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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汉川汈汊湖到孝北县城,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
赵国栋回到支行时,刚好下午三点半。他先回了一趟宿舍,把带回的东西放在家里,简单地做了一下卫生。然后冲了个澡,换了一套干净的内衣。出门前,还拎起鞋架上的一块抹皮,抹了抹皮鞋上的灰尘。
他不紧不慢地走下楼梯,走过银行大院的空地,接着又不紧不慢地上楼。时不时有碰面的员工向他打招呼,他就简单地回应一声,或者礼节性地点点头。在二楼走廊上经过钱仲元的副行长室时,看到紧闭的房门,赵国栋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打开自己的行长室,开灯,室内窗明几净。显然,他不在的这几天,一直有人做卫生。坐进真皮沙发转椅,双手搭在扶手上,他静静地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红塔山香烟,抽出一支,用打火机点着,心事重重地吸着。
冬日的阳光透过他身后的玻璃窗,从胜利路的方向射了进来,照在椅背和大板桌的桌面上。一根香烟抽完之后,赵国栋拎起桌上的电话机话筒,拨通了支行办公室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小丫头胡蓉。
“小胡,通知孙行长和李行长到我办公室碰个头,让王主任也参加一下。”赵国栋简明扼要地吩咐。
几分钟之后,被通知的三个人就陆续来到了行长室。孙建伟和李金林手里都端着茶杯,王加林拿着一个笔记本。
碰头会其实就是行长办公会。孝北县支行遇有重大事情需要决策时,四位行领导就会聚到赵国栋的行长室,召开这样的碰头会,办公室主任现场记录,会后负责整理会议纪要。今天情况特殊,与会人员少上钱仲元,大家感觉上怪怪的,似乎有点儿黯然神伤。
按照以往的惯例,首先应该由各位行领导把自己分管的工作说一说。孝北县支行内设机构为“七股两室”九个部门,赵国栋主持全面工作,分管人事股和监察室,钱仲元分管储蓄股和信贷股,孙建伟分管会计股、出纳股和稽核股,李金林分管办公室和保卫股。从分工可以看出,存款和贷款两大主要业务都由钱仲元分管,所以每次开会他的发言都是重头戏,耗时最长,需要研究和讨论的问题最多。今天“主要演员”没有到场,会议就显得有些单薄,大家发言都比较简短,完全没有了长篇大论的兴致。
听完孙建伟和李金林的汇报,赵国栋没作任何评价,直接开始安排下一阶段的工作。
鉴于钱仲元可能会较长时间不在岗,对行领导分工进行了适当调整:储蓄股暂由李金林分管,信贷股暂由赵国栋分管。三个行领导分管的部门在数量上达到均衡,每人分管三个股室。
因为李金林提到了余丰新、宋司机打麻将被抓的事情,赵国栋提议,晚上召开全体干部大会,支行副股级以上干部和营业网点负责人都必须参加。责成余丰新和宋司机在会上做出深刻的检讨,同时要求支行办公室起草“不参与抹牌赌博”承诺书,让所有干部员工在承诺书上签字。
至于业务方面的事情,赵国栋要求班子成员各负其责,在眼下支行比较困难的情况下,要多一些担当,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千万不能再出什么纰漏。
说完这些,赵国栋就宣布散会。眼见大家起身准备离开,他又叫王加林稍微留一下。
待孙建伟和李金林出门之后,赵国栋示意王加林坐到大板桌前面的椅子上,两人面对着面,似乎要促膝谈心的样子。
享受这样的待遇,王加林还是破天荒第一次。他受宠若惊,也有点儿惶恐不安,不知道赵行长会与他谈些什么。
赵国栋又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神情显得有些忧郁,说话的声音也特别小。他首先对王加林最近一年多的工作给予充分肯定,说王加林综合素质高,工作能力强,干事创业积极主动,是行领导的得力助手。
“从民主测评的结果看,你的群众基础比较好,市分行领导对你印象也不错,这次提拔的希望非常大。”赵国栋继续苍蝇嗡嗡般地说,“我已经向市分行推荐了你当支行副行长,当然,最终能否通过,还要看市分行党委。作为个人,我要提醒你的是,应该积极向党组织靠拢,争取早日加入党组织。是不是党员,对能否得到提拔,影响还是比较大的。”
王加林连声致谢,说他近日一定向党支部递交入党申请书。
赵国栋又开始表扬王加林的文笔好,新闻敏感性强,写通讯报道来得快,报刊采用率高,不愧为支行的“笔杆子”,被省分行评为“优秀通讯员”,也是实至名归。
听到这些,王加林不置可否。他不知道赵国栋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搞不清楚葫芦底下埋的究竟是什么药。
早在牌坊中学教书时,王加林就显露出了在写作方面的才能,不过,新闻写作只是他从事文学创作时的附属产品。因为小说散文这些纯文学类的东西太难发表了,而他又急于看到自己的名字以铅字的形式出现在报刊上,于是,就尝试着写通讯报道。没想到,他在新闻宣传方面的名气,很快就超过了在文学方面的造诣。学校和镇教育组遇有需要歌功颂德的时候,往往会请他出山,撰写文字材料。最经典的案例,就是他曾把一位普通的民办小学校长“吹”成全国优秀教师。
这位校长所在的民办小学,隶属于花园镇管辖,是一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村办小学。两排相向而建的红砖瓦房,之间有一片空地和四个用石头和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没有操场,没有围墙。校舍千疮百孔,教室坑洼不平。学校校长也是一位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学校长,五十岁出头,从教二十八年,因为只有高小文化水平,多次参加公办教师录用考试,都没能通过,一直没有改变民办教师的身份。
花园镇教育组领导很为他着急,因为这位校长工作还是很不错的,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当校长的时间,就有二十多年。既然考试不行,镇教育组就想另辟蹊径,推荐这位校长为地区优秀教师候选人,想通过评先来解决他的“民办转公办”问题。镇教育组把整理这位校长先进事迹材料的任务,交给了当时还在牌坊中学教书的王加林。
领导如此信任,王加林自然也很卖力。
他到这位校长所在的小学现场采访,又与校长本人多次交谈,然后开始闭门造车。一个星期后,材料初稿出来了,镇教育组领导非常满意,派人送到了市教育局。市教育局同样觉得材料不错,就报到了地区教委。地区教委把材料稍作加工,又推荐到了省教育厅。省教育厅最后把材料上报到了国家教育部。结果,本来作为地区优秀教师申报的这位校长,最终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
事实上,这位校长的从业经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也算不上桃李满天下的“名师”。所教过的学生中,最让他引以为自豪的,是一位高考落选后参军入伍的男生。这位男生随部队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在老山前线作战英勇,荣立一等功。后来上了军校,在军校结识某军区司令员的千金,并发展成为司令员的乘龙快婿。这位幸运的男生自此平步青云,官至解放军某部师长,被授予少将军衔。
王加林就抓住“民办小学教师为国家培养出将军”大做文章,这样一来,本来很平常的人物,一下子就变得不平常,甚至引人瞩目了。
都说一个人的成功,三分靠做,七分靠吹,可见宣传的作用不可小视。这位民办小学校长,后来水到渠成地转成了公办教师。王加林妙笔生花的传奇,也在孝感地区教育界传为佳话。
进入银行工作之后,王加林在新闻宣传方面的特长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报纸、杂志、电台、电视台全面开花,消息、评论、通讯不拘一格见诸各级媒体。
国务院关于金融体制改革的决定发布之后,深化金融改革步伐明显加快,中国的四大银行开始由专业银行向商业银行转变。此前,四大银行在信贷业务方面是有明确分工的,有的主要办理工业信贷,有的主要投资于农业现代化,有的以涉外信贷为主,有的以基本建设信贷投资为主要业务。所谓商业化改革,就是不再给四大银行划定条条框框,不再强行规定业务范围。鼓励四大银行自主经营,以安全性、流动性和效益性为原则,自主选择信贷投资项目,争取最大限度的利润,共同朝着综合化、国际化、现代化商业银行的目标迈进。
或许有人会说,这不是怂恿银行唯利是图么?既是这样,那些事关国计民生,又明显不赚钱甚至是亏钱的项目,四大银行都不愿意做怎么办?
为了解决好这个问题,国家开发银行、中国进出口银行、中国农业发展银行三大政策性银行应运而生。这三家银行直属国务院领导,不以营利为目的,贯彻配合政府社会经济政策或意图,在特定的业务领域内,直接或间接从事政策性融资活动,充当政府发展经济、促进社会进步、进行宏观经济管理的工具。A银行、B银行、C银行和D银行原来承担的政策性业务,全部剥离划转到这三家政策性银行,四大银行一心一意去做赚钱盈利的事情。
业务领域放开、经营范围趋同之后,四大银行之间的竞争变得异常激烈。为了争夺客户、争抢项目,大家不约而同地展开宣传攻势。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利用各种媒体吹嘘自己的服务和产品如何高效、快捷和安全,有的银行甚至采取贬低和攻击竞争对手的办法,来抬高自己的身价和地位。
A银行孝感市分行为了激发干部员工参与新闻宣传的热情,制定印发了《金融新闻宣传奖励办法》,对在各种媒体上正面宣传A银行的文章,明码标价进行奖励。文章无论长短,只要被地市级媒体采用的,每篇奖励50元;被省级媒体采用的,每篇奖励200元;被国家级媒体采用的,每篇奖励500元。
收到这份文件,王加林喜出望外,热血沸腾。他觉得这不仅是展现自己写作才华的大好机会,还是一条难得的增收发财之道。他开始从支行经营管理的各个方面寻找亮点,推出新产品,开展新业务,设立新机构,涌现先进典型,经营形势的好转或进步,都被王加林整理成为文字,以消息、通讯或者报告文学的形式,投稿给报刊杂志编辑部和电台电视台总编室。其中,大部分稿件被采用或者发表。
根据市分行出台的奖励办法,王加林应该得到奖励8650元。
年终兑现时,赵国栋却不同意发放这项奖励。
他说,新闻宣传奖励市分行只出政策,真金白银还得支行拿。孝北县支行是个小行,费用本来就很紧张,好钢必须用在刀刃上。对组织存款、发放贷款、清收不良资产等业务经营工作,该奖多少就奖多少,一分不少!至于新闻宣传这些虚东西,意思一下就行了。
他只同意奖励王加林650元。
为这,王加林私下里骂了赵国栋好长时间。
今年初,市分行转发了A银行湖北省分行的一份红头文件,王加林被省分行评为优秀通讯员,而且是孝感市分行系统唯一获此殊荣的员工。赵国栋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在支行干部员工大会上宣读了这份文件,把王加林好好地表扬了一通,说王加林是孝北县支行成立以来第一个受到省分行表彰的,支行给予特别奖励200元。
即便这样,王加林心里还是不舒服。想起赵国栋的小肚鸡肠,他就恨得牙齿发痒。
没想到,赵国栋今天又提起了新闻宣传的事情。他在漫无边际地表扬王加林之后,又话锋一转,指出了王加林在写作方面存在的“失误”。
一是今年八月份,支行首次实现单个月度不亏损,当月盈利19万元,但前八个月累计还是亏损的。王加林却断章取义,以《A银行孝北县支行昂首走出亏损阴影》为题大肆宣传,造成了孝北县支行已经扭亏为盈的假象。在银行普遍严重亏损的大背景下,让别人看了眼红。二是支行新宿舍楼落成之后,王加林以《乔迁之喜》为题写了篇纪实散文,夸大其词,把银行员工写得太富有太铺张了,引起社会上一些人的嫉妒,诱发了别人的仇富心理。
“为推动业务发展,树立良好的社会形象,正面宣传是必不可少的。但宣传要坚持实事求是,即使是真实情况,也要做到有取有舍,把握好分寸,话不能说得太满。人怕出名猪怕壮,枪打出头鸟,这些俗话还是很有道理的。”赵国栋语重心长地提醒道,“今后你在投稿之前,最好能够交给我看一下。这只是我的建议,供你参考。好了,今天就跟你随便聊这些,没什么其他事情了。”
王加林本想辩解几句,但想到还要去通知晚上的会议,也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闷闷不乐地走出了行长室。
回到办公室,他先安排胡蓉下达晚上的会议通知,然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生闷气。
听赵国栋的意思,好象是他王加林不恰当的宣传,才把检察院和公安局招到支行来的。开什么玩笑!竟然有这样分析问题的领导。
相处一年多了,赵国栋就是这样一个人,王加林感觉很无奈。记起还要起草“不参与抹牌赌博”承诺书,他只得暂时把气恼放到一边,强迫自己投入到工作当中。
晚上的会议气氛紧张而且严肃。
除副行长钱仲元以外,支行所有带官衔儿的干部都参加了会议。大家屏气凝神,比以往任何一次会议都遵守纪律。
会议由副行长孙建伟主持。
首先,由余丰新和宋司机作检讨。接着大家轮流排队在“不参与抹牌赌博”承诺书上签字。最后,赵国栋发表重要讲话。
他通报了行领导分工调整情况,批评了部分干部员工打麻将、“斗地主”赌钱的不当行为,并就支行下一段的经营管理工作提出了具体的工作要求。
所有参会人员都满心希望听一听钱仲元的情况,结果他却只字未提,这未免让大家有点儿失望,感觉今天的会议没有开到位,有避重就轻、本末倒置、敷衍了事的嫌疑。
散会之后,大伙儿陆陆续续下楼,各回各家了。也有少数几个在会场上装模作样做过笔记的,回办公室去放自己的笔记本。
赵国栋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黑塑料封面笔记本走出会议室,在二楼走廊上踽踽独行。路过信贷股时,看到对公存款专管员姚丽琴坐在里面,正趴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
“这么晚还不回家呀?”赵国栋在信贷股门口停下脚步,用关切的口吻与姚丽琴打招呼。
姚丽琴马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眼顾盼生辉,双颊泛起红晕,略显羞赧地回答:“赶几张对公存款报表,市分行要求今天晚上报。对了,报表上还需要分管行领导签字。钱行长不在,呆会儿可能还得麻烦您签一下。”
“没问题!”赵国栋非常爽快地答应道,“报表做完后,你送到我宿舍吧,我等着你。”
听到这里,姚丽琴的脸上更如泼了血一般。
她当然明白“我等着你”是什么意思,一往情深的回望了赵国栋一眼,什么也没说,又坐下去继续做她的报表。
看到这儿,聪明的读者可能已经明白赵国栋与姚丽琴是怎么一回事了。赵国栋的身世和家庭情况前面已经谈到过,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心,这里重点介绍一下神秘而又多情的女子姚丽琴。
姚丽琴是土生土长的花园镇人。高中毕业后,她顶替提前退休的父亲,成为花园电机厂的一名工人。后来经人介绍,嫁给了比她大十岁的花园保险公司主任晏保民。婚后,他们生了一个儿子。儿子两岁那年,通过夫妻双方的共同努力,姚丽琴又从花园电机厂调到了A银行花园办事处。
孝北县成立之后,她老公晏保民的岗位和职务发生了变化,眼下是中国人寿保险公司孝北县支公司工会主席。夫妻二人一个在银行一个在保险,都供职于金融机构,又只有一个小孩,小家庭生活应该是非常幸福美满的,但姚丽琴也有她的烦心事。
主要是因为老公的身体不太好。
晏保民十多岁时感染天花病毒,落下一脸麻子。这也是他多年谈不上对象,一直到三十多岁才与姚丽琴结为伉俪的原因。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的老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赢得外人的赞誉,自己就感觉有面子;如果老公丑陋不堪,见不得人,就会让自己掉了身价。
当初别人介绍姚丽琴与晏保民认识时,她之所以没有一口回绝,除了晏保民职业和职务对于她的诱惑以外,主要是她觉得晏保民老实本分,性情温驯,知冷知热,对人体贴入微,值得自己托付一生。但是,真正步入婚姻的殿堂之后,姚丽琴仍然为丈夫外貌上的缺陷苦恼过。她不愿意带丈夫去见自己的闺密和中学时的同学,甚至不愿意与他成双入对地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
直到他们的儿子出生之后,这种虚荣心才慢慢有所淡化,她才开始从内心里接纳自己的老公。
常言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当你真正打心眼里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无论这个人长得多么丑陋,你看着都会觉得舒服,绝对不会产生厌恶,甚至把这个人生理上的缺陷也当成优点,作为自己喜欢的理由。
姚丽琴实际上也有过这种心路历程,只不过维持的时间较短而已。正在她对老公的“麻脸”习以为常、基本上可以做到视而不见的时候,晏保民的健康状况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随着年龄的增长,保民同志身体上的毛病层出不穷。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脂肪肝、胆结石、甲状腺囊肿、前列腺肿大……中年男性常见的疾病,一个接一个地找上了他。进入不惑之年,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的**明显减退,行夫妻之事常感心有余而力不足。
最初的表现是**时间缩短。虽然“运动战”能够正常打响,并带领姚丽琴进入情况,但老婆的情绪刚刚被调动起来,他突然就不行了,如泄气的皮球败下阵来。这就如同一辆正在艰难爬坡的汽车,好不容易接近坡顶,却猛然间爆胎了,或者汽油燃尽,熄火了。
这种情形对女人的折磨是不言而喻的。晏保民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着这种悲剧,让姚丽琴伤心至极,烦恼透顶,有时甚至恼羞成怒,恨不得拿把剪刀把他那不中用的玩艺儿剪掉!
接下来,晏保民同志开始早泄,被姚丽琴称之为“秒射”。每次运动的时间很难坚持到一分钟,总是几十秒、甚至几秒钟就不行了。这样的战斗力,想让姚丽琴满足无异于痴人说梦。她每次都非常失望,但还是强作欢颜,大度地包容、安慰和鼓励老公。平时,总是建议老公加强体育锻炼,增强体质,重振往日雄风。
遗憾的是,这种情况一直没有好转,而且越来越糟糕。晏保民早泄的问题没解决,而且开始阳萎了。碍于脸面,他又不愿意去医院看男科门诊。
姚丽琴开始寻求食补之道。每次上街买菜时,她都会满市场地找牛鞭。从来不问价钱,看到牛鞭就买。拿回家洗净,切成小段,用瓦罐煨着,让晏保民晚上睡觉前吃上一碗。
这种精心的调理,偶尔会产生一点儿效果,但多数时候还是无济于事。万般无奈,他们只有偷偷摸摸地去看男科医生。
北上信阳,南下武汉,甚至深入农村乡下,寻访那些民间神医。诊断的结果大同小异,有的说肾虚气亏,有的说精元受损,有的说海绵体发育不良,开的药更是五花八门。他们严格遵照医嘱,想方设法地弄来,让保民同志吃了,但收效甚微。
姚丽琴彻底绝望了。
三十岁出头的她,无奈地开始了“无性”婚姻生活。因为生理上的问题没有办法解决,也导致了姚丽琴心理和性格方面发生变化。
一向温文尔雅的她,变得大大咧咧、嘻嘻哈哈,喜欢打情骂俏,说话粗俗不堪,开口闭口总也离不开裤裆里那玩艺儿。用她自己的话讲,“实干”不行,就过过嘴巴子瘾。她能从说脏话中,感受到别一样快感。
再就是没日没夜地打牌,不管不顾地喝酒。任何人任何时候邀姚丽琴打麻将,她都会爽快地答应,准时无误地参加。无论筹码大小,也不管是输是赢,她都奉陪到底。别人不提议散场,她绝对不会主动离开。喝酒也是如此。因公应酬也好,私人小聚也罢,只要坐在了餐桌上,她就会和男人们一样,大呼小叫,拉拉扯扯地闹酒。她对度数低的红酒和啤酒不感兴趣,端杯就要白酒。如果有人敬酒,她总是来者不拒,直到喝得“现场直播”,滑到桌子下面,不能再喝为止。
银行里的牌场和酒局,阵阵不离“姚桂英”。就这样,把姚丽琴塑造成了闻名遐迩的“女汉子”。因为家住保险公司,她老公晏保民不得不隔三差五地到银行里来找她,老晏也因此荣获“模范工会主席”的称号。
姚丽琴自甘堕落、放荡不羁的行为,在很大程度上有自虐的成分。玩归玩,闹归闹,吵归吵,这些年来,她还是能够恪守妇道,坚守底线,不与其他男人乱来,不做对不起老晏的事情。直到孝北县诞生,遇到了“极品男人”赵国栋,她多年构筑的防线才土崩瓦解,陷入到婚外情的泥潭。
支行成立之后,姚丽琴被安排在信贷股担任对公存款专管员。因为工作需要,她经常陪赵国栋出去开展存款“公关”。
喝酒打牌,唱歌跳舞,这都是她的强项。连男人们喜欢的洗头洗面、足疗按摩,她也总是跟着参加。别人找小姐,她找小白脸。反正都是公家出钱,不花白不花,该享受的时候,绝不亏待自己。
自然而然地,“女汉子”姚丽琴又成为A银行的“***郎”。赵国栋外出办事,十有八九都会把她带上。
男女之间接触多了,难免日久生情。加上姚丽琴长期缺少夫妻生活,赵国栋在孝北县又是“单身男人”。干柴遇烈火,两个人就这样燃烧到了一起。至于是谁主动骚情、投怀送抱的,哪个勾引的哪个,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有道是,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山也好,纱也罢,男女之间一旦你有情我有意,这些东西就形同虚设,实际上是不存在的。
窗户纸捅破之后,姚丽琴向赵国栋“汇报工作”的次数和频率明显增加,“汇报工作”的地点也由行长室延伸到了赵国栋的宿舍。
第一次颠鸾倒凤之前,他们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有明确定位:无话不谈的异性朋友、肌肤相亲的红颜知己,互为“性伙伴”,但不算作情人。
他们约法三章,彼此保守秘密,各自承担责任,不以拆散对方的家庭为目的,不干预对方的家庭生活,更不得提出离婚结婚之类的无理要求。
赵国栋和姚丽琴心里都很清楚,他们不可能走到一起,也放不下各自现有的家庭,尤其是离不开他们的儿子。因此,两人非常明智地达成了这样的“君子协定”。直白地讲,他们就是在一起“玩玩”,各取所需,填补精神上的空虚,满足生理上的欲望。
因为定位明晰,事情就变得比较简单,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单独相聚时,他们见了面就直奔主题,完事后各自走人。如果是在公共场合碰面,两人又变得一本正经,俨然关系正常的同事。他们觉得这种“两面人”生活非常刺激,感觉特别惬意。
姚丽琴曾经幸福而又骄傲地说,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算不上纯洁,却是最纯净的。除了性,不掺杂任何其他的东西。
“咋能这么说呢?”赵国栋用调侃的口吻予以反驳,“那我们跟动物有什么区别!”
“你讨厌!”姚丽琴举起拳头砸在他的肩膀上,嗔怪道,“人本来就是动物嘛!高级动物而已,是动物就有七情六欲。”
听到这里,赵国栋不做声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为姚丽琴做点儿什么。
自两人开始“地下活动”以来,姚丽琴时不时送他一些小礼物,电动剃须刀呀,性感内裤呀,玉石烟嘴呀。可赵国栋,还没有送过东西给姚丽琴。他也曾想到过买样手饰或者买件衣服给丽琴,但征求丽琴的意见时,都被丽琴婉言拒绝了。
姚丽琴说,就是送给她这些东西,她也无法享受。首饰不敢戴,衣服不敢穿,弄不好还会让老晏起疑心,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赵国栋想想,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就打消了花钱的念头。但身为男人,一直这么白白地与别人“麻糊”,而不付出一点儿什么,他还是感觉过意不去。他是行长,不只有钱,手里还有权,是完全能够为姚丽琴做些事情的。
他首先想到的是让姚丽琴入党或者升职,但这个念头刚刚产生,他又自己否定了。
入党必须有县委组织部给的指标,还得支行党支部会议和党员大会讨论通过。赵国栋虽说是党支部书记,可组织上规定的程序是不能省的。姚丽琴连入党申请书都没有递交,更没有参加入党积极分子培训班,入党肯定是不现实的。升职呢?支行刚刚进行了大面积的人事调整,干部任免的文件墨迹未干,突然提拔姚丽琴一个人,也不是很合适,其他行领导也未必赞成。
思来想去,赵国栋觉得还是帮助姚丽琴当先进模范比较可行。让她在政治上捞点儿资本,同时也能得到数量不菲的奖金。
去年临近年末,收到了市分行关于评选存款工作先进单位和先进个人的文件,赵国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姚丽琴。
恰好孝北县支行完成了市分行下达的存款任务,数据指标还说得过去,他就推荐姚丽琴为存款工作先进个人候选人。
分管存款工作的钱仲元当时有顾虑,因为储蓄存款和对公存款相比较,储蓄存款任务完成得更好一些,按理应该上报负责储蓄工作的钟秀娟。
孙建伟和李金林则认为应该推荐存款任务完成得最好的营业网点负责人。
赵国栋力排众议,坚持推荐姚丽琴。他说,存款工作做得好坏与否,指标完成情况是衡量的重要尺子,这个他不否认。但是,有时还得看任务完成的难度,以及实际付出的工作量,不能简单地被数据所蒙蔽。储蓄存款主要靠自然增长,坐在柜台里守着就行了,而对公存款需要到处奔走,必须到企事业单位机关团体去求爷爷告奶奶。姚丽琴同志为了组织对公存款,总是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低三下四地求人,不顾死活地喝酒。她不知喝醉过多少回,有几次还喝得胃出血,住在医院里打吊针……这种舍己为公的好同志,不作为先进典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结果,就向市分行推荐了姚丽琴。
支行信贷股根据行领导的要求,迅速组织撰写姚丽琴的个人先进事迹材料。在拟定先进事迹材料的标题时,信贷股长罗新初冥思苦想了好几天,也没有弄出个满意的,最后只得打电话向王加林求助。
“笔杆子”王加林思索片刻,建议定为《献身存款的女强人》。
罗新初一听,笑得岔了气。他抹着眼泪称赞这个标题好,既贴切又生动,放在姚丽琴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就这样,“献身存款”的姚丽琴如愿当选A银行孝感市分行系统存款工作先进工作,并获得奖金三千元。
今晚开会,聆听赵国栋唾沫四溅地发表重要讲话时,姚丽琴自始至终心不在焉。散会之后,她悄无声息地溜进信贷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以做报表的名义等待其他人离开。
其实,今天下午她就把市分行要的报表传真过去了。
听到赵国栋一语双关的“我等着你”,姚丽琴心花怒放,真有点儿急不可耐啊!见不到赵国栋的这几天,她一直度日如年,对男人早已是如饥似渴。
她耐着性子等了一阵子,确认银行大院完全安静下来,不会碰到其他人之后,就随便拿了几张报表,口里哼着小曲儿关灯锁门,装模作样地去找赵国栋“签字”。
可以想见,当她做贼一般地进入宿舍楼第二单元,爬上三楼,捂着怦怦直跳的小心脏,敲开那扇她熟悉的房门时,赵国栋肯定不会在报表上“签字”,而会把“字”签到她的身上。
“签字画押”完成之后,两人精疲力竭,一丝不挂地平躺在床上,感觉无以言状的快乐和满足。根据以往的经验,经过短暂的休息、恢复和调整,赵国栋还有“再次战斗”的能力。
正在他们满怀希望地静心等待的时候,赵国栋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赵国栋慢腾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满脸的不痛快。他一边嘀咕,一边寻找着自己的短裤:“谁这么晚还来电话呀?”
“会不会是你老婆?”姚丽琴敏感地猜测。
赵国栋说不可能,因为他老婆查岗一般是打座机,很少打手机。看过来电显示,他突然竖起一根食指,示意姚丽琴不要出声。
“是王行长。”赵国栋轻声地通报,然后接通了电话。
电话确实是市分行副行长王道欣打来的。
王道欣开门见山,谈的就是钱仲元的事情。他说下午接到了孝北县委副书记安宁的电话,安副书记直言不讳地指出,这起案子是窝案,涉及A银行孝北县支行多位行领导。县委县政府从工作大局出发,没有批准检察院对所有的涉案人员采取行动,而只抓了钱仲元一个人。安副书记希望其他涉案人员主动到检察院交待问题,全额退赃,或许能够受到从轻或者减轻处理。如果不识时务,抱着侥幸心理抗拒到底,等到检察院上门后,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自然另当别论,处罚罪加一等。
听过电话,赵国栋大惊失色,刚才激动充血的面颊一下子变得惨白,双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之前想好的很多应对方案,此时变得毫无意义。他心惊肉跳地听着王道欣的训斥,连声检讨,请求市分行帮忙多做工作,承诺明天上午去检察院。
电话挂断之后,他把手机撂在床头柜上,一屁股坐在床沿,如雷打痴了一般,呆若木鸡。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姚丽琴关切地问,“王行长说了什么?”
她仍然赤条条地躺在被窝里,还在等待着赵国栋“二进宫”。
“别问了。你穿好衣服回家吧!”赵国栋如泄气的皮球,万念俱灰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