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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稀汤市令介绍,这间“梅氏坟典行”原先开设在长安旧都的西市内,是新旧两座西市中为数不多的几家江左人氏开设的坟典行,共有两位东主:梅大先生、梅二先生兄弟二人。
听稀汤市令介绍到此,张衡打断他,问道:“这兄弟二人没有各自的姓名吗?汤市令如此称呼他二人,想必这梅大、梅二兄弟皆应是读书人喽。”
“回张别驾的话,据下官所知,这间‘梅氏坟典行’最初开设于前朝宣帝秉国之时,那时梅氏二兄弟方从江左流落到长安,以自家姓氏为号开设了这间坟典行,对外仅以梅大、梅二示人,因此没有人知道他兄弟二人确切的姓名。平日里都是梅大先生负责出外收书、找人抄书,定价,在店里看守店铺的大多是梅二先生,下官据此推想,至少梅大应是饱读诗书之人,否则又怎能给不同的书定价来营利呢?”稀汤市令似乎对“梅氏坟典行”及梅氏兄弟也颇为瞩意,回答得十分详尽。
江左人氏,前朝宣帝一朝来的长安,又有借开设坟典行到长安内外各处走动的便利条件,更重要的是,“梅氏坟典行”就开设在今日心意每回都要路过的西市东北一隅,偏偏至今为止,她又从未踏进过“梅氏坟典行”一步。
这些因素在杨广的脑中凑在一起,令他对“梅氏坟典行”格处留意起来。
“汤市令先到楼下用些酒饭去吧。即命绘就这四幅路线图的军士上楼回话。”杨广凝神思索片刻,打发走稀汤市令,召来了四名先后跟踪心意,摆绘出她行走路线图的军士。
“尔等需用心回忆,今日心意每回路过这一带区域时,都是怎么个情形?”杨广用手指定西市东北一隅,向四名军士问道。
四名军士的回答虽不尽相同,但皆提到,杨广划定的这一区域内共有四家店铺,心意曾进了其中三家,唯独没进入过“梅氏坟典行。”
“那你们能回忆起,心意每回路过这一区域时,‘梅氏坟典行’有何动静吗?譬如说,店内有人在同心意使眼色,打招呼之类的。”
其中两名军士摇了摇头,表示他们未曾留意“梅氏坟典行”的动静,而另外两名军士都确切地回想起了,他们尾随心意路过西市东北一隅时,“梅氏坟典行”门外都站着位相貌俊秀的年轻公子,手捧着一卷书,在朗声读着书。
杨广单命见到“梅氏坟典行”门外有人读书的两名军士留下,向他们追问道:“你二人都是什么时候跟踪心意的,可还能回想起那年轻公子在心意路过时读的是什么书吗?”
两名军士分别回答道:“禀王爷,这第一幅行走路线图便是小的绘的。”“禀王爷,小的才来向您禀报过事的。”
显然,这两名军士是第一位和最末一位来向自己呈送心意在西市内行走路线的人。
杨广低头估算了一下时间,大致算出这两名军士约相隔一个时辰先后见到“梅氏坟典行”门外有人在朗声读书的,且因另两名军士虽难以确切地回忆起他们跟踪心意路过西市东北一隅时‘梅氏坟典行’内外的动静了,却异口同声地咬定当时并没听人在‘梅氏坟典行’内外朗声读书。
这样一来,杨广便在心里暗暗产生了一个猜测。
三人在酒楼中直等到戌初时分,西市内才有李浑手下的军士来报信称,心意已离开西市,径直返回万善尼寺去了。
杨广闻报“腾地”站起身,冲张衡、李浑二人说了声:“叫军士们留下,你二人现在随我到‘梅氏坟典行’会会这位梅二先生。”
张衡有心劝阻杨广不宜亲赴险地,还未张开口说话,已见杨广一溜烟地下了酒楼,迈大步向不远处的西市走去了,没奈何只得与李浑紧跟在杨广身后,疾步走进了西市。
长安城内东西两座大的集市自从改在了每天早晨开张营业,一向都是每天午前各家店铺的生意分外红火,等到了目下的戌时,西市内有不少的店铺已在收拾货物,准备关门打烊了,偌大的一座西市内也变得人影稀薄了起来。
杨广带着张衡、李浑二人循方位找到“梅氏坟典行”时,却见这间门面不大的书肆内依然晃动着两三个查购典籍的身影。
见有新客上门,书肆内的暗影中迎出一位年轻人,一袭青衫,满面含笑,将杨广一行三人迎进店内,也不言声,径直抬手向店内排放着的书架处相让着三人。
杨广也顾不得与他讲究君子观书不语的礼仪,拱手问道:“请问先生可是梅二先生吗?”
年轻人因杨广贸然开口,打扰到了店内其他的客人心有不悦,不露声色地将杨广让往店内一个无人之处,拱手回礼道:“不才正是梅二,请教这位公子此时来店中,要寻购的是何种典籍,不妨向不才言明,以便不才替公子找出需购典籍,省了查找之劳。”
杨广见梅二举止谈吐斯文有礼,颇有谦谦儒士之风,遂有意抬高了几分调门,回身手指张衡,向梅二说道:“今日小弟与这位仁兄在附近聚饮之时,曾听这位仁兄言道,称今日晌前路过贵号门前时,曾亲耳听到梅二先生立于店外,口中诵读一书,琅琅上口,辞句义理皆十分精妙,且前所未闻。小弟自随家师识字读书以来,还从未听人当面夸赞有这等神妙之书,故此不避冒昧,特来向先生请教,可否将先生今日在店门朗读之书拿来一观,小弟情愿出高价购下。”
梅二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公子拿不才取笑了,今日不才不过是随意朗读了几段《诗经》而已,何劳公子亲来购书呀。”
杨广方才不过是直言对梅二试探而已,此时听他说及今日在店外朗读的是再寻常不过的《诗经》片段,心中难免失望,表面上却不肯叫梅二瞧出破绽,遂转身笑问张衡道:“想是仁兄近日读书读得偏僻了些吧,怎么连《诗经》中的语句都认不得了呢?”
张衡此时已领悟出杨广存心出语试探梅二,便配合着他惊讶地叹道:“不至如此吧,我明明记得梅二先生诵读的辞句精妙典雅,仿佛魏晋以来兴起的骈文丽辞,如何便是《诗经》中的语句呢?”
杨广见张衡言之凿凿地辩说着子虚乌有的事,强忍住肚皮里的窃笑,把目光转移至梅二脸上,想瞧瞧他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