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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几个人正玩得聚精会神,谁也没有注意到四阿哥站在门口,珠棋是面对着房门口的,苏培盛对着她横眉瞪眼地使眼色,珠棋埋头看牌,浑然不觉,到头来,还是武宁第一个瞥眼见到了四阿哥,她顿时一个激灵,刷地起身道:“给……给爷请安!四爷吉祥!”。
几个宫女猛地抬起头来,这才看见四阿哥,吓得跪倒了一片,个个埋着头不敢抬起,整个屋子里一片死寂。四阿哥见武宁方才极开心的模样,又见眼下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自觉自己成了个扫兴的人物,便一抬手,淡淡道:“都起来吧。”。
武宁抬眼偷偷打量他,见他脸上并无嫌恶之意,这才有些定心,心想自己这下子是有些托大了,便心神不宁起来。
四阿哥轻笑道:“这是什么?”,说着,人已经走到了桌边,伸手拈起一块纸牌,武宁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解释道:“回四爷的话,不过是些粗陋玩意儿,入不得爷的眼。”。
四阿哥置若罔闻,仔细看着那纸牌,道:“瞧着像西洋纸牌,画工倒是精巧!”,又将那纸牌翻转过来细细看了看,道:“你若是闷,倒不如玩一玩叶子戏,若真是喜欢这种,府里有正经刻版、印制的纸牌,赶明儿我让他们给你送些来。”,末了将那纸牌向桌上一扔。
珠棋奉上香茶来,四阿哥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并不说话,微微侧了头,向武宁放出目光来,淡笑道:“要靠这个消遣?这里过的很闷?”。
武宁连忙向前倾了身子笑道:“不闷!妾身……”,她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四阿哥伸手将她缓缓拉到身前,微微抬了头凝视着她,武宁被他看得脸上发热,不由得转开了头,珠棋早就带着几个宫女退了出去。
武宁低下头,视线不敢与四阿哥接触,只好落在他手上。
四阿哥的手指修长而有力,食中二指上微微有些薄茧,是长年用笔磨出的。武宁清了清嗓子,正想找些话来说,四阿哥忽然抬起手,用大指指腹摩挲着她的右边脸颊,眼里神情极是温柔。武宁猛地瞪大了眼,本能地想要后退,又意识到面前人的身份,顿时僵在当地。
四阿哥见她如此反应,手上动作顿了顿,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慢悠悠道:“怕我?”,
武宁赶紧摇头,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便又点点头,四阿哥见她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模样颇是滑稽,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半晌,玩味地抬眸望着她道:“到底是怕还是不怕?抑或是从前怕,现在不怕?”。
武宁睫毛轻颤,胤禛凝视着她,突然抬手扣住她下巴,极蛮横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倏然收回手,坐在桌边,面无表情又理直气壮地道:“我饿了。”。
武宁心中砰砰直跳,一叠声喊道:“珠棋!”,连喊了两声,珠棋才小心翼翼地掀起帘子探了个脑袋进来,武宁正要吩咐膳房送热菜来,四阿哥抬手道:“简单来点热粥就是,清淡些。”,武宁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一定是在别处用过了晚膳。
既然连晚膳都用过了,却又到自己这里来?
四阿哥意欲何为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武宁顿时整个人都不自然起来。珠棋却是高兴得脚下生风,指挥着一屋子太监宫女团团转起来。
武宁慢慢抓紧了身侧的旗装布料,又放松开,那边厢,布膳的太监宫女们已经抬着食盒走了进来,四阿哥虽然吩咐的是“清淡的热粥”,但膳房那里如何敢真的便只送来这一样?各色精致点心、小菜酱料,洋洋洒洒地铺满了一桌子,四阿哥看了一眼,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提了筷子便闷头吃起来。
用完了膳,四阿哥开始正儿八经打量着武宁的寝室。
武宁的寝室布置得简洁清雅,尤其是房间的东边,是好几个书柜连在一起,拼成了一个自然的屏障,正好将卧床挡在了后面,那书柜上书本稀稀落落,衬托得整个书柜越发显得高大幽深,黑压压得不见底,仿佛一只巨兽的黑口一般。四阿哥扫了几眼,含糊着道:“原来倒不记得你是这么爱看书的人,连寝室里都摆了书柜,平时都看些什么?”。
武宁想了想,道:“妾身倒是想向福晋学学,也多看些佛经,奈何资质有限,佛缘尚浅。所以便只看些词章而已,让爷见笑了。”。
四阿哥听她提到福晋,脸上神色淡了几分,平平板板地道:“佛度有缘人,缘分无谓深浅,你也不用妄自菲薄”,顿了顿,道:“词章爱看谁的?”。
武宁想了想,觉得这问题并无关紧要,便说了实话:“世人皆轻晚唐,妾身倒是颇爱几个晚唐诗人的诗作,只觉通篇别有颓艳之美。”。
四阿哥闻言笑而不语,眼光又落在书柜边挂着的一把古琴上,武宁顺着他目光,见那古琴上面并无灰尘,琴板光亮。心里忽然隐隐约约记起历史上的雍正似乎是十分喜欢七弦琴的,并且写了不少与琴有关的诗作流传于世。
曾经有一次康熙让三阿哥领衔编写一本音乐百科专著,其中有关于转调的问题模糊不清,康熙帝亲自对编写的人员说:“你们可以去问问四阿哥!”,由此可见,四阿哥的音律造诣不可小觑。
武宁这么胡思乱想着,眼光便落在了四阿哥手上,果然见他左手大指盖上隐隐有琴弦磨损的淡淡凹槽印迹。心里不由赞道:真是政事文艺两不误啊……
四阿哥的手稳稳执着筷子,他吃得慢,一口饭一口菜,有条不紊。
并不急躁,也不拖拉。
这个人的身上,似乎永远有一种声色不动,却操纵全局的能力。
武宁有些庆幸。
幸好穿越成的是四阿哥身边的女人,倘若落在八阿哥身边,并不知道日后会有怎样的下场!
至少眼前这位主儿日后是万里江山成定论,无需多愁。
正想着,一抬眼见四阿哥已经用膳完毕,武宁跟着放下筷子,亲自从珠棋手中接过漱口用的茶水,递给四阿哥。
四阿哥仰头喝了一口茶水漱了漱口,武宁又端过铜盆来,四阿哥吐出漱口茶水,武宁立刻送上温热毛巾,四阿哥将脸上的水迹印了印,武宁硬着头皮禀道:“爷,妾身让他们把沐浴的东西准备好。”。
四阿哥点了点头。起身走到那几排书柜前,伸手抽出了一本书,随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翻看,武宁待得发现不妥,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四阿哥手中拿着的正是武宁的“日记本”,里面写着不少穿越过来以后的心路体验。为着安全起见,她写的很是含糊,不仅用简体字,不少地方还用了英文标注。
四阿哥看了几页,眉心微动,有些诧异地抬头打量着武宁,半晌,调回审视的目光,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慢慢道:“你识得洋人的文字?”。
武宁定了定心神,低头答道:“妾身在闺中时,曾有一位好姐妹,因着她家中清了位洋大夫,所以妾身也就有幸接触了一些。”,四阿哥闻言,面上并无怀疑之色,又翻了几页道:“现在还会么?”,武宁赶紧道:“只记得很少的一些,其他也都快忘光了。”。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扬了扬手中的书,道:“你也不必太自谦,你这样可不能算‘很少的一点’”。
武宁不敢再往下发展话题,躬了身子答道:“妾身资质愚钝,学着这些西洋文字是在吃力,何况,女子无才便是德,妾身还是最爱女红刺绣一类。”。
四阿哥扬眉一笑,一脸戏谑地道:“是吗?”,一边说,一边拿起另一本书,正要继续说下去,见那书上封面赫然《论语》两个字,他眼中忽然神色顿了顿,蓦地住了口。抬脚出了正房,进了洗浴的房间,见屏风后面早已准备好热水,雾气蒸腾,武宁本是跟在他身后的,看见这情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四阿哥停下脚步,瞥了一眼似乎有些紧张的武宁,嘴角微微翘起,道:“就侯在外面吧。”。
武宁低头道:“伺候爷是妾身的本分。”,说着挽起了双臂衣袖,四阿哥看着她,眼中眸光幽暗不明。
水声哗啦啦地响起,那水中加了药草,苦香清雅。武宁在浴桶边拿着毛巾帮着四阿哥擦洗。
按照规矩,擦过一遍的毛巾不得再进浴桶。
浴桶的另一边长案上少说也备了几十条雪白干净又柔软的毛巾,一条条用香熏过,用过的便摆在另一边的木桶里。
又有宫女不停进来加热水,始终保持着浴桶里的水温,四阿哥喜欢烫一些的温度,因此加水之人格外匆忙。
武宁右手拿着毛巾,左手扶着浴桶边沿,费力地帮着四阿哥擦洗,四阿哥背对着她,身材精悍,肩膀宽阔,背部肌肉上水珠微微滚动,他浑身放松地靠在木桶上,微微闭了眼皮,透过浓浓的水汽看着武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