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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间说起柳九巷西长街的那处老宅,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因为闹鬼的年头久了,甚至街头巷尾,长辈吓唬不听话的稚儿用的都是:仔细柳九巷的鬼出来吃你。
道门堆里呢,对于这处巷子也多畏惧。然而与坊间不同的是,他们在畏惧的同时,又很想将里面的东西好好收拾一番。道士们常年算卦驱鬼,有本事的没本事的都拿这营生当口饭吃,若真有谁能收拾了柳九巷的鬼,无疑会在钱塘县里拔出些名号。因此,柳九巷的宅子就算不干净着,来往于门前的道士却从来络绎不绝。
如今,这宅子有人买了,还好端端的住进去了。正中一张写有“白府”二字的牌匾,分明干净利落,却又让人觉得,干净的有些不同寻常。
这一日,几个常年在街头巷尾算卦的道士在白府门前碰了头,他们这个圈子不大,往日里也都是互看不顺眼的,如今聚在这里,无非是觉得,这白府住进来的人十分蹊跷。
张瘸子捻着手里的念珠说,你们仔细看看,那宅子上方的鬼气还是在的,只是不知为何逐渐弱化了下来。家师生前便进入过此宅,跟里面的东西也堪堪交过几次手,那是多凶猛怪戾的,道士尚且难以应付,更遑论常人?
众道士听后也是齐齐点头,说,可不是么,之前几个道行浅的干脆有去无回了,怎么这白府里的人一住进去,连点子动静都没有呢。
如是思量着,依旧无法勘破此中症结,正由自困惑之时,正见一白衣女子带着一名灰衣女童缓步而至。
那女子钗鬓未束,发丝清扬,走起路来袅袅婷婷,五官生的端庄温婉,却不知怎么总透露出一股妖娆风情。她的眉目极淡,柳眉凤目朱红唇,那副模样,真真是美,宛若水墨丹书。再看她身边的女童,长得也是乖巧伶俐,只是两人路走的都不甚好,白衣女子是个懒的,女童是个蹦蹦跳跳的姿态,仔细看去,却也不是孩童那般活泼,倒似是刚学会走路的稚儿,走着走着就像要摔。
“二人”想是刚从市集中回来,女童手中拎着的竹筐里摆放了许多生肉和蔬果,看着又不甚新鲜。白衣女子睨着一旁的女童,似乎说了句什么,手指点在竹筐里,应该是在抱怨她的菜色挑的不好。
女童的声音是脆生生的孩子音,听了白衣女子的话,唯唯诺诺的回了一句什么。
道士们离得远,也听得不甚全,只模糊听到几句:禅师,节省,不乱买.......
“娘娘,禅师说要节省度日,不可胡乱挥霍,东西够吃便好,不让乱买的。”
松鼠精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白娘娘瞪着一双凤目,眼神眯了又眯,突然抬手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数落道。
“法海是你爹?什么都得听他的?他还想说服我以后吃草呢。你也莫要给自己买不好东西找借口,这筐里面的茄子都快老成茄子它爹了,亏你能将它买回来。”
松鼠小灰说。
“娘娘...我确实不太会挑菜,我只会挑果子,什么果子长得好,生的圆润,我一晃便知。”
可巧这话说完,两人身边就经过了一个挑扁担卖坚果的老汉,白娘娘便让小灰去给她挑核桃。
但见那孩子蹦蹦跳跳的走过去,也不用老汉帮忙,一手拿起五六个核桃放在耳边晃动着,认真听一会儿,觉得不错便装在竹筐里。有觉得不好的,它也能一下子从核桃堆里挑出来。
如此反复几次,装了三斤核桃,两人便进了白府去了。
几名道士还在门口傻呆呆的看着,觉得那白衣女子的身段好,模样俏,一时又是一阵恍惚。待到回神再去看时,白府的门已经关上了。
一众道士还眼巴巴的在那儿瞅着,一个个脖子抻的,活像一排等食吃的王八,实在没些修道人的体面。这其中,唯有一名年轻小道士暗自皱起了眉。他站在原地愣了愣,转而悄没声息的退出人群,叫住了一旁抬起扁担准备去别处叫卖的坚果老汉。
他说自己也要买两斤,却单拿起几颗小灰挑剩下的果子看,继而掰开。
是颗坏的。
再剥开一颗,虽不坏,内里的果仁却不甚圆润饱满,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将两只核桃凑到鼻前闻了一下,又拿出布袋中所备罗盘。古铜色的龙头先时还在静置,靠近那核桃之后竟然飞速转动了起来。
小道士的神情蓦地一震,猛然抬头看向白府上方的那团鬼气,核桃也想不起买了,老汉的咒骂也不管了,蹭蹭几步跑到白府墙根之前,死死盯着罗盘剧烈摇晃的方向,惊出了一身冷汗。
也许,他们都想错了。白府上方的鬼气如何是淡了,分明是被另一团更加强大的力量压制住了。
“这府里,有妖气啊.......”
白娘娘自法海禅师离开以后,便过了几天逍遥自在的日子。这话说起来,其实也不是法海禅师在时有多苛责她,而是他成日喜欢教她些规矩。坐姿不对要管,吃相不好要教,就连她气闷之下骂句脏话都要被他教育。
可叹白娘娘自出生伊始就是条天是爹,地是娘的妖精,前世重生加在一块也没人管过她,如何能受得住这些管束。
如今禅师不在,白娘娘自认又是妖中一霸了,两条腿没骨头似的往贵妃榻上一搭,叫来了白府之前的几只“原住民”。
这些“原住”的鬼哪里有好看的,外界所传极其生猛的那几个,更是烂得脸上都没几块肉了。
白娘娘托着腮帮子挨个瞅着,觉得它们实在有些不耐看,便将长袖之中的手一抬,一片白光闪过,将她们都变回了生前的样子。
白素贞让她们给她唱曲儿,会跳舞弹琴的更好,一时之间管乐之声扬起,竟是热闹异常。
娘娘便歪在小榻上眯着眼睛笑,不时让小灰喂几颗葡萄给她吃。
与此同时,喧嚣的白府内并未有人察觉,有一道黑影悄悄趁着夜色翻墙而入了。
小道士沽清身穿一身蓝底道袍,头戴玉璧束冠,收妖驱鬼的家伙事拿的一应俱全。
他是师承正统青木观御灵真人门下的弟子,比之外头那些外八路的拐脚道士都多些本事。今次敢从外头进来,自然也是做了十足的准备的。
他深信白府里有妖,鬼气不重便是被妖压制了一头。因此,他先将捉妖用的法阵用红绳摆好,又将黄符逐一摆在八方五位。手中一把桃木剑寖满了黑狗血,暗夜都难遮挡那片腥色红光。
屋里的管乐之音仍在继续,白娘娘的眼皮却逐渐打起了瞌睡。
小灰因知道这是位不好伺候的主子,一直都在旁小心伺候着,眼见着白素贞已有迷糊困顿之态,忙轻声询问道。
“娘娘可是要歇了?我伺候您梳洗?”
素贞翻了个身,手指抬起掩在嘴边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的指着其中一只年长的阿飘说。
“不用你。秀莲去给我打盆清水过来就好,要井水。”
小灰自来知道白娘娘虽喜在潮湿之地安睡,却从不爱碰冷水,不由歪着脑袋问。
“您不是最怕冷的?况且冷水敷面,怕是要走了困意的。”
白娘娘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扒拉着盘子里的几颗葡萄,懒洋洋的道。
“睡不得。今晚有客至,不好好招待一下,岂不让人笑话我白府不懂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