痕迹。但是也只是咬了一口,只咬破了皮肉,应该是死后咬的。”
“被咬过?狗还是老鼠?”赵承平问道。
苏彦清摇头:“都不是,从齿痕来看,应该是个人类。”
这话一出,郑舒华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食人魔?”
赵承平转头看她一眼:“名字都给起好了啊?”
“还看出了什么吗?”这句话是问苏彦清的。
苏彦清摇摇头。
至今第一现场也没有找到,从被水浸泡过的尸体上能看出来的东西也十分有限。
赵承平将祝窑工手指缝里发现的封坛泥的情况说了一下,却没有将酿酒师说赵承祺曾经取过一坛酒的事情说了出来。
祝姓窑工在罗家派人去请之后,又留在自家一直等到瓷器出炉后才走,按他的脚程,到达水乡小镇的时候是黄昏,罗馨远说没有看见他,他也没有投宿任何一家客栈。
他会去了什么地方呆到凌晨,然后被人害死了?
亦或是,罗馨远在说谎?
赵承平半闭着眼睛,如果罗馨远见到了窑工,然后杀死了他,又是谁陪着罗馨远将窑工分尸,还将一只胳膊扔到了距离罗家颇远的死胡同柳条框里。
罗馨远请了他,为什么又要杀了他?要动手,为什么不在太平镇他家里直接动手,非得弄到自家门口来?
“我要去罗家一趟。”赵承平起身。
郑舒华端起相机,对苏彦清说了声:“笑一笑。”
快门按下,她却发出遗憾的一声“哎呀”,她又努力了一番,最终将相机盖上:“胶卷用完了。”
“这镇子上好像没有地方可以冲胶卷的地方。”赵承平说了句。
郑舒华得意的一扬头:“哼,做记者,胶卷都不会冲怎么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