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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宴是在顾灵书歪着脑袋看过来的第一时间将法海禅师推出门去的。
他必须要做她这一世入眼的第一个英俊男子。
然而将法海禅师推出去以后,他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在屋内一圈一圈的踱步,忽而看一眼懵懂的小蛇,又在靠近她最近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这次的坐姿坐得很端正,宽广的青色长袍都被他平顺的放置在左右两侧。
他告诉小青蛇:“你以后......就要这样坐着。她就是这样坐的。”
“我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如果听不懂,我就每天都说一遍给你听。”
“你的名字叫顾灵书,给你起名字的人是一位对你很好的长者。他常跟你说,做任何事情都要心存善道,慈念驻心。你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也一直.......都是一个善良的有些执拗的姑娘。”
“我们相识的那一年,你还在文庆山上做你的善财童女,我同你说,下次见面的时候请你吃酒,你就真的出现了。”
“六十三年前的正月初九,我用大红花轿娶了你进门。那天的西子城临深巷特别特别的热闹,大红喜字在迎亲路上铺了一地。你说,我穿红衣比青衫还要好看,以后能不能多穿穿。我当时说,红衣俗艳,有什么好穿的。其实我更想说的是,这样的喜气,青宴一生只想沾这一次,只为面前这个姑娘。”
“但是当时,我以为我们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不必那么急切的,将所有情话都讲给你听。你说我是不是很混账呢?”
“婚后,我们还开了一家小茶馆,招牌不是很大,听书的不是很多,我们却总能活的那么开心。没人光顾的时候,我们便在看台最近的那张桌子沏上一壶老君眉。你总说,我很懂茶,等到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就一定也要将他们教的这般风雅。”
“我没有告诉过你,在没有遇到顾灵书之前的青宴,一直都是一个穿梭在街头巷尾的无赖。除了赌钱嗜酒,他几乎一无是处。他只是很幸运的,娶到了那个叫他学着风雅的姑娘而已。”
青衣青衫的男子红了眼眶,灿若桃花的双眸中,仿若又浮现出了那一年同他品茶对饮的娇俏女子。
她的眉眼生的很张扬,笑容总是很明媚,她总喜欢着一身老气的赭色长裙。她总喜欢说,青宴,我到底也是两千七百几十岁的年纪了,即便嫁了少年,也还是得端庄。
她又很怕自己会比他老的早,有时遇到一些鲜艳的衣服,也会偷偷买回家来穿上几次。
其实,她穿任何颜色都很好看,在他眼里,他永远是最漂亮的姑娘。
可是,等到他想要说给她听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
青宴眼中的泪,怅然滑下,他看着面前歪头看着他的小青蛇突然绽开一个酸涩的笑容。
“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来不及,也真的没有想到,活在那个故事中的我们会爱的那么累。后面
的故事很伤心,我不忍心再讲一次给你听了。”
“这一世......我们好好在一起吧。好吗?”
最后那两个字,青宴问的很轻,也问的小心翼翼。他明知道它还不懂回答,却还是没有控制住心底那份急切。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轻柔的用手抚了抚小蛇的头顶。
“不会嫌我啰嗦吧。”
小蛇没有动,淡如银杏的蛇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青宴不知它在想些什么,小蛇刚刚出生时也不能立时以妖法开智。
他笑说:“你还得在地上拧上两天,其实也不累的。我当蛇的时候,一直觉得当人好,当了人,却时常觉得,不若做一条随心所欲的畜生了。”
那一日的青宴,很健谈。
虽然他平日也不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却很少有人看过他那么认真的诉说着自己的情感。
可是小蛇一直定定的看着他,看到他的眼中逐渐升腾起一抹异样的疑虑。
“你不会是.......看上刚才那个和尚了吧?”
小蛇自然是没有回答他的,他便自顾皱了眉头。
他似乎是要很认真的跟她讲一些道理,语重心长的指着门口的方向道。
“你别看他现在长了头发,他过去是敲钟的。而且,沉默寡言的人最是无趣。你知不知道他闷起来,能一连半个多月不开口说话?”
就连青宴都没发现,语气中的醋意有多浓。
小蛇还是那副傻呆呆的样子,他索性抱着它坐到了床头,盘腿细聊道。
“裴文德的娘子是白素贞。你现在可能不认识这只妖,时间长了就会知道,不论是在人界还是妖圈,她都是个声名奇差无比的东西。你知不知道她......”
“青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屋内有一道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那道声音的音色很软糯,也很熟悉,熟悉到青宴听完以后,险些就要以为,说话的人是顾灵书了。
他怔怔的看着望向他的小蛇,嘴角几次掀起,最终还是没敢问出那句,是你在叫我吗?
他怕自己的执念太重,吓坏了灵书。
那道软糯的声音却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又唤了一声:“青宴。”
这次的这一声,明显气力不足,倒像是要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发的出声音一般。
青宴再次僵住了,他震惊的看向仰头看他的小青蛇问:“方才......是你吗?”
小蛇的身体却似骤然疲惫了,小小的蛇身盘成一团,轻柔的依偎在了青宴的手背上。
它静默了很久,他便也跟着它静默。他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怕错过了那声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
它说:“没有喝.........孟婆......偷偷的......怕,忘了你。”
青宴这次确定自己听清了,他听清了灵书真的在跟他说话。
他赫然想起他去地府那次,灵书的魂魄已经站在了奈何桥边,他生怕她投错了六道,还为此和鬼差动了手。判官落了蛇道以后,便将它送入了轮回,想来就是那个时候!
我当时没有喝孟婆汤,端起来的时候偷偷倒掉了。我不想喝,我怕喝了,我就会忘记你了。
几句断断续续的话串联起来,几乎再次揉碎了青宴的心。
他有些想大笑,眼眶的酸意和心中的酸楚却再次侵蚀了他所有情绪。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想要抱一抱她,却深知她现下神魂刚刚同蛇身相合,虚弱的紧。只能压抑着狂喜,反反复复在口中叫着:“灵书,灵书。”
他的,顾灵书。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灵书的嘴角似是向上弯了弯,紧挨着他的手臂轻柔的蹭了两下脑袋,安然进入了梦乡。
她也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讲给他听,她想,等到能开口将话讲完全的时候,就一定要告诉他。
她很爱他,不论前世还是今生。
白府的妖都知道,看似不着调的青爷是个对青夫人深情至极的种子,然而这颗种子“发芽”了以后,就会变得极其的惹人厌烦。
青夫人在将养了十来天以后就可以正常开口说话了,小灰和白福也狠狠见识了一把什么才是真正的如胶似漆。
白府的妖精大多没有谈过恋爱,对男女□□的理解,也仅限于白娘娘和法海禅师这一对。
那两个........,又自来是各过各的德行,就算是见天在一个屋睡着,也能相处成一对老夫老妻。
府里继“夕阳夫妇”之后一时又多了对“新婚夫妇”,小妖们伺候起来就越发难了。
小灰决定去跟白素贞告上一状,就说青爷欺负府里的妖都没对象,见天在他们面前显摆有媳妇好了不起。
奈何娘娘近些时日另有其他事情要忙,找了一圈未果之后,还是得黑着挺大一张脸蹦到外头给青爷买青夫人最爱的老君眉喝。
钱塘县在杭州一带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县城,却因着城外百米开外还连着一条商道,占着“庙堂虽小,五脏俱全”的天时地利,开店做买卖的生意人从来不缺。
钱塘县不穷,也非富得流油,家家温饱充足,便也算事事顺心。
前段时间县城里出了一遭偷孩子案,破案的白娘娘也再次在十里八村出了名,丢孩子的几个爹娘都给敲锣打鼓送过几次牌匾。
结果气质出尘如白大仙,一张牌匾都没接,转脸让送匾的人都换成了新鲜的青菜和猪肉,堆了白府一院。
住在这里的人都知道,白大仙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与众不同的女人还未婚先孕,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孩子的爹叫裴文德,是位显少与人攀谈的俊俏公子。
你也不知道白府到底有多少钱,总之,白娘娘在解决了蜈蚣精的案子以后,便“收”了王道灵的那间药铺,换了一个名字叫保安堂。
宝芝堂新店开张便一直在免费送药。
开始的时候几名药商还强忍着火气在等着,不承想这药一送就送了近半月,气得一连几日无生意可做的药铺老板都发了脾气。
经常来这里接受布施的老者说:“要说这位白姑娘,虽说性情乖张了些,倒也真能算上是位活菩萨了。抛去旁的不说,单说她肯为我们这些老东西这般大费周章的治病,甭管外头的风评如何,我就要第一个站出来说她是个好人。”
老者前段时间身上一直起着红疹,断断续续复发了很多时日不见好转。
过去,他只吃王记药房的药。吃了以后,确实是能好,王记的药价却贵的惊人。一份药分三次卖,还次次都要翻倍加价。他身边许多患了相同症状的人,都因买不起药日夜受着折磨。
老者不知,那些都是王道灵造过的孽。他后来为了方便,干脆将搅过蜈蚣精钳蛰的毒水投到了水井里。
白素贞赠药布施,是为了给县民治病,那是要在发上一个整月才能彻底根治的。
老者说完以后,又对着近旁的老夫人打量了两眼。看年纪,这人约莫也就五十出头的样子吧,身上的衣料却很讲究,衣饰也很有一些体面。虽说年纪大了,保养的却很好,一看便是没吃过什么苦,更不像是他们这种小地方出身的人,便也疑惑问道。
“您又是打哪个地方来的?为何要向我打听这么多白府的事儿?”
他听着,怎么还有些京城一带的口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