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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我也到了上学的年纪,好在学校离家并不远,只有二里多地,那时候没有那么多的人贩子,也没有那么多的娇气与担心,从学前班开始,每个孩子都是自己上学放学,家里有哥哥姐姐的,由哥哥姐姐带着上学,家里没大孩子的,则由隔壁家的孩子带着一起上学,这,几乎是一种传承。
而我,则是由两个姐姐带着上学,上了一年级之后,则摆脱了两个姐姐的控制,跟着小伙伴三皮一起上学。
三皮,其实叫王波,因为那时候刚学写字,‘波’字被这个白痴写的如同两个字,加上那会我也就认识三皮两个字,所以开玩笑般的叫开了,一直传承至今。
三皮很黑,和我同龄,个头和体型却大出一圈,嗓门被肥肉压的变形。可打架却是一把好手,现在想来,小学六年,也多亏他照顾,几乎没被欺负过。我们那会的学校,可是天天都有打架的,只要不断胳膊断腿,打就打了,也几乎没有家长会找到学校或者对方家里,当然,也不排除特别护犊子的家长。
三皮家其实离我们家不近,我家在最东头,他家在最西头。可去学校,却必须经过他家,也刚好,每次上学要么他等我,要么我找他。
七岁,正是使坏的年纪,只可惜北方少江河,尤其是秦川腹地,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玩,春天上树折槐花榆钱,夏天地上扣知了,秋天偷苞米苹果,冬天天冷没得玩,就欺负欺负女同学,而这次的事情,就出在一次玩的时候。
我们村和学校之间有一处荒地,几十年下来没人耕种,被村里划成了公用土地,是为了让村民取土用的,当时的农村大部分都是土房子,也几乎家家都有猪、鸡、牛等牲畜,牲畜的窝经常因为粪便和雨水的缘故会潮湿发臭,所以村民便会经常去荒地取土回家垫圈,也就是把牲畜的粪便拉去施肥,把新土重新铺进去,使牲畜的窝能一直保持干净和干燥。
当时村里拉新土所用的也全部都是木头制作的架子车,久而久之,那块荒地便成了土沟,深有三四米,宽上百米,小孩子们一放假,都喜欢去那里玩,因为挖的深,所以总能挖出一些稀罕的虫子,要是刺激的,还能看到挖出的一些无名野坟,遇到这些,村里人便不会继续去挖,而胆大的小孩就不同了,他们会笑哈哈的去打赌谁能从里面扒拉出好东西,比如一些瓷碗、破衣服、甚至还有铜钱。
“棍子!放学我们去土沟玩,听说段琳他爸今天挖出好东西了。”
棍子!是三皮对我给他起外号的报复,小学第一堂课,老师为了启发小孩子,总会告诉他们,一,一,一像棍子二像筷,因此,我的外号出世。而三皮所说的好东西,就是我上面提到的无主孤坟了。
当时的条件不如现在,小孩子们可没有电话电脑,甚至电视机都没普及到我们村。而野外才是我们的天堂。
三皮嘴里说的段琳,也是我们班的同学,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丫头,坐在我前面,半个学期了,可从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当然,我也不可能和她说话,那时候和女孩子说话在我们圈子里可是一种耻辱,是会被其他人笑话的。他们一家在村里是少有的段姓,听老人们说,这些外姓,都是打仗的时候才迁徙过来的。
“挖出什么好东西了?”
“恩……具体我也不知道,我也是中午回家吃饭听家里说的。”
三皮这一说,还真勾起了我浓烈的好奇心,不光是我,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候,班里几乎都在讨论下课去土沟玩了,而段琳,已经被一大群女生包围了,叽叽喳喳的问长问短。
放学铃声一响,班里的学生几乎跟失控一般,一窝蜂的冲出了教室,我和三皮当然不甘其后,不到十分钟,我两已经站到土沟入口。
可惜的是,入眼的全是乌泱泱的人,大部分都是认识的村里人,也有一些邻村的,还有一些初中、高中的学生,朝后再看,后面也是前赴后继的人。
“棍子,走!”
三皮看到人多,看不出名堂,索性一把拉着我就上了坎,钻进了苞米地,土沟四周都有庄稼,因为土沟被挖的太深,所以站在土沟上面的包谷地朝下看,便能看的更清晰,也不用再挤热闹。
我两一路在苞米地里穿行,苞米的叶子把我的脸、胳膊划得火辣辣的疼,几分钟过后,才重新看到了土沟。
左右一看,不免苦笑。围着土沟的苞米地周围爬满了人,不过几乎都是小孩。看来,他们和我们的想法一样,都想在高处看看热闹。
“哎?不对啊?段琳妈好像在哭?他们在土堆里刨啥东西呢?”
三皮使劲揉了揉眼睛,再认真的眯缝起眼睛,又看了半天,突然一惊一乍的嚎了一嗓子。
“****的,段琳爸被塌死了!”
这一嗓子,把我差点吓得掉下土沟去,旁边的家伙更惨,为了看清楚,半个身子本来就探到土沟上空了,三皮这一嗓子,把那家伙吓的扑腾下去一堆虚土。好容易稳住心神,上来就动起手了,一脚踢得三皮的******肥肉乱颤,嘴里跟着就骂开了。
“瓜皮娃,喊怂呢!把你爷差点吓……”
瓜皮,这是八百里秦川标志性的口头禅,有些地方也骂作‘瓜怂’,类似于傻瓜傻子之类的意思。
嘴里的脏话还没骂完,三皮就开始还击了,接着我被动参战,那家伙是四年级的老油子,听说留级留的都出名了。我两二打一之下,堪堪战成了平手。打到天黑,这家伙不敌,抓起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扔了过来,我两轻易避开,却不想,这东西在半空如同天女散花一样散开了,撒了我们一身。
“我日!****的!我弄死你!”
三皮闻了闻,如同发狂的小狗,那家伙却早已经钻进了苞米地,不见了人影。
站在村口白杨树下,我和三皮在粗大的白杨树上来回蹭,蹭着蹭着三皮就开口了,嘴里仍然骂着脏话。
“****的,明天去学校看我不一屁股坐死他!竟然和我们‘同归于尽’。”
那会的村民没有太多讲究,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苞米地是最好的天然公厕。而那家伙被打急了,估计想扔个土块吸引火力,自己好跑,结果运气不好,他抓了一把热腾腾的‘米田共’,自己糊了一手,我两更是被淋了一身,这不是同归于尽是什么?
“今晚估计屁股要开花了……”
我低低抱怨一声,三皮仍在骂着,今天可真是倒霉,热闹没看成不说,还落得这般惨烈,回家又是一劫。
果然,当我带着一身屎回家时,父亲已经举起了铁锤,吓的母亲连忙用笤帚换下铁锤,全武行开始!
我被扒了个精光,光脚在院子里被父亲追着打,那时候的笤帚疙瘩真的让我记忆深刻,最让我记忆深刻的,则是两个姐姐站在里屋门前给父亲加油的模样,我是恨得牙痒痒。
“啪,啪!”
笤帚疙瘩落在屁股上一般只有一声脆响,可这次,却是两声。我那管一声两声,只顾疯跑,可身后追着的父亲却停下了脚步,呐呐的,扔下了笤帚,低头捡起脚下摔碎的东西,是烟锅嘴,是我带了五年的烟锅嘴,此刻正在父亲手中,碎成了无数片。
原来,我在跑的过程中,不知道怎么的,就把这玩意给晃下来了,甩出去正好撞在围墙上,碎了。
几分钟的宁静,而后是父亲暴怒的声音。接着,没几下我便被抓住,父亲扯下腰间的皮带,开始了暴雨般的倾泄!往事依旧,具体打成什么样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是母亲和两个姐姐拉开了父亲,而第二天,我请了一天假,后来得知,三皮比我好点,请了半天。另外,还有段琳!
因为屁股被打肿,我躺在床上,一天都哆嗦,那时候我很不理解父亲最后的暴怒,只知道和我摔碎的烟锅嘴有关,另外,好像和段琳家也扯上了或多或少的关系,父母深夜谈话,一字不拉的飘进我的耳中,他们哪知道,我屁股火辣辣的疼,直到半夜,都无法睡去。
“我说娃他爸,这烟锅碎就碎了,这么多年,娃不好好的吗?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母亲似乎在埋怨父亲,父亲却罕见的开口骂了母亲,这也是这么大,我第一次听到父亲开口骂人。当然,以前骂我的不算。
“你懂个球,当年恩人说了,这烟锅只能保五年,你仔细算算日子!”
母亲经父亲这么一提醒,半天之后猛然一拍大腿,哎呀一声开口,语气都变得急了。
“还真是的,这可咋办啊!”
看到母亲都快急哭了,父亲心也软了,想要安慰,却又叹了一口气道:
“这还不是我最担心的,今天段老大刚死,咱家娃的烟锅嘴就碎了,我是怕……唉!”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惊叫一声,可惜,因为疼痛,惊叫变成了哼哼,也因此,打断了父母的谈话,之后,任凭我再想听下去,后面一个字都没有了。而段老大,无疑,就是段琳他爹,想不到段琳爸真的被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