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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霄却抬手示意云默寒稍安勿躁,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只盯着云月华看,自打坠马醒来后变得大不一样的女儿,她的眼中有委屈、怨怒,甚至是恨意。
他从女儿眼中看到了恨意。
“月儿,告诉为父,你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恨意,你恨你母亲还是恨为父?”
云月华撇开眼避而不答,目光看向书房壁上挂着的画像,木然笑了笑,“我们兄妹三人似乎都长得像她,是不是也如她一般铁石心肠呢,也可能是像爹您一样胸怀天下。”
云霄蹙起眉头,云默寒也费解敛神正要开口便被云月华抢先一步,她正色道,“丞相夫人死于非命,主持被毒杀,唐玉颖下落不明,这是发生在龙游寺凶案,查案是刑部的事,但我想爹应该有事瞒着我们。”
云霄舒展眉眼笑问,“月儿想知道什么?”
云月华摊手耸肩道,“我最想知道十八年前母亲临产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想知道母亲的身份,还有就是我中离魂蛊之事,但这些爹您应该没打算告诉我,所以我只打算问您一个问题,您知晓烬尘的来历么?”
这一回云霄是彻底笑不出来了,用陌生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女儿,原来她什么都知道,隐藏了这么久,时至今日终于忍不住了。
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都已长大成人,儿子成熟稳重,女儿聪慧机敏,兄妹二人眼中的期待是一样的,生母的身份之谜困扰了他们很多年,云霄此时觉得作为父亲他真的很失败,想要让他们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却无法护着他们不受伤害。
“你们长大了,许多事也是时候让你们知晓,你们娘的身份我确实不知,我与她有过约定,不问来处,不追归处,至于烬尘,我只知当年你娘是被一个与烬尘一样有一双蓝眸的男子带走了,十八年前你娘生悠然时我不在身边,但悠然被送走之事与大长公主有关。”
云月华又问,“大长公主是因爱而不得对母亲生妒下的毒手?”
事实如此,云霄默认。
云月华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位深藏不漏的大长公主确实有几分手段,陆家,甚至是包括养父陆鸣都是大长公主的人,陆鸣听大长公主的命令来取花倾落母女性命,但因花倾落曾有恩与陆鸣,恩义难两全,最后将孩子暗中带走当成自己的女儿抚养,而八年前事情败露,陆鸣以自己的命换了女儿的命,却不知只换了女儿八年的平安。
大长公主要报复云霄,怎会轻易放过陆悠然,没有什么比失去孩子更痛苦的了,更何况还是从未谋面却亏欠了十八年的女儿。
“爹,今日种种悲剧何尝不是当年您的妇人之仁造成的,惹了桃花债却殃及妻儿,妻离子散是谁的错。”心中虽明白罪魁祸首是谁,她却无法对这个愚忠、甚至木讷的父亲完全释怀。
云霄依旧沉默。
在场之人只有云默寒听得云里雾里的,“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月儿所说又是何意?”
面对儿子的疑问,云霄深感无力,女儿一副不想理会的样子,他苦笑不已,“月儿说的没错,都怪为父当年妇人之仁才会妻离子散,十八年前你娘生下悠然当夜,大长公主派了杀手来行刺,你娘将计就计送走了刚出生的女儿。”
“既然如此,事后大可再去寻回悠然便是,为何悠然活着被送走之事,娘她连您都瞒着?”云默寒还是没能想明白。
云霄幽幽道,“先前我也一直想不明白,最近才有了头绪,也许是与你娘的身份有关,这个忽然出现的烬尘或许便是为了你们兄妹而来,又或是说是冲着你的两个妹妹来的,悠然已逝,烬尘现如今的目标应该是月儿。”
“蓝眸之人或是出自九灵族,岳父可知隐居九灵山上的九灵族人与岳母有何渊源?”沉默许久的萧子卿开口问。
云霄细细想了想,随即眼睛一亮,“我曾听月儿她娘提过,九灵族人在九灵山隐居百年,但每一代出世的圣子都会入世,慧根极佳者有勘破天机之能,会辅助苍禹皇室掌权者为苍禹百姓牟福。”
然而这事对云霄来说是件喜事,他隐约猜到该去何处找寻妻子,但对萧子卿来说确实件棘手之事。
先前已猜到烬尘居心不良,现在得到证实,萧子卿心里有些不安,岳母身份神秘,近来所遇之事疑云笼罩,越怕什么就来什么。
他最怕的便是牵扯到云月华身上,更害怕失去。
“子卿是觉着烬尘是九灵族人,他出现在帝都是来找寻月儿?”云默寒问他。
萧子卿只是点了点头便不作声。
云月华却摇头笑道,“头一回见面烬尘与我说过,她要找的人是女子不错,但却比我年长一些,你们猜他要找谁。”
“悠然……”
“悠然……”
萧子卿与云默寒异口同声,却又同时松了口气。
此时云霄的一句话又将两人从云端打落坠地,他神色复杂道,“悠然是月儿亲姐之事已不是秘密,烬尘已然知晓,寻不到悠然,带走月儿也是一样的。”
云默寒费解道,“由此说来娘的身份与九灵族有关,但子卿不是说九灵族人都是蓝眸吗,我记得娘的眼睛与我们的是一样的。”
没人说话,他恍然明白过来,拊掌道,“娘若不是与九灵族有关,便是与苍禹皇室有关。”
书房中陷入死寂,谁也没有接话。
半晌之后,云霄挥手撵人,“时辰不早了,子卿带着月儿回府去吧。”
闻言,萧子卿正要告辞,被云月华大力拖着往外走。
“行了,咱们快些走吧,别在这儿碍他老人家的眼。”她拽着萧子卿大步往外走,也没给他告辞的机会。
两人离去后,云默寒担忧地看着云霄,“爹,月儿她最近总是怪怪的,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我看还是找机会问清楚才行。”
云霄望着壁上的画像深思,片刻后摇头道,“随她吧,就算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大概是她知道了一些关于悠然的事,心中堵着气,过阵子就会好了,倒是你此次要多加小心,邕国的冥王一直野心勃勃,又是阴险狡诈之人,你必须时刻提防,万不能分心,月儿这里就交给子卿吧。”
云默寒点头,“孩儿知晓,但孩儿尚有一事不明,正如月儿所说辰国并非咱们云家才能上战场,莫家军也是威名在外的,为何此次陛下竟像是忘了似的。”
云霄笑道,“若说揣测人心这一点你还真不如月儿,她方才所言必是心里已然猜到陛下的心思,是以借着争吵给我们提个醒,功高震主必会遭忌惮,莫将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功赫赫怎会被陛下遗忘,陛下忽然启用是因为为父已交出兵权多年。”
“您是说陛下忌惮莫家权大,想借此次机会平衡军权,咱们领兵出征,陛下趁机从莫家军里调拨,待凯旋之日您又将兵权交还到陛下手中。”云默寒自小与萧子卿如影随形,对于这些弯弯道道之事向来很反感,但并不表示他什么都不懂,耳濡目染,想装糊涂都难。
这么一想,云默寒又想到了让他不寒而栗的事情,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道,“前几日陛下忽然重病,虽对外宣称只是风寒,但当时子卿却被急召入宫折腾了一宿才回府,孩儿曾听到一些传闻,说陛下他……”
云霄淡淡道,“传闻未必是空穴来风,当初陛下还是皇子之身被记到先太后郑氏名下得以封为储君,而当时每隔三日郑氏都会命人送上一碗名为凝香露的补药,此药一直到陛下登位后才断了,三王之乱平定后陛下顺利登基,当日回寝宫后便吐了黑血,当时为父与李太傅在场。”
云默寒面色微变,“御医是如何说的?”
云霄波澜不惊道,“当时为陛下看诊的是张御医,他说陛下无碍,只是过于疲累,歇息几日调养一下就好了。”
在正常不过的话却听得云默寒心惊,张御医一直是御用御医,只为陛下看诊,就算是后宫妃嫔谁身子抱恙也只能请到别的御医看诊,张御医除了为陛下看诊外,云默寒只见过他为萧子卿诊治过。
张御医是陛下心腹,所作所为都是陛下授意罢了,而陛下还未满三十正值盛年却急于收回兵权,这预示着有大事要发生。
“爹,那依您看陛下接下来可是要册立太子?”辰国现如今就只有一位皇子,还是正宫皇后所出,为防万一,早立储君也是势在必行。
对上儿子的好奇心,云霄也是无奈摇头,“君心难测,这些年来陛下子嗣艰难,除了皇后所出的小皇子外便是公主也没有,而后宫空旷已久,除皇后外就只有两妃两嫔,每回有大臣提议广纳新秀充盈后宫都被陛下以各种理由驳回,外人只道皇后宠冠后宫,别的女子再难入圣眼。”
帝后情深确实是最能让人接受的理由,然而这样一来,贤德皇后便也背上了善妒的罪名。
一路无言回到王府,两人皆是心事重重。
云月华想的是父兄出征之事,萧子卿想的是关于她,关于烬尘之事。
得到王妃特别关照好好养伤的孤凡见两位主子进门便气氛不对,对龙巡甩了个眼神询问,见他也茫然摇头,孤凡也不敢多问,摸摸还在火辣辣疼得后背与屁股,他是吸取教训了。
总之在这府里,王妃最大,跟着王妃有肉吃,龙修龙巡便是最好的例子,犯了同样的错,受罚的只有他一人,原因无他,龙修龙巡是王妃的人,连王爷也不会轻易责罚他们。
事实证明,王妃最威武,但显然此刻不是献殷勤的时候,若是不小心惹恼了王妃,后果比惹恼王爷更严重,便不是一顿板子加一顿鞭子就能解决的事了。
心事重重的两人全程无交流,进屋梳洗后便躺回床上,继续想着各自烦恼的事情。
“出发的日子可定下了?”云月华侧过头问他。
“嗯?”萧子卿神游天外,没听清她说什么。
她翻转侧躺面对着他又问了一遍,“我爹与我哥何时出征?”
“三日后出发,兵分两路,一南一北,岳父去南边的苍禹,默寒去北边的邕国,此次主要目的也只是震慑,若是苍禹与邕国有妄动,才会开战。”萧子卿知她想问什么,也知她担忧什么。
三日,竟会这么急,云月华心里七上八下,烦躁不安。
萧子卿看出她的心绪,将她揽入怀中安抚道,“你且安心,岳父与默寒征战沙场多年,行军布阵无人能及,不会有事的。”
云月华闷声应道,“我心里很是不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别怕,不会有事的。”除了轻言安慰,他什么也做不了。
又是一阵沉默后云月华怅然低语,“帝王权术或许你也该学学了,陛下的身子每况愈下,我给你的药只能延缓,不能救他的命,陛下心里清楚,所以才着急收回兵权,估摸着他会交到你手上。”
“你竟在担心这些。”萧子卿微微垂首,颇为好笑地看着她,“你呀,脑袋瓜里琢磨什么呢,帝王权术我学了也无用,这些终归是珩儿该学的东西,再不济也有四哥顶着,我瞎操什么心呢,只需要照顾好你就行,这是岳父大人的命令。”
云月华没工夫与他打哈哈,轻蹙眉头道,“你明知我所指何意的,陛下的意图或许别人尚未摸清,但你我却是明白几分的,从他费尽心机将你寻回委以重任,明里暗里的扶持培养,这些我们都无法忽视,更何况阿迟……”
萧子卿截住她的话,“珩儿的事让皇兄和四哥去耗神去,你现在只需好好调养身子,赶紧配出方子将离魂蛊给解了,到时咱们也生一个与珩儿一样可爱的孩子,日后你只需想着我与孩子就行。”
云月华推开他的手,翻坐起身扭头盯着他,面色很不好。
“陛下的心思是在你身上而非阿迟,四哥当局者迷,但你该是清楚四哥与阿迟的真实关系的,而陛下心里最清楚不过,是以不会将用命换来的江山交托给阿迟,陛下如今真正信任的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