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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呼图克图房间内的灯火一直亮到很晚很晚才渐渐微弱下去。
接近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屋内围坐着的几人才各自带着有些复杂的心情堪堪结束了这场结论相当耸人听闻的谈话。
谢沁全程都在语速飞快地阐述着自己那些只要欠缺一点专业性解释,就会显得相当荒诞的的设想,中途除了偶尔会跟上他的节奏稍稍提问几句的蒋商陆,其他人都没有贸贸然打断他的口中的任何话,甚至连年迈的呼图克图再次看向谢沁的眼神都有些难掩钦佩。
而前半生几乎将所有心血和情感都倾注在了这上面,完全醉心于学术研究的谢沁在将这三个有关物种进化的大方向推论整理出一个清晰的脉络后,这才略显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又冲在座的所有人缓缓开口道,
“所以根据我刚刚说的,我暂时能得出的就是这样的三个结论,第一,【人类】就是所有物种进化的最高阶段,地球上任何一种生物不断进化的最终结果一定是变成【人类】。”
“第二,过去的多少万年里,所有高等生物之间之所以能跨越生殖隔离进行繁殖,是因为他们各自产生的精/子,孢子和种子在从【低等生物】进化为【人类】之后,就变成了一种成分完全相同的遗传链状结构,经过父体母体交叉遗传重组,再通过一定概率诞生出新的后代。”
“第三,太岁的确是一个还活在世上的【人类】,甚至是一种比【一般人】还要进化完善的【人】,我暂时无法没有给这种进化层次的生物命名,但他在高等微生物中的地位,其实就类似于……闻楹和高等植物之间的关系。”
这三个大胆的假设一旦抛出,几乎为之前所有横跨在动物植物和微生物之间繁殖进化的疑难问题给出了一个清晰的解题方向,而听他这么总结了起来,一直紧跟着他思路的蒋商陆先是将指尖落在面前的桌子上慢慢画出一条不存在的线,又显得不太确定地问了句。
“那我可不可以这样说,过去多少年间生物的进化史其实就类似于一个区间,目前在漫长的坐标轴上存在着三个停顿点,微生物总体是趋向于无限负无穷,动物暂时是零,而植物总体却是正在趋向于无限正无穷的。”
“的确就是这样,合理又生动的解释,你以前是干这行的?”谢沁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没有,门外汉一个,只是忽然觉得你刚刚的形容听上去有点像这个……其实关于动物大脑神经和植物树杈的相似性我之前也猜想过,但没有你说得这么精彩深入。”
蒋商陆这般回答着摇摇头显得很坦然地笑了起来,谢沁听到他这么说自己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悦,毕竟这可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能表现出来的思考深度。
可是注意到蒋商陆明显并不是在谦虚而就只是实话实话的样子,猛地想到罂粟花特殊的生长周期的谢沁也大概猜到了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但紧随而来的就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惋惜和愧疚。
这样天赋绝佳的人居然从未接受过系统的教育,对当今世界整个科学界而言才是某种不可挽回的损失。
自己当初要是能早点找到蒋商陆,给他积极的治疗,再给他一个健康的成长氛围,他到三十岁时候的成就绝不会才只是一个靠自学才略有些自己心得的普通人,很有可能已经彻底超越了三十岁的谢沁。
只可惜,现在就是让蒋商陆跟着自己干这行,他估计也不会答应,毕竟看他的心思完全都花在了——
这般想着,猛地想起某件事的谢沁也在怪异地在白发白眸的闻楹脸上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接着他就听着对面低着头的蒋商陆若有所思地开口来了一句。
“不过植物无限趋向正无穷的进化最终带来的结果到底会是什么呢……说起来你不是开花期都快结束了吗?现在身体上或是其他方面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变化吗?”
这最后俩句话显然是问闻楹的,蒋商陆的语气不算特别探究,只是很随口地问了一句,但今晚一直很沉闷的闻楹听到这话却半天没有吭声,等蒋商陆又出声叫了叫他,他才皱着眉抬起自己白色的眼睛一如往常地淡淡开口道,
“……没有,并没什么特别的。”
他的态度看上去很平常,一副并没什么好透露给他们的样子也让蒋商陆点点头没再问下去,宗明苑听得简直头晕眼花,趴在边上都一动不动了,许久还是性格古板严肃的谢沁在边上主动打破这份沉默补充了几句。
“这些事情原本我是要在这次回到首都之后再整理传达给动物那边的军方的,但我现在人忽然失踪了,军方收到消息后肯定还会派大量的人再来冈仁波齐找我,未来的一周里有三成的可能性你们会见到闻天明本人亲自出现在这里,到时候我再尝试着和他见面沟通,你们不用太着急。”
“恩。”
听到闻天明这个名字,闻楹脸上的表情甚至连变都没变,盯着他看的谢沁注意到他这种对任何人都很漠然的态度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再一想起闻楹和蒋商陆之间的特殊关系更是觉得心里不太放心。
而且从刚才起谢沁也已经敏感地发现了,相比起那天晚上闻楹独自一个人冒着风雪急切地来找蒋商陆时候的状态。
今天晚上这两个人之间总有种说不出怪异,虽然表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一切好像也和之前什么太大的区别,可是闻楹似乎就是在无意识地疏远着身边的蒋商陆。
而正这般疑惑地想着这两个人这是怎么了,暗自打量着他们的谢沁便刚好和对面抬起头来的蒋商对视了一眼。
可是这一眼,却把谢沁原本都已经快到嘴边的那些不解和疑惑统统都给一下子打了回去。
【别多管闲事。】
眯着眼睛的蒋商陆平静地看向他的眼神中直白地传达着这样的信息,警告完他之后就和身边的闻楹继续说话的样子简直就让人背后都有点发毛。
而见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反而更担心他了,谢沁心情复杂地看着蒋商陆低下头和那个几乎已经排斥一切外人靠近的闻楹艰难地沟通着,那个人却一直很少有回应的冷漠样子,越看越觉得这两个人的氛围哪里不太对劲。
一直到他们从呼图克图的屋子一起出来,困得脚步都快飘起来的宗明苑跟他一起落后着走在后面,始终留心着前面动静的谢沁不经意地便听到站在门口黑暗处的那两个人好像在小声地说话。
“我出去走走。”
这般说着着却看也不看身后的蒋商陆,自从亲自揭穿了王志摩的身份之后,今晚情绪始终不太对劲的闻楹忽然就皱起眉开口来了一句。
“喂,你等等,闻楹……”
开始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语气变化,本来还在低头轻声咳嗽着的蒋商陆下意识地就拉住了已经走在前面的闻楹。
等感觉到闻楹整个人都因为自己的触碰有些奇怪地僵硬住了,对这些情人之间的肢体动作几乎已经形成习惯的蒋商陆先是一愣,接着也赶紧自觉地松开了手,许久还是他自己主动打破这份沉默,又尽量保持最大尊重和理解地笑了笑。
“行,那你去吧,早点回来,外头挺凉的……别走太远。”
如果放在平时,听到这种话的闻楹一定会有所反应,可是今天很反常的是,面无表情的闻楹只慢慢地抬起头望了眼和自己距离很近的蒋商陆,又在望向两人交握的手掌后显得很压抑地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恩。”
没有任何象征性地关怀或是交代,这么说完闻楹就独自一个人走了,始终注视着他离去背影的蒋商陆过了一会儿不经意地打量了一眼被明显嫌弃了的手,半响终于是显得很无奈地皱了皱眉。
但刚刚被闻楹给故意躲开的感觉也的确让他心里有点疑问,尽管蒋商陆已经很坦然地告诉自己,闻楹现在会这样只是因为和朋友被迫决裂,所以心情暂时没调整过来,自己不应该给他增加心理负担,但从刚刚的情况来看,事情的真相显然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不过仔细想想,从哈萨克一起出来之后闻楹的状态就一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如果说在首都的那段时间是他们感情最契合融洽,最密不可分的时候。
那么在哈萨克的那段时间闻楹为了维持他们的关系就有点过于的紧张和焦虑了,虽然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忽然对他就莫名其妙地冷淡下来,却总透出股有点违和的形式感。
仿佛只能通过不断地对他示好,尽可能地善待他,才能向蒋商陆努力证明和弥补着什么。
而这种情况,其实在很久之前也同样出现过一次,那就是在他们刚刚确定关系的时候。
那个心里其实并不爱自己,只是在履行某种义务的闻楹也对他做过和现在差不多的事情。
想到这儿,蒋商陆的眼神忽然就闪烁了一下,他很不想这样胡思乱想来否定自己或是质疑闻楹,但他现在真的直接追上去问问闻楹他到底到底怎么了。
可等他这般想着又转过身来,却发现之前说好要去休息的谢沁居然站在走廊边上盯着他看,而知道自己被偷听了壁角所以心里难免不悦,沉下脸的蒋商陆刚要开口说话,谢沁就一脸不解看向他道,
“他现在这是在为了太岁的事情迁怒你吗?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想找个人又不是找不到,他这样阴晴不定的到头来还不是折腾你……”
这话说得摆明了是觉得蒋商陆上赶着倒贴闻楹的姿态很难看,也不太理解看着是个明白人的蒋商陆为什么会做出这种根本没自尊的行为了,结果蒋商陆听到这话倒也没有特别生气,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许久才扯了扯嘴角显得很不耐烦地笑了笑。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说,能不能麻烦有些不清楚情况的人,别整天一副特别爱管闲事的样子,这对别人造成的麻烦真的很大,反正就算我说他没有迁怒我,他是和自己生气你也不会信,你就只相信自己眼睛现在看到的事情是吧?你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被他尖锐嘲讽的语气弄得脸色不太好看,刚和他关系缓和些的谢沁顿时就有些尴尬,而蒋商陆见他被自己堵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只掩着嘴唇咳嗽了一下又显得很不耐地摇摇头道,
“算了,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这几天我会负责你的安全的,你不要乱跑就不会出任何事。”
“陆……蒋商陆!你等等!”
被他作势要走的样子吓得直接就赶紧追了上来,一下拦在他前面的谢沁脸色很不安地叫了他一声,等看见长相和他神似,除了比他年轻点就只是更苍白消瘦了一些的蒋商陆眼神疑惑地看向自己,今年都四十好几的谢沁还是显得很严肃又不自然的低下头自我检讨道,
“我,我之前一直不太会说话,还差点给你们弄出大麻烦,但我真的不是想害你我可以……可以保证。”
“保证什么?”蒋商陆挑挑眉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保证,保证不以为是了,所以你能不能别和我一般见识了,我再也不多管你的闲事了……我们能再聊聊吗?不谈刚才那些事,就谈些最简单的,让你觉得心情好点的事可以吗?”
听到这老书呆子皱着眉最后喃喃出口的那句没忍住就古怪地看了眼他,蒋商陆本来也没打算和他一直纠缠这些事上,象征性地吓唬吓唬就差不多了。
可他总表现得这么执着,蒋商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谢沁不仅是他志芬姑姑的亲生儿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人也的确是个让人尊敬,除了情商稍微有点低其余哪里都十分优秀的科学家。
而这般想着,脸上已经有了些许困意的蒋商陆就懒洋洋地撇了眼面前还在等着自己回答的谢沁,又在皱着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后开口道,
“我和你其实没什么特别想聊的,但你要是真的想找个人聊天,我现在也有空,因为只有天亮了我才需要一直睡觉……一个小时够了吗?”
“恩……够了。”
“行,那走吧,去佛堂外面说吧,像呼图克图这样一百二十岁的老人家,晚上还是很缺觉的,我们还是别站在这儿说话继续打扰他了。”
说着又轻轻咳嗽起来的蒋商陆随手地就把自己肩上披着的外衣拉了拉,等他和谢沁一起缓步走到了外面之后,蒋商陆先是抬手点了只味道清淡的藏香,又在将手指上夹着的火签子慢悠悠地抖了抖后扔在火盆里和谢沁一起坐下来。
可刚一坐下,蒋商陆却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谢沁忽然从裤兜里摸了半包烟出来,又抽出一根朝他扔了过来,直接把顺手接住这支烟的蒋商陆弄得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看你点火签子的手势就知道你经常抽烟,想抽就抽吧,我从二十岁抽到这个岁数其实也没怎么样,本来一个人长命百岁,健健康康一辈子的概率也不大。”
这般说着给自己点上烟的谢沁就不置可否地抬头撇了眼他,他常年一个人做实验需要熬夜和集中精神,时间一长烟瘾自然就很大。
而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因为闻楹很不喜欢他这个坏习惯,所以现在偶尔才会抽上一根的蒋商陆借着谢沁给的火也给自己点了一根,又在周围散开的烟草味中歪着头出了会儿神,许久才靠在身后诡异斑斓的壁画上舔着惨白的嘴唇一脸嘲讽地笑着评价了一句。
“听上去真不像个科学家说出来的话。”
“科学家也有自己的怪癖,千奇百怪,甚至超出一般人的想象……大概二十多年前,我有个犹太人同学就喜欢把教授,牙医神父甚至是流浪汉带到实验室和他一边做/爱一边做细胞分解实验,后来他先于我三年拿到了学院大奖,搞得我们全年级的人都思考是不是也该找那个流浪汉先生上个实验床稍微激发一下自己的灵感。”
“那你最后找了吗?”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完全没好奇心的蒋商陆都被勾起好奇心了。
“……找了,但不是流浪汉,我和那个犹太人同学最后上了床,可等我穿着他要求的白色实验服在操作台前上他的时候,他才一脸洋洋得意地告诉我,他当初之所以能拿奖是因为他爸爸是学院主席,这是个无关任何未知神秘科学领域的暗箱操作,我当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白痴,真是一言难尽,所以我和他分手了……”
“所以这就是谢研究员终生不婚的原因?”蒋商陆眼神略显促狭地撇了他一眼。
“当然不是……其实你不用拿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今年都已经四十八岁了,那种和国内完全不同的开放环境下我想和找个男人或是女人消遣一下都很正常,我只是不想耽误自己的时间结婚生子经营家庭,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是个生理方面有问题的性/冷/淡,我们这样不是都不会亏待自己嘛?”
“谢谢你了,求你千万别这么谦虚,和您比起来我真的保守的就像个未成年人。”
“是吗?那为什么我后来打听到不少有关于你的风流韵事,你之前在帮陈永明做事的时候也给自己找了不少不错的消遣吧?”
“我连他们的手指头都没碰过,你没看出来我有洁癖吗?”
背靠在墙上的蒋商陆说着就又挺坦荡地笑了笑又抽了口烟。
“看出来了,看到你三十多岁了还这么真情实感的和一个小伙子谈恋爱,我就猜到你这十多年你真的有没见过什么世面了,他是你头一个男人?”
“还真把自己当我监护人了?这事我爸活着都管不了我。”
“没想管你,随便问问,你又不是什么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也不怕你蠢得被小伙子骗/炮。”
总是把姿态摆得很高的谢沁光从平时一本正经的样子来看,可真看不出能说出这么尺度惊人的话,但也许是低俗笑话这种东西的确很能让男人们产生某种微妙的共鸣,本来还觉得他这人特别乏味无聊的蒋商陆忽然有点想笑,紧接着他就真的大笑了起来。
“闭嘴吧你,到底有完没完。”
而见他心情似乎好了点,本来就是想缓解下气氛才会主动说起这说那是的谢沁也在看了眼他之后缓和了点紧张的神情,接着莫名就有点臭味相投,本身也挺有共同语言的两人就气氛相对安静地在降魔尊者佛像前有一搭没一搭说起了话。
“你除了在首都,原来之前在广州还有自己的房子?”
谈到某个话题时,谢沁忽然就问了一句。
“是啊,难不成我还要让自己四处住小旅馆吗?”
“真会享受……那现在和闻楹这么风餐露宿地四处跑你真的觉得很开心吗?”
“我很开心啊,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只是刚开始看见的你的时候,我差点就以为你会是个和我差不多的人,是那种相当自视过高,还特别自负又骄傲的那种人……但现在看到你苦行僧一样的感情观和完全自.虐的生活方式,我真的不太敢相信这会是这种人应该有的生活态度。”
斟酌着用词还是说了点自己心里的意见,谢沁的话引得蒋商陆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而看出他这一眼里藏着的诸多复杂莫名的情绪,谢沁只听到蒋商陆若有所思地笑着开口道,
“也许吧,其实我要是没发病,说不定也和你一样跑到国外留学去了,其实我高考前也有过这样打算,想从事你这个大方向的工作,我父亲那边也给过我一定的暗示……也许在外头没有人管我,我这样的人会过得比你还放/纵荒唐,男人女人都随便当做消遣,还能收获名誉地位和金钱……”
“你别故意这么说,真要是想重新开始现在也来得及,处理完这次的事情我可以给你写介绍信,我认识的人中三十岁拿到研究生学位,五十岁才拿到博士学位也不是没有,你又不是完全没有基础,现在国内氛围也很不错,没想过将来彻底找个地方干点自己喜欢的事吗?”
“恩?”
没想到谢沁忽然会这么说,手上夹着烟的蒋商陆和他对视了一眼,接着他皱着眉思索了一下才显得很不确定地笑了笑道,
“再说吧,现在这种情况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真的稳定下来。”
“你既然有兴趣,就没必要放弃,你有这个天赋,为了这些事浪费了真的很可惜,其实只要你不是罂粟花,都不用像现在这样和闻楹满世界的跑甚至是疲于奔——”
“但有些事根本不能这样假设,我这辈子从一开始就被打到了十八层地狱,而你嘴里那个闻楹,就是把我从十八层地狱亲手拉出来的人。”
“真难以想象你这样的性格居然还是个悲观主义者……那你想过这件事对你自己公平吗?他在你生病最严重的时候遇到你,给了你善意的同时也让完全没自制力的你对他患上了心瘾,而且直到现在你在其他方面已经完全康复,心瘾却还扎根在你的精神上控制着你……我不是想谴责他或是批评你,我只是想问问,你们俩这样你自己觉得正常吗?”
谢沁的眼神看上去很疑惑也很费解,已经习惯他这样直白讨厌得要死的说话方式的蒋商陆也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只是一脸思索地抽了会儿烟又显得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
“现在的有些独身主义者怎么都这么喜欢这么来否定别人的爱情观呢?你是这样,萧骜也是这样,哦,还有那个废话特别多的太岁,需要我向你们这些比社区大妈还爱管闲事的人一一举例他之前都为我做了些什么吗?”
“……你不用故意这么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好了,蒋商陆,别这样瞪我,我又开始自以为是了我道歉,我也的确不了解以前的他都为你做了些什么……但我们从科学探究的角度出发,我来这会儿的这两天,他的那些表现真的让我很莫名其妙,你真的觉得他对你的那种流于表面的照顾是爱吗?你们俩真的一直都这样在一起的?”
谢沁的话恰恰说中了蒋商陆此刻心底的某些疑问,他并不是傻子,谢沁都能看的出来的事情他肯定也察觉到了,而也许是时候也需要找个能和自己私下讨论一下的人,蒋商陆想了想没有再东拉西扯地避开这个问题,就这么稍微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又忽然笑了笑道,
“不,不是一直,不过大概开始了也有一个多月吧?之前还装得挺有耐心的,看上去没什么太不对劲的地方,那天晚上把我找回来还像模像样的拿话骗了我一会儿,但今天晚上好像真的对我挺不耐烦的,一副不想理我的样子。”
“你果然自己也感觉到了,那你刚刚还在里面故意问他那件事……”
谢沁匪夷所思的眼神让蒋商陆没忍住笑了,他确确实实是感觉到了,而且他现在的心情相当的平静,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平静,而把手指上的烟灰慢悠悠地抖了抖,蒋商陆回忆着闻楹一直以来的一些异常的举动,过了许久才眼神复杂地笑着叹了口气道,
“他从很久以前,其实身上就有这个问题存在,如果要追溯起来,大概从他幼年时期,第一次种子萌发就开始了。”
“你也知道,他天生是神树,也就是高等植物中拥有无限正无穷能力的特殊生物,所以他的进化过程是伴随着树突神经不断强大复苏的过程的,你刚刚不也说了,像我们这些普通的人类,大脑的利用率甚至都不到百分之一,可神树却能把整个大脑都进化到百分五十甚至更多,那相应的他就会有一定和一般人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什么了?真的和……顶端生物的进化方向有关吗?”
“恩,关系的确很大,他从小就是那种不会哭闹的小孩,母亲过世了也哭不出来,反应迟钝,情感接受程度很微弱,后来被冻坏了一次就更严重了,这种情况延续到了他战友牺牲的时候,不过那时候他应该还是有自己的正常情绪的,不会像现在这样对谁都一副完全漠视,一点不讲人情的样子,至少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没有这样,而情况发生恶劣变化的开端,就是我死了然后他被迫进化进入开花期的那次。”
说到这儿蒋商陆的表情有些难以形容,皱着眉的谢沁隐约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点深意来,也没打断就听着他继续说,而蒋商陆在摇摇头才显得很自嘲地笑了笑之后才开口道,
“虽然他没有说,但他对周围的人和事表现得越来越不在乎,属于人的情感逐渐微弱到不存在的事情,我也是能稍微看的出来一点的,其实要不是他在首都那次把命骨给我,也许还能拖一拖他进化的速度,但现在看来他是真的已经……进化成功了。”
“完美强大的神树褪去了自己的人性,又解脱了自己的树性,变成了真正的拥有神性的顶端生物,完全没有用处,只能分泌多余情感激素的松果体就已经在他身上枯萎了,在这一点上太岁应该无比理解他的感受,也怪不得他们俩当初能做朋友……我现在对他而言,估计就和我们这些高等动物看低等动物的那种感觉一模一样吧。”
“因为不可倒退的生物进化,他现在对我没有感情了,他曾经那么重视我们之间的情谊,一次次不顾自己的生命来救赎我,保护我,现在却只能为了责任和义务继续照顾着我,再也没办法对我产生多余的情感了。”
“可即使是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不可能离不开他,不然负罪感真的会击垮他的,那对已经一无所有的他来说真的太残忍了,所以就这么着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闻楹就是我的活法,其他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另外,也麻烦你帮我稍微保密一下这件事吧,拜托了,沁哥。”
……
蒋商陆和谢沁之间的这番话闻楹显然就一无所知了,因为从藏庙里出来之后,他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一个人呆了一会儿。
曾经被他意外救活的那株紫色的水母雪兔子现在已经长得很健康了,闻楹跪在雪兔子的边上替她检查了一下伤口,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安静的望着雪白的山峦尽头那群青色的天空出神。
当他感受着靛紫,藕灰,钴蓝等无数道颜色美丽迷人的云雾交织在一起直到与纯白的山体融合,白发白眸,容貌也带着股距离感的闻楹才依稀听到脚边的水母雪兔子怯怯地叫了他一声。
“凤凰,凤凰,你怎么了呀,是不是不开心啊。”
“没有。”闻楹淡淡地回答。
“那你怎么都板着脸不说话啊?”雪兔子又问。
“不想说话。”闻楹显得很不近人情地开口。
“那您一定是不开心了,是谁让你生气了吗?那个人怎么这么坏,他欺负你了吗?”
小声嘀嘀咕咕的雪兔子一副很想替闻楹主持公道的样子,谁知道闷不吭声的闻楹听到她这么说忽然皱起了眉,半响回想起刚刚蒋商陆看着自己的眼神他才闭上眼睛显得很无所适从地开口道,
“是我很坏,我欺负他。”
这般说着,面无表情的闻楹嗓子的声音都低沉了起来,雪兔子听他这么说很疑惑地摇了摇自己紫色的花瓣,接着就听到从来都正直又善良的神树用一种听上去很压抑的声音自言自语了一句。
“有的时候,真想干脆杀了我自己。”
这般自我厌恶地轻轻说着,皱紧着眉头的闻楹也开始反反复复地想着很多杂乱无章的事情,可是无论他怎么的去细想,怎么的去回忆,他的心底偏偏就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一样掀不起一丝波澜。
他想起来很多人很多事,都是在他短暂的二十多年里一个个亲身遇到的,而无一例外的,这些面孔扭曲的人统统都在冲他歇斯底,充满厌恶地喊叫着什么。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孩子啊!自己母亲死了都哭不出来!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啊!”
“那个闻楹,就是个怪胎,对啊哈哈,你看他那副傻头傻脑的样子,上次我们几个抢了他的东西打了他,他也没反应,木头似的蹲在那儿,连求饶和哭都不会,太蠢了……”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这个人活下来了?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为什么死了?他就能活下来!我的儿子就不能活?为什么啊……你还我儿子的命来……他当时在你边上啊……你就不能拉他一把吗……”
最后一个中年女人充斥着仇恨的眼神让沉浸在回忆里的闻楹猛地清醒过来,而再一想到几小时前,当他亲自揭穿王志摩身份那一刻,那个眼神闪烁,脸上都是血的混蛋压低着声音一边不停地笑一边背对着蒋商陆偷偷冲他说的那些话,闻楹通红的眼睛里就满是冰冷刻骨的情绪在流动。
“神树阁下……别人都不了解你,我却很懂你啊,不然我们俩当初怎么可能成为这么要好的朋友呢?你真以为自己现在和救命稻草一样的抓着蒋商陆不放手,就能证明着自己还是个人了吗?好好问问你自己的心吧,你现在真的还会在乎自己没有父母外公这些多余的人的事情吗?我如今这么背叛你,你是觉得自己被挑战权威产生的不悦多一点还是难过稍微多一点?或者我们把时间往前推一点,想想季从云死的时候,当时你的心里到底是想找到真相的欲/望多一点还是失去朋友的伤心更多一点,好好想,好好想,我不着急……等你想明白了,我再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