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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似曾相识。
在这恍惚之际,借着那扇铁窗映入的清冷光线,时间仿佛静止,那是双蔓着丝丝寒意的墨灰色眼眸,比混沌的暗夜浅些,比冷寂的银光黯淡,了无有意的渗出一份暗抑的美,幽罅纯粹。
少年习惯性的皱起眉,侧在湿漉漉沉重衣摆下被锁链捆绑住的双手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已出于防备似的拧紧,尖削修长的指尖绷得死紧,仿佛下一秒都能充当利器刺入对方颈脖子上泛着淡淡青色的大动脉似的,眨眼间,那双透着冷意的眼眸便再一次的闭上了,紧敏的第六感告诉他,危险解除。
唔,确实是双罕见的漂亮眸色。
胸腔里擂的轰鸣的心跳声让少年回神,他抬手捂了悟胸肋处,‘叮铃铛狼’的锁链碰撞声在静谧的舱底显得分外刺耳,稍稍一碰,那淤青发紫的肋骨处便如万千蚁噬,堪比生生被人套了麻袋揍完前胸擂心肺似的,这下子,他咬牙也敢断定,胸腔内的肋骨被撞断了,唯一侥幸的,便是那根断掉的肋骨没有插入肺泡或是其他软组织内脏。
船身晃荡,浮沉幅度虽不大,却也捣的人浑身难受,少年暗暗的咬着银牙,光洁的额上已遍涔涔冷汗,昏睡时不觉多痛,可这会儿,喉间的腥甜再一次的上涌时,他痛得再一次忍不住蜷起身体,但在一个大浪冲拍船身的瞬间,额角却惯性的大力撞向潮湿腥躁的木仓板,滞留在喉间的腥甜也一道咳了出来。
只见黑暗中那双刚闭上的眼眸再一次睁开,男人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不多时,便不着痕迹的小弧度侧过身,面不改色的挪开那被乌戚戚的血迹殃及的位置。
看见这一幕的少年额角突突直跳,抬手扯过脸上那层白纱,一把将嘴角上潺流的血迹擦干后,才深呼吸一口气,忍住操起手边那血迹模糊的纱巾糊男人一脸的冲动,咂了砸嘴,面不改色的咽下那口铁锈味腥重的唾液后,才操/着并不流利且带着几分异域腔调的通用语,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白眼狼’。
男人:“…………”
底舱变得静悄下来,空气中似乎只剩下涛涛水声与彼此纠缠起伏的呼吸声,偶尔有浸润透海草腥气的清爽海风吹入,驱散底仓的闷热,靠在铁窗阴影下的男人仍是一动不动,让人猜不透似在思索还似昏睡过去。
当拍打船舱的浪花声中渐渐掺夹上杂乱的脚步声和细微的呼救声响时,男人这才幽幽地抬起眼皮,用着那双暗抑却不失犀利的墨灰眼眸,打量起对面的少年。
月上中天,淌着银霜似的清晖当空下撒。
在半倚半躺的美人身上镀上一层朦胧的素色银纱,与那头披散在周身的罕见淡金色长发相映衬,依稀之间,那份雄雌莫辨模糊了性别的美,几乎让人失神愣怔。
男人不着痕迹的撇开微沉目光,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心下多少有些诧异,四肢百骸间奔腾的血液似乎有些躁动,是那阵药性还没过?
不……不可能!!
暗暗压下心中古怪的一样情绪后,男人的目光审视般的再一次逡巡过那紧闭着的精致眉眼。
男人透着冷意的眉间却皱出一道川字痕迹,视线在对方沁着的银亮汗水的额迹停下半刻,又顺着那滴汗水划落的轨迹看去,顺着那人因难受而侧落的直挺鼻梁滑落,投下一绛浅淡的阴影,溅落在颚下方那片奶油白细腻的锁骨上。
男人半眯起眸子看了半响,才绷紧了下颚,挪移开视线,看来培尔斯那家伙配的药,药效还没缓过去,啧,那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尽职了。
不过……
这“救命恩人”,确实长了一张比撒古尔斯堡里那老头子的妖艳男宠阿迪萨子爵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更惹人犯罪的脸。
但此时此刻,站在男人当下的角度,用着他一贯‘审美都被狗啃了’的逻辑思维和‘重度脸盲’的状况看来,也许能得个难得的中肯评价……只是,在他看来,好看两字绝对只能归纳等同于两个字眼———麻烦。
是的,说不定还是个大/麻烦,想到这儿,男人抬手挠了挠前额遮挡视线的额发,猩红的舌尖上下一跳,不自觉的发出一声不耐的“啧”。
少年耳朵一动。
闻声而向男人的方向转了过来,当对视上他的眼神时,少年却无端的被男人嫌弃似的目光盯得莫名其妙,心下不悦。
下意识的将原本蜷缩在黑暗中微麻的双腿伸展,随着少年挪移的动作叠叠而开的白色衣摆下,似有猩红的色泽晃出一抹异彩,男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紧接着,那双郝亮如星辰的眼眸似乎因诧异而一眨不眨的盯着某人的脚踝半响后,才敛起眼底那抹浓稠的墨色,转而又恢复了原样。
“你救了我?”男人的嗓音低沉灌入,宛如睡梦中枕边人在耳边呓语般,透着不易察觉的蛊惑意味,尽管男人似乎压根没有意识到这点。
前一秒还致力于挪移出男人那让人不舒服的视线外的少年愣了愣神,这会儿才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如金子般的耀眼长发也随着他的动作而轻抚过那长略显苍白的侧颊,嗯了一声,听不出多少情绪。
“什么名字?”
“………………”少年摇了摇头。
“哑巴了?”男人挑了挑眉没好气的问道,显然对少年沉默不语避而不答的态度感到不舒服。
少年转了转那双亮晶晶的蓝色眼眸与他对视,许久,直到男人脸色不自然的率先偏移目光后,少年才皱着眉斟酌了片刻用词,开口说道。
“我如果告诉你,我忘了……什么也记不起来,甚至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你相信?”少年用力的抿了抿苍白的唇瓣,字字真挚的说道,“我甚至到目前还没弄明白,为什么我醒来就出现在这里,还要被某人如此质问。”
后一句,倒是带着一丝戏谑。
男人噎住,探究的视线从少年的脸上转移到脚踝两秒后,才不温不火前言不搭后语的说道:“萨仑斯环。”
“?”
少年疑惑的偏了偏头,顺着男人的目光,将视线停留在衣摆下露出清晰轮廓的猩红项圈上,萨伦斯环?!!那是啥?!!
奴隶的标志?
重刑犯的标识?
还是什么见鬼的玩宠玩法?!
似乎是看出了少年眼中明晃晃酝酿着的狐疑低压情绪,男人原本紧绷成一条直线的唇线这才稍稍弯了弯,似乎满足了某种恶趣味后,模样英俊的过分的男人这才满意了,慢吞吞的接着说道。
“那是蒂纳尔斯城公爵府邸里的某种特殊标志,竟然会在你身上看到。”男人意有所指,说道后一句,看起来心情不错。
而自诩耐心不错的某人,则是愣神的瞪着对方那张人神共愤的脸等了半天,仍没有等到准备闭目养神的男人的下半句。
“然后呢?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男人闻言,灰墨的眼眸再一次对视而上,这一次,难得男人没有选择无视,而是唇角蓄上一抹桀骜不驯的上挑弧度,甚至连眼角眉梢沾染着丝丝莫名。
…………
甲板上的喧闹声响由远及近,砰砰作响的践踏声几乎就在头顶传来,不时仍传来熙攘的下流龌蹉叫骂声,侧目的两人依稀可以从那发音杂乱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似乎抓捕到了什么。
“快快………你他娘的杰克,你的力劲都用在新城那几个娘们身上了吗?!!快撒网………”
“就要跑掉了!!”又是一声带着暗哑腔调的明显怒吼。
“不不,雷尔斯!!快让迪卡那群浸死在酒桶里的垃圾收网!!”
“快……一、二、三!!!”
“一、二、三!!!”
“噢!!上帝呐!!雷尔斯!这大家伙我可是最先发现的!!出力捞捕上来我可是个大功臣!!你得奖赏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准了,诺森,上次那玩意没被咬掉,这次可别又死在底舱那几个垃圾的屁/眼里,少闹笑话丢人。”猖獗的让人耳膜发疼的声音正恰恰从头顶传来,还伴随着几声下流的哨声和‘咚咚’的踩踏。
“诶,雷尔斯!你就这么看我这大炮手?!那几个垃圾都被我玩松了,要说夹断我……啧啧,那我可去找今晚那几个新货玩玩了。”接着又是一阵猥琐的哄笑声。
不多时,滴滴答答的声响便渗过头顶的半层木板,全数的顺着木板缝隙低撒进底舱湿漉漉的夹板上。
———是血,还是那种腥臭异常的乌黑血液。
连铁窗逸进的夜风也驱散不了那阵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
头顶断断续续的又是几声刺耳的重物撞击声过后,才是一声声惊呼‘赚大发了’!!
……
滴滴答答溅落一室的腥臭液体明显让男人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是的,此时此刻脸色黑的比窗外钴蓝天幕还要黑沉三分的男人,确实有着极度严重的洁癖。
侧坐在木板上的少年也皱眉屏息。
这黑布隆冬腥臭的底舱,实在呆不下去了。
很好,至少此时此刻,两人眼中的意见一致了。
“那就合作吧,我的……救命恩人。”
不知是否错觉,当对方那略显低沉的声音里咬吐出最后四个字时,那一瞬间,少年几乎从男人的惑人的性/感声音中听出一丝嘲讽意味,愣了几秒晃了晃头脑,理清男人的话语后,少年才侧过身体,沉声答应道:“好。”
男人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拨弄似的转动过皓白的腕部后,双手便轻松无比的挣脱开那黑沉而繁琐的古旧锁链,甚至嘲弄意味明显的勾起薄唇,向着少年的方向看了看。
“我叫……亚洛菲斯,你最好……牢牢记住我的名字,瑞德……克斯。”随着男人脚下的步伐渐近,近距离的听着男人介绍,竟让少年莫名的在心底生出一丝危险警觉感。
好像……哪里不对?!!
分神之际,还未等他想清,只听‘咔嚓’两声,手腕上的污黑锁链便被男人轻而易举的拆分开了。
“记住,你以后就叫硫克斯。”男人修长泛白的手指不容抗拒的扳在少年的仍沾染着淡淡血迹的下颚上,压低着嗓音命令般的说道。
“唔……”反手将抓在自己脸上的爪子拍开后,刚被赋予新名的‘硫克斯’的少年并没反对。
“啊~小可爱们,我来了……”
“啧啧啧,我都迫不及待了!!!难得有这样的极品!!!”
铁窗之上,正露出两双贪婪无比的浑浊眼珠子。
脑袋仍保持着半搁在硫克斯耳畔上低声说话的男人动作一顿,泛着冷质感的修长双手正捏的作响。
“你叫谁,小可爱呢?”野兽般的残忍笑意漫上男人的唇角。
…………
斑驳的帆影湮没了仓底的影子,好半响,当浪涌的海面上传出两声重物沉落的“噗通”声时,底仓已经静谧的毫无声息了。
湿漉漉的倒数第二层船夹板上并不光亮宽敞,但站在其上,视野却甚是宽广,低头便可以看见溅上夹板的乳白浪花和月色下波光粼粼的广袤海面,海岛远处的烈烈火光也渐渐远了,钴蓝的天幕上遍迹的闪熠星辰,也被那轮明亮浑圆的月亮映衬的黯淡。
…………
晨风轻抚,清冽的海风将夹板上的滚落的酒桶吹撞的‘呯咚’作响,成群的海鸟从海平线的远方飞来,不时掠入海面扑食,那扑哧扑哧的黑白灰相间的羽翼拍打声似乎传的很远。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海面上弥漫的冰凉雾气也渐渐消散了。
当矫健的船员三手两脚的顺着白帆细绳爬上桅杆顶层的观台,向着那轮红日,吹响起航的号角时,吵闹的洗刷声和骂骂咧咧的对话声响便从头顶的仓板传来。
底仓的其中一间空晃晃的仓房内,挂放在房中的那盏破旧煤油灯仍稀稀弱弱的散发着浑圆的小澄光,不时顺着晃荡的船身发出‘吱呀’声响。
男人目光平静的看着大半夜滚进自己怀里,此时几乎大半个身子都蜷缩在自己怀中的少年,半响,才望向底仓角落里白惨惨蛛网很是无语。
轻微的鼾声近在耳畔,少年乖巧的像只无害的小猫似的,头颅深深的埋在男人的胸前,只留出那泛着淡粉色的脸颊在外,随着他一呼一吸的动作,几缕调皮的浅金色长发更是轻撩在男人赤/裸的肌肤上。
莫名的痒意从肌肤渗入心底,继而充满整个内心,再满满溢出蔓延至四肢百骸,那种血液奔腾的感觉又渐渐上涌了,身体僵硬的男人狠狠的皱起眉。
培尔斯那玩忽职守的家伙!!药效竟然还没退下去?!!
亚洛菲斯试探性的挪移开位置,动作轻缓的起身,站在窗前,任由清凉的海风吹熄体内的躁动后,才推开舱门,动作轻缓的将门带上后,才步履平稳的向着上一层夹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