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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这年过年的时候,总部有关y市地植办分部的调令安排也下来了。
因为原领导闻楹闻少校在苍青劳工基地事件中失踪近半年,基本已经可以断定其彻底死亡,所以总部也在仔细斟酌之后,决定将原本就在分部工作多年的穆霄暂时提上了分部副部长的职位。
收到这个上级通知的时候,所有认识的人基本都对穆霄表达了第一时间的祝贺,可穆霄自打闻楹失踪后心情就一直不太好,倒也没有怎么表达出为升职而开心的情绪。
而在他正式升上副部长的那一天,陈啸光也从地植办正式辞职,悄无声息地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他辞职走了也好,我前段时间看见他的脸就觉得心里堵得慌……闻少校和蒋叔叔就被他这么给出卖了,他怎么还好意思继续呆在我们这儿若无其事地上班工作啊……”
张晓光,刘檀和穆霄此刻正一块在单位食堂吃着午饭,这会儿都是大冬天了,所以哪怕菜端出来的时候再热乎,放了这么一小会儿也有些凉了。
而听张晓光一脸郁闷地这么嘀咕了一句,坐他旁边的刘檀先是冷笑了一下,接着神情略显厌恶地低头开口道,
“说不定是看闻楹不在了,所以一直等着总部给自己加官进爵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这种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他这种人渣了……”
“……算了,人都彻底滚蛋了,别再提了,就当他不存在吧……咱们不欠他的,只有他自己欠了闻楹的……”
穆霄这般说着有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刘檀和张晓光闻言也都有些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
他们几个都是最早一块来y市分部工作的,撇开陈啸光那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不提,其他人是真的很喜欢闻楹,把闻楹当做自己的上级和朋友的。
可伴随着总部有关前部长刘常卿倒台事件的详细调查,闻楹本人虽然被很快就被军部授予二等功和各项奖励,却始终都找不到人影。
更甚至,张晓光穆霄他们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就是……年轻的闻楹当初为了能够救出他心心念念的爱人,可能真的就选择和那个男人一起葬身在了苍青,再也无法回来了。
想到这儿,穆霄也顿时没了胃口,他原本并不是过于感性的人,但也许是因为这件事就发生在自己身边所以就一直有点难接受。
只是心里再难以接受,他也得帮着闻楹把部门好好管理下去,而有关这个副部而非正部的职位安排,其实还是穆霄自己要求下总部才会这样做的。
他们这个分部永远只有一个部长,那就是他们的小闻少校。
除此之外,他们都接受不了第二个人来接替这个位置,哪怕是穆霄自己也不可能接受。
“喂?恩,我下班了,你把穆州也接来了?哦,对,和我爸妈一起吃饭,好的,我马上下去。”
电话里都听了好几年的男人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暖,神情也跟着瞬间轻松了些许的穆霄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就准备下楼,可在经过外边办公区的时候,他却被后面的追上来的张晓光给随手塞了盒喜糖过来。
“恩?和小琴的婚期都定下来了?”
知道张晓光打从年初就在和他那个樱桃番茄的女朋友小琴谈婚事了,现在真的能成了,穆霄也挺替他开心的,而闻言瞬间有些不好意思的小伙子摸了摸鼻子,半响只能叹了口气笑了笑道,
“等开春就办事,毕竟两个人都已经处了那么久了,我也得给她个承诺,给她个家嘛。”
看着这总是和小孩似的长不大的小番茄也知道说出这种话了,穆霄有些惊讶地同时没忍住就笑了,而接过那一盒喜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后,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分开了,再等穆霄下楼之后,果不其然,他们家刘谌刘先生的车已经停在下面等他了。
自己是什么时候真的决定和这个普通人类开始这段感情的呢?
站在楼底下的木天蓼类植体人类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属于四五年前的那些记忆也有些模糊了。
脑海中现在能大概想起来的,就是当初刚参加工作的自己似乎还喜欢着陈啸光,被故意吊了大半年又最终被狠狠拒绝后,他还差点就因为一时冲动辞了职,要不是当时闻楹死活不批准,他这会儿可早能就和他爸妈一样做宠物大夫去了。
只是很多事□□后想想也有点庆幸,毕竟他是真的很喜欢地植办的这份工作,这份工作后来给他带来的收获也远要比当初那段失败的感情要来的多得多。
而原本以为要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来的失败感情,也在那之后没过多久,就因为遇到了刘谌而彻底改变。
丢了猫而心急如焚的男人和恰好捡到他家猫的木天蓼。
现在想想这样的相遇还有点让人啼笑皆非。
从交换电话,到偶尔出来一起吃饭,再到半年后的春季开花期第一次去刘谌家过夜。
很多事情冥冥注定却又顺理成章,但仔细想想,这些年两人走过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开满鲜花的路上,能回想起来的都是芬芳美丽和甜蜜的东西。
“我订好餐厅了,叔叔和阿姨过去交通挺方便的……不过我今天这样穿会有点不合适吗?”
坐在驾驶座的男人容貌清俊,身材高挑,一双像猫一样挑起的眸子十分的优雅迷人,此刻他一看见穆霄拎着公文包坐到自己边上就凑过来轻声地问了他一句,闻言的穆霄转过头打量一样他全身上下几乎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衣着,最后只能勾起嘴角真心实意地评价了一句道,
“品位不错,很帅,你叔叔阿姨会喜欢的。”
一被穆霄夸奖立刻就神情放松了些,像是被安抚到的猫咪一样带着点满意的心情点点头转过头继续开车后,今天头一回见自己男朋友父母的刘谌刘先生一边按捺着心头的紧张一边就听着穆霄在和坐在后座的穆州说话。
穆州:“哥哥,我们今天要在外面吃饭吗?”
穆霄:“对,吃海鲜,你喜欢吗?”
穆州:“恩,随便。”
穆霄:“唉,什么叫随便,不要说话这么随便好么,穆州同学。”
穆霄的弟弟穆州一直是这么有点闷又不太爱说话的性格,刘谌和穆霄处了那么多年对象了都没看这孩子有几次真心实意地像别的孩子那样笑过闹过。
而此刻从前视镜里撇见穆州一边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和穆霄说话,一边用手轻轻虎摸着书包上的那个黑□□咪的羊毛毡挂坠的样子,刘谌想了想就冲穆州温言开口道,
“州州喜欢这种羊毛毡玩具吗?我下次出差再买一个给你吧。”
“……不用了,谢谢,我有这一个就好了。”
很礼貌地就看着刘谌摇了摇头,刘谌见穆州把那个羊毛毡小玩具都快摸得毛都平了,也大概明白这应该是什么比较重要的人送给他的,所以才被这孩子这么珍惜地留着了。
而见大人们总算是不再盯着自己问东问西了,独自抱着小书包靠在后座的穆州也轻轻地松了口气,只是当他的小手轻轻地抚摸过手掌心那只黑色的小猫咪时,他还是偷偷想念起了一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上周六补习班,并把这个羊毛毡玩具送给他的人了。
“叔叔,你……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记忆里属于周六的午后,一大一小正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小声说话,可当平时总显得有些气色不太好的男人把一个毛茸茸的猫咪羊毛毡递给穆州的时候,见状的穆州还是有些惊讶。
因为他身边的所有人包括他父母哥哥都以为他不喜欢猫,却很少有人知道作为木天蓼的他同样也热爱着那些可爱的猫咪们,而被他这么一问,从年纪上要比他大了很多很多的男人只用懒洋洋的声音笑着回答道,
“你不是很喜欢猫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穆州顿时结巴了。
“叔叔都这么老了,当然什么都懂了……不去碰并不代表就不喜欢,这世界上总是有很多东西是心里特别想要却不敢去得到的。”
低着头看着他的男人笑的很狡诈,单纯好骗的孩子完全不是他的对手,立刻就惭愧地低下了头,他心里有点被拆穿后的难堪,但是忽然又觉得有个人知道这件事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所以想了想,眼睛有点红红的穆霄只冲男人招了招手又不太好意思地趴在他的耳朵边上小声道,
“……我没有讨厌他们,我只是怕害了他们。”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是木天蓼,所以只要是猫,天生就会毫无理由的很喜欢我,我以前也可以和他们玩……可是前年的时候,有一次我放学回家的时候,有一只很小很小的小猫闻到了我的味道就一直跟着我,他的叫声太微弱了,我就没有听见……他在我的后面叫我,我一直走,他就一直跟着我,结果他不会很快的过马路,就被一辆车给轧死了,他死了好多人在惊讶的喊,我才回头看见他……就是我害的他……我不想再害别的小猫了……我也不想碰他了……”
穆州这般说着就有点想哭,他平时在家里都很乖,从来也不会在父母面前无理取闹地哭闹,只是一个孩子再懂事,有时候也很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来说一说幼小的心灵里的那些伤心事,而耐心地听他说完后,男人也只是拿自己的手掌摸了摸他的脑袋又问了他一句道,
“所以你是因为不想再害猫,就不打算对他们好了吗?”
“我……我不是……”
穆州瞬间愣住的样子有点傻乎乎的,男人见状也忍不住笑了,他原本会想到送穆州东西就只是心血来潮,但看到这个孩子实在有点可爱,所以他才会多说了这么几句。
只是他这辈子似乎总是无法对孩子们和真正善良的人硬起心肠,而这般想着,他便抬手捏了捏穆州的脸颊,又在勾起嘴角轻轻地告诉了他这样一句话。
“你不是猫,所以千万别去替猫擅自做决定,他们如此爱你,对你那么着迷,你要是故意躲开他们,才是在伤猫的心……你想想看啊,猫是一种那么冷血那么自负的动物,他总是对所有人都很冷漠,但是他对你却是全心全意的……他有一千种能够让自己快乐的方式,但是只要少了你他就再也不快乐了,所以如果你愿意爱他们,对他们好……才是对于猫来说最幸福最满足的事啊,你说呢……穆州?”
……
y市的冬天今年来得格外的冷,说到底还是热带树种的糖棕围着大围巾裹着厚棉袄硬扛了好几天,后来还是没控制好感了个小冒。
他如今还留在雍二的身体里面没有离开,这倒不是说他准备一辈子霸占人家富家公子的躯壳过好日子了,而是因为这期间有两件连糖棕自己都没想到会发生的事迫使他做下了这个决定。
这第一件,还是要追溯到大概半年前,遏苦在带着重伤的闻楹离开前特意来找过他,虽然之前就知道遏苦和自己同为五树,是真正意义上的神树座前护神塔树,可是当从这个一贯神神秘秘的出家植物口中得知了那件几乎让他震惊的秘密后,糖棕还是到现在都有点没缓过来。
只是既然他都已经知道了,那一直以来自觉肩负责任的糖棕也只能相信遏苦的安排并选择留在y市等待他承诺的那个合适的时间点再归来。
而说到另一件事,本身就比较复杂了。
雍家老太太在入秋的时候身体出了点问题,但倒不是说是什么重病,而是那种会慢慢影响记忆力和智力的老人痴呆,雍老爷子在边上照顾了老太太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情也跟着低落了,到冬天的时候就一病不起直接住院了。
老两口且不论从前为人处事如何,真到了病了的时候儿女们也再不会计较从前的事了,雍锦年几乎把自己公司的事都停了忙前忙后地照顾着自己的父母,每天从早到晚的呆在医院里,自己也愣是瘦的面颊骨都凹下去了。
在这样前提下,糖棕是觉得自己要是趁这个时候随随便便的跑路,本来就病的严重的雍老爷子估计得直接伤心地一命呜呼。
再加上糖棕觉得自己既然占用了雍二那么久的身体,肯定也是要帮点雍锦年的忙的,所以仔细想了想之后,糖棕就选择暂时留下来一边和雍锦年一块照顾他父母一边继续维持着这种不尴不尬的假兄弟关系。
“你他妈自己感冒了就别来了啊,就你是孝子啊。”
从病房走出来就来到糖棕身边皱着眉骂了一句,雍锦年看他整个人病怏怏地缩在围巾里不停地发抖,却连手套都没带一副的蠢样子,心里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说起来,这半年他和雍二的关系一直维持的很诡异,说关系改善了吧肯定谈不上,毕竟平时话都不说一句,可是说关系没改善吧,他干嘛要因为这混球感冒了就心里这么火急火燎的啊。
这般想着,顿时默默地唾弃了一下没原则的自己,站在走廊里的雍锦年心烦意乱地啧了一声,就把自己的皮手套就脱了下来。
眼见糖棕摇摇头连忙要拒绝自己的样子,冷着脸的雍锦年也没搭理,抓着他的手腕把手套给捏着他一根根细嫩的手指硬塞了进去,而做完之后他也没搭理脸都莫名其妙涨红了的糖棕,只不耐烦地瞪着他骂了一句道,
“脸红毛红啊,我是你哥还不能给你带个手套啊,赶紧滚回去家躺着,爸这里有我,别他妈碍我的眼。”
“……恩,那我走了……”
埋着头就把雍大的手套连着自己的手/插/进兜里跑了,等糖棕和头卸下磨的驴一样飞快撒丫子的跑出医院之后,他脸上的温度都没消下去。
而稍微冷静下来之后,糖棕满脑子回荡却还是雍锦年那张仿佛全世界欠我两个亿,但又莫名成熟耐看,英俊到不可思议的脸。
“这……这下该怎么办啊……我想回土里去……”
欲哭无泪地捂着自己的脸就哀嚎了一声,糖棕已经隐约察觉到自己作为一棵曾经笔直笔直的糖棕树接下来的命运注定是要越来越弯,目测是要弯到西伯利亚了。
可是这弯都要弯了,也不是他本人就能控制住不往下继续弯的,而怀着这种复杂难言的心情,还感着冒的糖棕就只能这么心神不宁地回家去了。
等到了家,他照例是先去看看睡在楼上屋子里的刘桂花老太太,自从得了老人痴呆之后她就变得像孩子一样很嗜睡,睡前还必须得两个儿子轮番哄着才愿意乖乖闭上眼睛,此刻糖棕弯下腰给他掖了掖被子的时候,老太太还不轻不重地叫了声小年,小城,而糖棕在微微愣住的瞬间也忽然涌上了点莫名的心酸。
“……妈,我在的……”糖棕小声地说了一句。
“那你哥哥……你哥哥去哪儿了……”老太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哥哥和爸爸出去了,过会儿就回来。”
“哦……行,你爸爸肯定带他去钓鱼去了……小年喜欢钓鱼……因为他知道我喜欢吃鱼,你哥哥很孝顺的……无论去哪里,都知道爸爸妈妈的好……”
从前总是因为二儿子的存在表现得没那么喜欢大儿子的老太太在脑子不清楚的时候反倒是想起雍锦年的好了,糖棕闻言就无奈地笑了,其实心里是有些遗憾今天不是雍锦年亲自来听听这些话的,只不过当听到老太太说想起来去窗口坐坐的时候,糖棕还是耐心地帮她穿好衣服裹上羽绒外套才扶着老人的手将她带到了床边。
而隔着阳台往下一脸茫然地看了一会儿,刘桂花老太太忽然拍了拍糖棕像个好奇的小孩子似的问了一句道,
“你上次偷偷带回来又种在咱们院子的那两个东西是什么呀……”
“哦,是一棵曼陀罗和一棵川乌的残株……其实是已经死了,但我就是想让他们有个地方呆一呆……他们是一对母子。”
知道老太太脑子不太清楚了,糖棕也没有说谎就这么实话实说了,上次那件事他最后还是出于私心把肖素珍和季从云的骨灰都带回来种着了。
尽管知道肯定是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但是糖棕觉得至少作为植物的宿命,也该让他们好好入土为安,而眼神呆呆的老太太听他这么解释,似乎也没听懂的样子,就跟着一起点点头又一副很赞同的样子开口道,
“既然是母子……就要葬在一起啊……等我死了……我也想葬在我们家老二的边上……”
刘桂花老太太无意识的话让糖棕的脸色猛地白了,他的手有些紧张地发着抖,直直地看着面前的老人却什么话都没说不出口,而老太太说完了之后,好像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就只是略显困倦地眨巴了眼睛,这才对面前的糖棕笑了笑道,
“孩子……我们回屋里去吧,我又想睡觉了,困……”
这一番让糖棕心惊肉跳的对话之后,哪怕自己身体再不舒服,他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睡好了,所以回了房间又躺下之后,一直到雍锦年人从医院回来,躺在床上的糖棕的眼睛都是干瞪着的。
雍锦年进他房间本来是想看看他有没有好点的就直接走人的,见他一脸苍白的蜷缩着在被子里,病的一动都不动的样子立刻就心软了。
这张曾经让他无比憎恨厌恶的脸,如今他已经能做到完全无视后,再根据自己的大脑而下意识地做出某些行为了,而这一次再次没忍得了的雍锦年想了想之后,往他的床上轻轻一坐又拿手掌摸了摸糖棕的额头。
“你怎么了?额头不烫啊,从刚刚回来到现在睡了多久?”
每次都对他大呼小叫的雍锦年这次真是温柔的出了奇,糖棕闻言神情复杂地抬眼看了看他,有些话其实已经藏在喉咙里急切地想要说出口了。
他真的很不想骗人,不想骗雍锦年的爸爸,也不想骗雍锦年的妈妈,更不想骗雍锦年。
但是撒一个谎本来就是需要无数个谎去圆的,而想到这儿,糖棕就疲惫地闭上眼睛又低低地喃喃了一句。
“……哥,你知道有一种树叫糖棕树吗?”
“恩?没听说过?这什么东西?”雍锦年明显一脸迷茫。
“是一种很坏的树,会骗人的,但是他其实……没什么恶意……”
在雍锦年看来神神叨叨了小半年的雍二又开始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他当下也没去理睬他,就觉得这小子可能是病糊涂了才开始这么话唠。
而想了想干脆最终还是脱了自己带着寒气的外套,雍锦年从后头钻进来搂着糖棕的那一刻,糖棕的整个背脊连带着皮肤上寄生的那一段枯败的树枝都仿佛复活了,而紧接着,他就感受着雍锦年像娇惯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又故作不耐地抱怨了一句道,
“好的好的,没什么恶意,糖棕树真是世上最可爱的树了行了吧……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赶紧睡,烦死了,不许说话了,听话。”
这一夜,睡着了都差点没笑醒的糖棕树身上无知无觉散发出来的芬芳香气仿佛让这一个冬天都提前结束了,只是在远离y市的苍青山深处,官山寺内正如往年一样迎接着偶尔进山上香的香客们。
不过和以往略有些不同的是,今年因为天气太过寒冷,所以能顶得住严寒往山上来的香客们就更是少之又少,而这几天但凡上过山的人却统统都被官山寺内这一幕奇异的景色所弄得险些失了心神。
“小师傅……这大冬天的你们这庙里面怎么还和过着春天一样啊?外头可刚刚还下过雪呢,这芍药花怎么还开着呢?还有这牡丹花,这木芙蓉……太神奇了啊……”
为了能让生了重病的小孙子能早日身体康复,这位鬓角斑白的老太太特意挑了清晨天亮前最早的时候,带着自己亲手做的点心面食就上了山,可从前她就长年累月地在官山寺进香,却还是头一次目睹这样不寻常的景色。
而听到老人家这么问,这位刚来官山寺没多久的少年僧人也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皱着眉头稍微压低些声音,又双手合十轻轻开口道,
“这我也……不清楚,就听别的师兄说……是我遏苦师叔带回来一位客人来了之后才开始这样的,这些花在初夏,初秋的时候明明都已经陆续败了,但在今年深冬后的一场大雪后忽然就全部复活了,我们当时也全部看呆了,现在想来也许是客人的身上带着天生福泽,这才保佑寺庙中的草木们能常开不败,死而复生吧……”
“那……那倒是真有些不可思议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也希望我那苦命的小孙子能如这些衰败的花草一样受上天保佑啊……”
满脸倦容的老太太听小僧人这般说着立刻虔诚地跟着说了一句,小僧人闻言有些同情,却还是帮老太太又拿了些庙里的贡品这才送她下了山。
等这少年僧人裹着厚重的灰色僧袍打算回厢房时,他忽然隐约想起来今天早上遏苦师傅好像是叮嘱过他,要他去收拾一下内院那棵凤凰树树底下的落叶的。
这般想着,小僧人当下就拿了丢在门房边上的笤帚,又一步一步地带着雪穿过花丛往寺院深处去了。
这一路往里头走,寺院外部那些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浓郁的花香味就渐渐淡了,一种很独特却也几乎胜过小僧人生平见识过的所有好闻味道的浅淡香味飘散在内院,而这也正全数来源于院子当中那棵叶片茂盛,影影绰绰还有不少朱红色的花苞开在枝头的凤凰树。
再等拿着笤帚的小僧人抬头看到那安静靠坐在树杈上,几乎和这些花和叶融为一体的年轻男人后,他也并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只特意将自己的视线避开这人的脸和他与树身隐约融合在一起的身体,又礼貌地合手就行了个礼。
“闻施主,打扰了,师叔让我来扫落叶。”
“恩,麻烦你了。”
面目模糊的青年用听着就很虚弱的声音地淡淡回答了一句,透过凤凰叶片影影绰绰的光影,他凝视的视线慢慢落到红墙寺庙外不断飘散的大雪上,许久他轻轻地问了一句道,
“……院子里还有其他我没见过的花吗?”
“没有了,我们这间庙里所有的花您都见过了,您……到底想要找什么花呢?”
小僧人的问题让男人瞬间沉默了下来,这些天他几乎复活了他能见到的所有开在这间寺庙的花,这种力量上的过度透支也差点就让一贯对他言听计从的遏苦都有些想要发火了。
遏苦甚至一遍遍地和他强调,他如今的能力只能复活一些低等植物,而且还并非是永久性的,这么无意义的使用并不是一件理智的行为。
可是心头的某种强烈的执着却让青年不受控制地去做出了这些行为,而每当看到那些花朵重新绽开,他却并不能感到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因为他意识到,他的脑子里除了他曾经叫什么,是如何长大的,有过什么人际往来外还有一大片很可怕的空白。
也正是这片空白,造成了他为何要如此执着地做出这些行为。
“我找不到他了……我也不记得他了。”
好一会儿才这么不带任何情绪地随口感叹了一句,小僧人闻言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有些不好接这个总是显得很古怪的客人的话,但树上的青年明显也没指望有任何人理解他,所以半响后,他只对着自己空荡荡的内心无声的张了张嘴。
“我好怕他冷。”
这句话落下后,院子里再没有人说话,屋顶上雪水融化后沿着寺庙外的红墙往下落,寺院内美丽假若的花朵们依旧在凤凰树的庇佑下幸福而满足地度过这个寒冷的让动物都有些受不了的冬天,隐约听动静似乎有从北国远道而来的鸟雀也在这个时候躲进了庙中的屋檐下来来避寒。
而沿着这些候鸟们迁徙的路线一路往北,此刻就在中俄边境的往东八百米处,一个身上裹着件白色的毛斗篷,整张脸都被掩盖的娇小身影正拉着一个比她还要高瘦些的十五六岁少年飞快地奔跑在积雪非常厚的雪地中。
“站住!把那个小子交出来!”“快站住!操/他/妈的!这些天杀的本地佬的狗居然还不听话!”
紧随在他们的身后的叫骂声大多是俄语掺杂着少量的当地方言,十几个扛着枪的强壮外国男人气势凶狠地带着几条狂吠的猎犬追上来围住他们的时候,这一行人已经在这个林子里追了这两个毛孩子将近四十多分钟了。
而如果不是这个不怕死的小丫头之前偷偷潜入他们的仓库将这个货物偷走,他们现在本该准时按照买家的嘱咐,已经将这个小子一路往南向更遥远的中国境内寄了过去。
“小桃……你还是快把我……交给他们吧……千万别连累了你……”
瘦弱的少年颤抖着肩膀,轻轻地拉了拉身边那个看不清楚脸的女孩的衣袖就用当地口音哀求了一句,他的身上满是刀口和血痕,在脖子的地方却隐约能看到有一些暗红色的花朵纹路在若隐若现。
而闻言,那明明此刻被一群成年人和狼狗包围着,却也没有露出一丝胆怯的小姑娘只歪着头显得有些诡异地笑了笑,当下也没有去回应少年的话,就面无表情地对上了面前这几个俄罗斯男人打量的视线。
“你们的佣兵团名字叫雄狮对吗?”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看上去才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居然有一口非常标准的俄语,而闻言,这群对任何危险情况都很敏感的佣兵们已经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枪。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臭丫头。”
“我从哪来的不重要……但你们只要记住一点就可以了,如果你们这些人是了不起的雄狮,我就是能活生生毒死雄狮的毒花——”
这话说完,一声凄厉惨叫就在大雪后寂静的森林中响了起来,未被完全驯服的猎犬一被惊吓就立刻大叫起来,混合着人类的痛苦哀嚎声就显得格外恐怖。
而那个先前被救的少年见状只惊恐地赶紧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却眼见那比他看着还要小一点的女孩用几乎可以说是冷漠和阴森神情将那些忽然从地底长出来的桃粉色花枝缠在这些人的脖子上,又像是实施一场盛大的绞刑一样的把这些人高马大的俄国人转眼间一个个收拾了个干净。
“他……他们死了?”少年明显有点吓坏了。
“没有……应该只是中了点毒。”
其实今天也是头一次一个人干这种事的女孩也有点心有余悸地回了一句,慢慢收回来的手掌多少带着点颤抖。
闻言,刚刚还以为她其实一点都不怕的少年也愣了,半响他有点好奇着看了看女孩掩藏在兜帽下的脸,又傻乎乎地笑了笑道,
“原来……原来你也会怕啊,邓桃?”
“废话,我当然会有点怕,我才那么小。”
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确定他们的后面应该没有危险了,邓桃也就拖着手上这个拖油瓶继续往森林外面走了,而被她粗暴地拉着在雪地里跌跌撞撞的,少年一边笑一边真心夸奖道,
“可是你做的很好啊,好厉害,就像个……唉,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很有经验的样子。”
“那是我自己学的,不是都和你说了吗,那都是和我叔叔学的。”
邓桃这般回答着,脚上的皮靴子就在雪地上发出咔哧咔哧地声音,她看上去明显有点着急要去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但是见身后的少年一副跟不上自己脚步的样子,邓桃还是被迫停下来又特别无语地骂了他一句道,
“诶,一品红,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不是从小到大在野外长大的吗?”
“被关起来太久,缺土,缺水,有点腿软……”
有点难为情地小声解释了一下,一品红这么说邓桃也拿他有点没办法了,于是两个孩子就这么像蜗牛一样在雪地慢慢地开始挪动,而为了能冲淡这份萦绕在彼此之间的尴尬,被她救了一命所以挺不想惹她生气的一品红只能强行展开话题道,
“诶……话说,邓桃,你都已经这么厉害了……那你那个叔叔一定更厉害吧……”
不得不说的是,这个一品红虽然体力不太好但是智商还是挺够的,因为他这么说完之后,原本不太爱搭理他的邓桃真的就立马给他回应了。
而明显有些得意地哼了一声后,邓桃就和在冲外人炫耀自己有个厉害的爸爸一样一边走一边开口道,
“那当然啦,刚刚那些毛子话都是他教我的,他会说好多好多不同地方的语言,还认识好多好多地方,他还会给我弹琴听,我们这半年全国各地到处走都是他带着我一起的,就连你在这儿,都是他花了好多时间才查到的,不然啊,你现在肯定就要被抓起来关着切成碎片了知道吗……”
因为邓桃的最后一句话,而顿时对那位还没见过面的邓桃爸爸……哦不,邓桃叔叔感激了起来,一品红这小子虽然是个剧毒植物,但其实心也不坏,相反还是个品质挺好的孩子,而心里怎么想他也立马就这么说了,当下他就对邓桃开口询问了一句道,
“诶,那他现在在哪儿呢?我能亲口和他说句谢谢吗?”
一品红的话邓桃没有立刻回答,她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看脸上的表情明显也有点不太信任一品红,但是想到男人在临离别时微笑着告知他的那句一品红是他们的同伴的话,小姑娘还是如实地把他们目前的情况告诉了面前的这个新同伴。
“目前还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先去了黑河以北,想办法找使鹿部的族人去了,如果我们现在赶过去,应该还能有机会能见的到他。”
“……使鹿部是什么呀?”
乍一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一品红的脸上堆满了好奇,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无意中碰上了一个……或者说两个很奇妙的人,而听他这么问,走在他身边邓桃也只将自己为了掩盖面孔上的虫洞才刻意拉低的兜帽整理了一下,又声音甜甜地笑了起来。
“使鹿部,就是一个叫做鄂伦春的少数民族,那里的人很少很少,身上穿春纹皮袄,头上带密塔哈,口中说古老的鄂伦春语,却没有自己本民族的文字,他们平时靠狩猎为生,能驱使高大健壮的驯鹿作为自己的坐骑,嘴里哼唱的歌谣听说是这世上最动听的,而且在北山野人居住地的深处,还存在着一种能保护花朵不受飞虫侵蚀留住生机的鸟儿……”
“而这种鸟啊,她的名字就叫……罂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