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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之后,加林打开房门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提起煤炉子上的烧水壶。很不幸,蜂窝煤眼儿全是黑的,一点儿红光也没有。——中午封的煤根本就没有燃着。
这次买回的煤太差劲了。也不知是煤的质量有问题,还是掺的泥土太多,封炉子经常失败。加林只好把炉子提到门口,用铁撮箕装了些木柴、旧报纸和煤块出来,重新开始生炉子。
方红梅走出办公室,看见丈夫蹲在炉子边忙碌,司空见惯的样子,什么也没说,独自走进他们的厨房——加林以前的寝室,切肉,削冬瓜皮,掰豇豆,剥大蒜,准备晚饭的菜。
炒菜前的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敬武也从食堂把米饭拿回了,但炉子还是没有生着。炉膛里的木柴都成了灰烬,煤球却没有燃烧起来。加林面对不争气的煤炉子,气急败坏,但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把菜拿到食堂去炒吧!我实在是太饿了。”红梅提议说。
加林稍作迟疑,想了一下,也别无选择,只得放弃重新生炉子的打算。他和红梅一起回到屋里,拿的拿盘子和碗,拿的拿切好的菜,前往学校食堂去借灶做饭。
今年住校的学生骤然增多,主要是初三年级的,食堂仍然负责为学生蒸饭,菜则由学生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通常都是瓶装的咸菜,臭豆腐、酸豇豆、咸萝卜之类的,一瓶咸菜管好几天。
看到这儿,细心的读者可能会产生疑问:学校不是已经给加林和红梅重新分配了住房,他们不是搬到了体育老师程彩清家的隔壁么?怎么还会在加林原来的宿舍里做饭?而且在方红梅的老宿舍里睡觉?
原因很简单:由于他们要在新分配的房子里油漆家具,因为受不了油漆刺鼻的气味,又担心挥发物对红梅肚子里的胎儿产生影响,征得学校领导同意,暂时搬回“故居”住一段时间。
好在他们腾出来的两间屋是准备分配给新调来的两个女教师小晏和小黄的,而小晏和小黄的家都在花园镇,并不是非住校不可。他们回迁“故居”,取得了两位姑娘的理解和支持。
油漆师傅是英语老师赵乾坤的小舅子,姓潘。促成这单生意的中介人,自然也是赵乾坤。双方约定的合作方式是“半包”,也就是通常讲的“包工不包料”。油漆家具所需要的原材料,比方调和漆、底漆、中层漆、面漆等涂料和辅助材料,由甲方王加林负责购买。乙方潘师傅只管施工,共收工钱35元。
本来讲好潘师傅隔一天来做一次,搞个四五次就差不多了,全部工期不会超过十天。但开工之后,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潘师傅并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时好几天都见不到他的人影儿。
涂料是由潘师傅代买的,一共花了40元钱。辅助材料呢?他今天要汽油,明天要松香水,一会儿要催干胶,一会儿又要牛皮纸……加林是个外行,只能拿着潘师傅写的纸条,骑着自行车一次又一次地往花园镇跑,严格按要求的名称和数量采购。
花钱如流水!
领八月份的工资时,方红梅坚持让邹贵州扣钱,偿还了一部分借款。结果,油漆家具时手上的钱就不够使,不得不找邹贵州预支九月份的工资,又欠下别人一个人情。现在半个月过去了,家具刚上完第二道漆,搬回去住肯定是不行的。
加林曾承诺占用“故居”时间不会超过20天,看来他又要食言了。他于是找赵乾坤老师催促。
赵老师显得很无奈,笑着解释说,他小舅子同时做着好几家的活儿,今天到这里,明天到那里,难免顾此失彼。特别是那些马上要结婚的人家,时间上要求就更急一些。
“反正你们老夫老妻了,早几天迟几天也没多大关系。慢工出细活儿。这样一边做,一边干,油漆的效果还好些。”赵乾坤反过来安慰王加林。
问题是,新屋里的老鼠特别多。因为没有人居住,这些“高客”在家里东奔西跑,横冲直撞,寻欢作乐,遍地遗矢。堆放在墙角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已经被它们糟蹋得不像样子。
为了惩治这些可恶的家伙们,加林就去花园镇买老鼠药。价钱倒不贵:三角钱四包。其中三包用绿纸包着,一包用红纸包着。卖药的老头告诉加林,绿纸包的是让老鼠吃的,红纸包的是让老鼠闻的。下药时,必须把两种药混合在一起,这样才能收到较好的效果。
买回老鼠药的那天,潘师傅正好在施工。当加林向潘师傅炫耀下药的诀窍时。
潘师傅笑逐颜开,非常肯定地说:“你上当了!只有那包红纸里面的是真药,绿纸包的全是假的。”
加林惊诧不已。
“你若不信。我把绿纸包里的药吃掉,看我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潘师傅为了进一步论证他的判断,提出了以身试“药”的建议。
加林当然不敢让别人去冒这个险。不过,真药假药混合投放,还是收到了一些效果。老鼠再也不像前期那么猖獗,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了。屋子里或者附近,还会时不时出现它们的尸体。
工期延误让加林面临的另一个挑战,就是家里的煤所剩无几。他得考虑去花园镇买煤的事情。
去哪里借板车呢?煤买回后,又放在什么地方?放在新屋里吧,油漆还没完工,肯定对施工的妨碍。放在临时住的地方,过不了几天又得往新屋里搬,多一趟麻烦。前段日子,东西搬过来又搬过去,已经让他非常恼火了。——他和红梅都被折腾怕了。
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加林和老婆相跟着,已经来到了学校食堂门口。
会计邹贵州、初三英语老师关金桥、门卫老宁、司务长小朱和聋子罗师傅围在学生们搁饭盒的水泥台子四周喝酒。菜是用铁盆子装着的。一盆萝卜,一盆白菜,一盆茄子,还有用塑料袋装着的油炸花生米和兰花豆。白酒倒在一个老花碗里,转着圈轮流喝。
看到加林和红梅,大家吵吵嚷嚷地要他们也来喝两口。
加林谢绝了大家的好意,又向司务长小朱提出借用食堂锅灶炒菜的要求。
小朱满口答应着,吩咐聋子罗师傅进食堂帮忙。
油盐酱醋都是用的食堂的,这让加林心里很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这是占了公家的便宜。冬瓜烧肉做好后,他从食堂碗柜里拿了个瓷盘子,盛了一半送到门口的水泥台子上,供大家开荤。
邹会计端起装有白酒的老花碗,塞到王加林面前,打架似地非要他搞一大口。
盛情难却,加林只好接过碗喝了一口,又从撕开的塑料袋里拿了几颗花生米,一边往口里扔着,一边回食堂继续炒菜。
菜全部炒好出来时,加林看见新邻居程芸抱着女儿月月站在水泥台子前,正在对关金桥老师说着什么。
一问才知道,她让金桥老师把寝室的钥匙给她,说是自己晚上准备带着月月在金桥老师的寝室睡觉,明天一大早好去花园镇赶车。
这一奇怪的要求,让大家都觉得莫名其妙。特别是关金桥老师,脸红得像关公。他这人绯闻本来就多,程芸抵着众人的面说这事,让他感到特别难堪。
关金桥和邹贵州都是关王村人,本来都可以回自家吃饭。搞不清是什么原因,两个人今天都没有回家。
邹贵州在学校里蹭饭,多半是想去程彩清老师家抹牌赌博。关金桥没有这毛病,但学校里有他的一间宿舍。他有时在学校里过夜,或者在那间斗室里干他自己喜欢的事情。他是单身汉么?当然不是。他有老婆,有父母,还有两个儿子,一个五岁,一个只有三岁。但他似乎不喜欢在家里呆,就是人们通常说的不怎么顾家。
金桥在家里是独苗,他父母一生只养了他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把他当成心肝宝贝。这也惯出了他一些坏毛病。从小到大,他好吃懒做。在家里横草不拿,直草不拣。高中毕业后,他在关王村小学寻了个民办教师的差事,又娶了邻村一个女娃当老婆。结婚最初两年,小夫妻感情尚可。时间一长,就有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据村里人和熟悉他家情况的人讲,主要还是由于金桥嫌弃他老婆引起的。他有时说老婆不孝顺,不守妇道;有时说老婆不勤快,不会理家;有时说老婆不会打扮,土里土气的……
“他这都是胡说八道!”邹贵州每次议论起关金桥的家事,总是表现得愤愤不平,“他老婆要多贤惠就有多贤惠,牌面也比他强,恰恰是他这个大男人,没有人味,不做人香!”
邹贵州说,金桥当民办教师时,工资都是一个人拿着用,从来不交给家里。他老婆有时来月经了,没有钱买卫生纸,不得不伸手向公公婆婆要。金桥总是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还在衣服上喷香水,见到年轻女人眼睛就跟着别人走,认得不认得,都主动与别人打招呼,对着别人又点头又哈腰。特别是到牌坊中学来当代课教师后,他又不是班主任,却动不动就跑到女学生家里去走访。深更半夜在外面鬼混,每天都是十一二点钟才回家。学校里给他分配了宿舍后,他有时就一个人在学校里,夜不归宿。暑假期间正是农村“双抢”,又要割谷,又要插秧,金桥他爸和他老婆都在畈里忙,他却躲在学校睡大觉。学校师生中一直在传言,金桥老师经常把女学生叫到他宿舍里补课或者谈话,对此颇多微词。
现在,程芸又要带着月月到他宿舍里过夜,这就让外人更不好理解。程芸的家不就在校园里面么?为什么她不住自己家,而要到金桥老师这儿借宿?
“你是不是跟彩清吵架了?”为了弄清程芸提出这一奇怪要求的原因,同时给在场人一个交待,金桥这样猜测。
程芸没有正面回答。她说因为明天会起得很早,单独住在金桥的宿舍里,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你绝对是跟彩清闹了矛盾的!”学校会计邹贵州非常肯定地断言。
关金桥于是说他待会儿要加班,批改学生单元测验的试卷,会弄得很晚。他自己要在学校里过夜,因此宿舍不能外借。
程芸没要到钥匙,就抱起月月,转身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
大家都好言相劝,司务长小朱、聋子罗师傅甚至撵上去拦阻,但程芸执意要走。
方红梅把端着的菜交给王加林,紧赶几步到程芸身边,争抢她手里的月月。
程芸却不听任何人的劝告,一定要离开学校,甚至委屈得大哭起来。
邹贵州示意门卫老宁去锁学校大门。
老宁得到指令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程芸的前面,进门房拿出钥匙,把铁栅门上的大小出口都锁死了。
程芸见没有办法出去,又有这么多人在劝阻,她就把抱着的月月放在下来,哭闹得更凶了。她说自己与彩清两个人性格不合,三天两头闹,以往总是自己心太软,这次一定要与他分道扬镳。
“反正又没拿结婚证,好办得很!”她大声地喊叫着。
程芸闹得正带劲的时候,彩清老师从家里走了出来。他手指着老婆破口大骂:“你个臭婆娘,就是他妈的贱东西!你今天要是不走,就是他妈的婊子养的。”
邹贵州赶紧过去吼程老师,责备他不该骂得那么难听,叫他去把月月抱回家。门卫老宁、司务长小朱也过来劝说。
程彩清用十拿九稳的口气,非常有把握地说:“你们不要劝她,越劝,她越来劲。你们都莫理她。老宁去把铁栅门打开,让她出去。她到校门口转两个圈儿,就会自己乖乖地回来的。”
门卫老宁将信将疑。但是,没有邹会计的明确指示,他也不敢擅自去开门。
因为大伙儿都围到彩清老师这边儿了,程芸身边只剩下方红梅一个人。她哭喊叫骂的声音明显小了,一边抽泣,一边抹眼泪。
方红梅趁机把程芸母女俩拉到她的宿舍。进门坐下后,程芸的情绪平缓了许多。月月则开始在红梅老师的房间里到处乱翻。
方红梅安顿了程芸几句,就去办公室另一头——他们的临时厨房里吃晚饭了。
扯劝的男人们这时有了闲暇,询问彩清老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刚才还听到你在教月月唱歌,《妈妈的吻》——在那遥远的小山村。怎么突然就闹起来了呢?”关金桥有些奇怪地问。
“又没为什么!她炒菜,我在喝酒。月月不小心把汤搞泼了,身上的衣服油了。她指着我的额头就骂。人恼火,就捅了她两拳头。”彩清老师气呼呼地描述事情经过。
“就这啊!我看你们是太快活了。”邹贵州揶揄道。
大伙儿一听说是这么个事,也都笑着离开了。回到食堂门口的水泥台子前面,继续喝他们的酒。门卫老宁把铁栅门也打开了。
加林和红梅吃过晚饭,收拾完毕,已是暮色四合。他们相跟着回到红梅的宿舍。程芸和月月仍在里面。
程芸手里拿着收音机,正在上一个被月月拧掉的螺丝。月月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努力与她妈妈争抢收音机。
程芸上好螺丝后,就把收音机往桌子里面放,不让月月碰,怕她又弄坏了。月月于是又哭又闹,脚乱踹,手乱打,把桌子上的书本、钢笔、梳子、搪瓷杯扫得满地都是……
看到女儿把本来很整洁的房间搞得乱七八糟,程芸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加上外面已经断光了,王加林提着两只塑料桶准备出去提水,显然是要洗澡睡觉的架式。程芸觉得继续留在这里不是很妥当,只好起身告辞。
红梅又劝说了几句,就目送程芸母女俩离开了。
加林今天运气不错,居然在学校食堂里提到了两桶热水。不然的话,他们夫妻俩又得洗冷水澡了。
水刚提回,还没来得及倒进脚盆,邹贵州和关金桥一前一后,大声议论着什么,走进了方红梅的宿舍。
他们显然喝高了,浑身酒气,进门后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一人坐在床上,准备与加林夫妇摆龙门阵的样子。
红梅翻找茶杯,准备给他们倒水,却被邹贵州阻止了。邹会计开玩笑说:“莫客气!我们说两句话就走。不影响你们两口子洗鸳鸯浴。”
“还鸳鸯浴!这盆里装得下吗?”加林打趣地反问。
“程芸呢?回去了?”
方红梅回答:“拿不准是不是回去了。反正已经走了。”
“莫管他们,别为他们的事劳神。”邹贵州向来口无遮拦,“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屁大点儿事,闹得鸡飞狗跳的。我们说正事。”
他停了下来,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关金桥:“是你说,还是我说?”
“你说吧!哪个说都是一样。”金桥回答道,舌头舔了舔嘴唇,力图把两颗龅牙盖住。
这个关王村小学的民办教师,因为在英语方面有些特长,被缺少英语教师的牌坊中学聘用。虽是代课教师,收入还是比在小学里高多了。学校领导还让他兼做出纳员,与邹贵州相互制约,一人管钱,一人管账,规范账务管理制度。今年,金桥老师还毛遂自荐,担任了初三毕业班的“把关教师”。
见学校会计和学校出纳同时上门,说话又吞吞吐吐的,加林估计他们是来索要账债的。会不会是学校领导逼着他们还钱呢?
“是这么回事,部队后勤处王处长有个儿子,今年从花园镇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想到我们学校来复读。看能不能放在你们班上?”
原来是这!开学十几天来,加林一直在为学生插班的事情而纠结。由于初三留级生都投奔关玉荣,去了初三(2)班,初三(1)班的学生数量相对较少。学校领导就三天两头找王加林,要他接纳一些通过各种关系找来的插班生。
加林的反感情绪是可想而知的。成绩好的留级生都到初三(2)班,来路不明、摸不清底数的三教九流就到初三(1)班,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
由于来找他的,要么是学校领导,要么是平时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加上初三(2)班已经满员,而初三(1)班还有安插学生的空间。碍于情面,他还是有选择地接纳了几个插班生。不过,如果是副校长丁伯华介绍的,他一个也不要!
几天前,丁伯华为一个叫王伟的学生插班,找了关玉荣好几次。关玉荣一直没有答应。理由是,她已经从侧面了解到王伟特别调皮,是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而且身体壮实,块头儿大,不好管理。
丁伯华于是又去找王加林。
“怎么?初三(1)班硬是个渣滓班?什么乱七八糟的学生都往里面塞!”加林没好气地质问。
丁伯华说,何伟看上去五大三粗,其实特别老实,成绩也说得过去。
“你们当领导的说话还算不算数?一直强调各班的留级生保持不动,你们却偏让初三(1)班的留级生到初三(2)班。现在又把那些没人要的丢货,塞到我们班上来。还有没有一点儿公正和正义?”
丁伯华一脸尴尬。他言不由衷地解释道,留级生转班,不是学校领导的意思,是暑假补课时,学生自己坐岔了的。
“是让学生自由选择,还是听学校领导安排?”
“领导安排——领导安排你不听嘛!”丁伯华强词夺理。
他又扯理由说,初三(1)班留级生太多,全部留下来,教室里也坐不下啊。
“坐不下,可以再调剂。总不至于让初三(1)班百分之八十的留级生都到初三(2)班吧?既然明知初三(1)班教室坐不下,又为什么要往我们班安排插班生?”加林已经说到了火气头子上,完全不管不顾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们不信任我,可以不让我教初三。何必这样欺负人!王伟也好,张伟也罢,也不管他老实还是调皮,既然关玉荣不收,我同样不要。不要不要!坚决不要!就是不要!”
丁伯华一下子懵了。他脸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甚是尴尬。为摆脱困境,提高嗓音打了几句官腔,就灰溜溜地走了。
刚刚给过副校长丁伯华难堪,现在邹贵州和关金桥又为同样的事情来找,加林感觉有些为难。但是,想到邹贵州在借钱和安排住房等方面,都给过自己关照,关金桥又是初三年级的任课教师,完全不给他们面子,加林也觉得过意不去。
“王处长的儿子叫什么名字?”他例行公事地问。
“王伟。”
“王伟?”加林瞪大眼睛,“是丁伯华介绍的那个王伟吗?”
邹贵州和关金桥同时笑着点点头。
“这肯定不行!”加林进而问道,“是丁伯华让你们来找我的吗?”
邹贵州拍着胸脯解释说,这事跟丁伯华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金桥老师说,王伟的父亲王处长是他们关王村的老熟人,他们打过多年的交道,关系还不错。
“教师节那天,王处长来我们学校,与我聊起了王伟读书的事情。希望我找找你,帮个忙,收下他儿子。”邹贵州补充说。
这年9月10日是中国的第一个教师节。牌坊中学把学区内各村的支部书记和附近驻军的部队首长请到学校召开座谈会。
名为座谈会,实际上是鸿门宴,借机让这些地主老财们出点“血”,拿出一点儿尊师重教的实际行动。发出的请柬上都赫然印有“人民教育人民办,办好教育为人民”几个提示性的标语。
结果,村支书们来时都没有空着手,总共交纳捐款1500元。驻军部队送来了一块“弟子事师,敬同于父”的玻璃横匾和六个开水瓶。首长们还承诺,向学校捐赠一副单杠和一副双杠,供学生们体育锻炼。
据说,代表部队来慰问的首长就是王处长。
这样看来,是否接收王伟同学,还会影响到部队与学校之间的关系。事关军民共建,加林不能不慎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