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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原境内,汉生汉民途径一村,村口坐着个老妇,正在啜泣,汉民问道“大娘你哭什么?”
老妇见了骑马当兵的,吓得起身就往回走,汉生汉民越发觉得奇怪,下马进到院中,向屋中大声问道“大娘,怎么了你?”,问了好几遍,老妇才道“我们家什么都没有了”
汉生大声道“大娘,我们家是揣骨疃的,你别怕我,到底怎么了?”
老妇道“牛也没了,猪也没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汉生喊道“什么牛什么猪,怎么回事?”
屋里再没回应了。
汉生汉民摇摇头,疑云重重地走出院子,上马,汉生道“我总觉得这村子蹊跷,咱们看看吧?”
汉民看看手表,道“时间挺紧了,会超假的,咱们在家里可都没敢多待”
汉生大咧咧道“没事没事,随便看眼就走”
两人策马进村,正当午饭之时,炊烟从各处升起,他俩抬头一望,几面旌旗挂在高处,村道前面横着个路卡,还构筑了简单的沙袋掩体,看来,整村都成了部队的驻扎地。
一士兵在村道旁抽烟,汉生翻身下马,上前问道“兄弟,你们这儿干嘛?”
士兵瞟汉生一眼,道“你们干嘛的?”
汉生大咧咧道“别怕,我们也是国民军”,他重复他的问题“你们这儿干嘛呢?”
士兵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你俩外来的吧,外来的,就不要乱打听,不是你们能听的”
汉生火冒三丈地掏出枪,往他脑袋一顶,骂道“你他妈的!都是当兵的!老子不能听什么!”
士兵吓得烟都掉了,连连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汉民无奈地摇摇头,附耳劝汉生,道“你这一言不合就掏枪吓唬人家,是不对的!”
汉生道“他他妈跟老子摆谱!”
汉民取出一枚大洋拍到士兵手里,道“老兄,你就跟我们说说嘛,这儿在干嘛”
士兵担心地望着汉生的枪口,推过洋元,道“我说,我说,前面剿匪,你们绕路走吧”
汉民又摸出一枚,拍给士兵,道“老兄,剿什么匪,到底怎么回事?”
士兵半推半就接过洋元,道“前面双龙山有伙土匪”
汉生道“双龙山?没听说过双龙山有匪”
士兵道“没多久,最近一年聚起来的土匪”
汉生道“叫什么!”
士兵道“大老王”
汉生道“他就叫大老王?”
士兵道“人们都叫他大老王,他真名是王天存”
汉生惊呆了,他两眼发直,问“你们哪来的部队?”
士兵道“宣化”
汉生问“来了多少!”
士兵道“一个团”
汉生问“团长谁!”
士兵道“武三强”
汉生问“这村里有多少!”
士兵道“两个连”
汉生问“指挥部在哪儿?”
士兵道“闫家窑”
汉生道“你们哪儿还有部队?”
士兵道“大水口、董家庄、三泉堡”
汉生问“大老王有多少人?”
士兵道“两百多”
汉生问“你们剿匪进展怎么样”
士兵道“没什么进展”
汉生道“还有什么别的消息?”这问题问的,让士兵摸不着头脑,人家就算想提供点什么,可怎么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呢!士兵摇摇头,道“没了”
汉生早就攒了一肚子无名火,骂道“没了?他妈的,就这些?还贱兮兮摆谱?还不能让老子知道了?还好意思拿两块大洋?老子他妈一枪崩了你……”,他把枪往前一顶。
汉民忙压下汉生的枪,对士兵道“老兄,你走吧”,士兵慌慌张张离去。
汉生还抢入套,道“我就吓吓他!你个傻小子,白给他两块”
汉民道“两块就两块,他说得挺痛快”
汉生拍拍枪套,道“痛快那是因为这个”
汉民望了望驻着部队的村子,喃喃道“世道真乱,到处都是劳民伤财的兵啊、匪啊的”,他凝神沉思,大多数军阀队伍,凡安营驻兵,几乎必宿民房,百姓平添无数负担,还只能俯首帖耳。
汉生此刻想的是王天存,他拉汉民坐在石头上,讲起和天存有过一面之交的往事,汉民还是头一次听他说起。
汉生道“他还说要学个手艺呢,怎么就去当土匪了呢,怎么瞧他也不像啊”
汉民又望了望炊烟,心中产生了这样一种期盼:这一方百姓的生活,能够重归平静,不论是兵还是匪,都不再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他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个美好的盼望去努力一下,汉民道“咱们去说服他改邪归正吧”
汉生一愣道“你管得还挺宽,又不怕超假啦?”
汉民道“爷爷不是常说吗,要以天下人为己任,要是真能让他悬崖勒马,相当于拯救了很多人,逾假不归也值了,大不了师长要罚就罚呗”
汉生拍拍汉民肩膀,道“这世界上最慈悲的人,肯定是你”
汉民摇头道“要是改掉乱掏枪的毛病,世界上最慈悲的人,应该是你”
汉生翻身上马,道“不,是你”
汉民也翻身上马,道“不,是你”,两人像踢球一样,把这个头衔踢来踢去。
此去东南,双龙山北坡缓,南坡急,汉生汉民到了北坡,路过那棵粗壮的大槐树,往昔回忆像潮水一样袭来,汉民盯着树发了会儿呆,汉生揪他一把,道“走吧,发什么愣”
汉民黯然道“想起以前的事儿了”
汉生道“不就是在这儿把你裤子扒了么”
汉民道“是啊,反正又不是把你裤子扒了”
汉生坏笑道“怎么啦?记仇啦?”
汉民瞪汉生一眼,就往南坡走了,汉生紧跟在汉民身后扮了个鬼脸。
汉生汉民向双龙山南坡骑行时,坡度越变越陡,骑马已无法通过,两人就下马来,汉生正要拴马,汉民建议道“要不别拴了,放它俩走吧”
汉生奇怪道“为什么?”
汉民抚着马儿的鬃毛,道“咱们那会儿骑马回来,不就想给爷爷看吗?爷爷走了,没看着,让它俩也走吧,说不定走着走着,爷爷就看着它俩了呢,爷爷也能骑着它俩上天了”
汉生笑起来,道“不是受过西式教育吗?没看出来,你还信上这个了?”
汉民道“我不是最慈悲的人吗?”,他俩卸下了马具,摸摸马儿,汉民道“从今天起,你们自由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如果见到爷爷,就驼他一程”
两匹马在汉生汉民身边蹭了蹭,汉生拍拍它们屁股,道“去吧去吧”,两匹马才慢悠悠跑开。
汉生汉民寻了条坡道,从南坡而下,是条山洼,他俩在山洼中走了一阵,四面岩石坚硬,山体陡峭,怎么会有人在这里落草呢?又往东走了一阵,山洼尽头是道坳口,一过坳口,眼前豁然开朗,竟有一大片平地,平地的另一端仍有一道坳口,坳口后面也是一条狭长的山道,两边地形在这片平地上形成对称,平地四周都是青草绿树,不见人烟,也不知该往哪里走。
忽然,草丛后窜出十来个土匪,举枪围住汉生汉民,大喊道“别动!”,汉生汉民背靠着背,凝视众匪。
为首一个土匪,大叫道“举起手!”
汉生汉民缓缓将手举起,紧接着腰上一紧,已被枪口顶住,几个人上来,缴了他俩的械,看来,天存的匪巢,到了。
土匪摸出汉生汉民身上的盒子炮、一摞大洋,道“年纪不大,来头不小嘛,说!对面派你们来干嘛的!”
汉生正要转身,土匪忙用枪顶死他腰间,喊道“哎!哎!别乱动!警告你!枪走了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汉生不动了,道“我找你们老大”
匪首问道“你?找我们老大干嘛?”
汉生道“我认识你们老大,王天存,我找他有事儿”
匪首骂道“放你妈的屁!你是当兵的!”
汉生抓住这话里的毛病,放大道“当兵的怎么了?你是觉得你老大不配认识当兵的吗?”
匪首忽然意识到自己被绕进去了,忙改口,道“我是说你来者不善!”
汉生冷笑道“你要是知道善不善,那你不就当老大了吗?”
匪首知道自己嘴笨,索性不兜圈子,直接问道“认识我们老大的人多了,我们老大认识你吗?”
汉生点头道“他认识,我叫玉汉生,你一说他就知道了”
匪首点头道“要我找人给你通禀,你得说说,你找老大什么事儿啊?”
汉生道“我劝他弃恶从善,改邪归正”
众匪都是一愣,忽然,自匪首而起,众匪哄笑不停“哈哈?哈哈哈哈!”,同时也放松了警惕。
汉生也笑了,问身后的土匪,道“能不能放下枪说话?”
身后土匪道“嘿?你他妈想得挺美啊……”话还没说完,汉生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打土匪小臂和手腕,扭住土匪的胳膊,空手入白刃,一气呵成,身后土匪已被他挟制,黑洞洞的枪口,现在顶着土匪的脑袋。
汉生骂道“他妈了个腿的!敢笑我!”,众匪哗啦啦举枪对准汉生,盯汉民的那个土匪,下意识地握紧了枪,眼睛瞪得溜圆,生怕汉民也给他来一套。
被制伏的土匪,疼得哇哇大叫道“啊!胳膊!胳膊!断了!断了!”
汉生道“别他妈喊了!断不了!”他对匪首道“没别的意思,就是要见你老大”
匪首道“放了我兄弟,我这就给你带去!”
那土匪叫疼声儿更大了,汉生道“再喊,你这胳膊就别要了!”,他抬头道“放了他没问题,你也得放了我兄弟,不过我警告你,咱们都别耍花招,我是来谈事儿的,不是来闹事儿的,我要是死了,你老大也轻饶不了你!”
匪首道“一言为定,都放下枪!“,所有人都把枪放下了,汉生也放下了,那土匪龇牙咧嘴,跑开,躲汉生远远的。
匪首道“不过,你得把枪还给我们,要不然,弟兄们走一路,背后硌涩得慌!”汉生想都没想,就把枪扔了过去。
匪首掂掂枪,道“还挺讲规矩!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