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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之人正是玉瑾前世的丈夫陶建仁,他此时一身浅格西服,站在正堂内,正望着玉瑾。若抛开人品不论,他也算得上一表人才,只可惜如今的玉瑾见了他,只剩下作呕。
“这不是陶建仁陶先生么?”跟在玉瑾身后的张婆子上前一步,进入正堂,跟陶建仁套起了近乎,“近日里听说南边市场上买卖多,你却是怎么得了闲?倒是叫先生看笑话了。”
陶建仁晃了晃手里的吊坠,道:“托玉师傅雕了枚坠子,刚巧过来拿。”陶建仁说着,哈哈笑了两声,“张婆子,你的名声恐怕真要折在这烈性小丫头身上了。”
张婆子脸上有几分尴尬,便不愿接这茬,只托起那枚吊坠,啧啧赞叹:“这翡翠如此碧绿,真是好看极了,想必花了不少钱罢?”
陶建仁面露得意之色,正想吹嘘一番,却见玉瑾已走至近前。
玉瑾见那吊坠,就是方才桌上那枚,极差的货色,就跟眼前这两人一样。她重重冷哼了一声,道:“这种货色,放在前朝,我父亲是看也不会看一眼的。若是厚薄合适,或许可以考虑拿来垫桌脚。”
玉瑾的话,让另三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她却不管,径直走到玉振阳面前,跟他要那八十块。玉瑾已然沉迷在报复的快感之中,言语上占到的一点便宜,便让她觉得自己尝够了甜头,浑然不觉自己空有一副十五岁少女的身躯,言行却像个尖酸刻薄的泼妇。
玉振阳仍旧拿着烟袋在抽,他吐出一口浓烟,不住咳嗽着说:“哪里还有钱,那八十块,我一早便送去你妹妹学校了。她念叨了好些日子想要学钢琴,这八十块可以让她买一架八成新的了。”
去要这八十块,玉瑾是抱着侥幸心理的,前世她便知道,这八十块给了玉珂,让她买一架钢琴。而玉珂对这架钢琴的热情直维持了短短三个月,之后这架钢琴便被扔在角落里盛放各种杂物。
玉珂三个月的好心情,便要她一生的幸福来换!玉瑾简直气昏了头,她质问玉振阳:“玉珂是您女儿,我便不是?您卖了我,去替她买钢琴,您可曾想过我的感受?在您的眼中,我怕是连街边的小狗都比不上的。
“这么多年,我低眉顺眼,只求您和玉珂开心,受了委屈独自承受,处处与人为善,从不与人争吵生事,为的就是得到大家的一句表扬,您能多看我一眼,能看重我一点,可您和玉珂是如何待我的?为了一架钢琴,将我卖给全城姑娘都不愿嫁的王二狗!您的心到底是不是肉长的?”
玉振阳起初有些惊讶,似乎不相信玉瑾会这般大吵大闹,随后习惯了,便只垂着眼吧嗒吧嗒抽烟,未曾搭腔。
一旁的陶建仁见这情形,心中一动,知道时机来了。十年前的陶建仁还不是什么珠宝大亨,不过是个在南市场四处走动的游击商人,靠倒卖囤积各种物品过活。
如今战争时局紧张,虽还未直接波及到晋城,但市场上的物品价格已经是一天一个样了,今天囤的货明天可能就翻三四番,当然也可能变得一文不值,瞬间让你负债累累。近段时间,战争仍在继续,但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看来胜利的日子不远了。见时局有逐渐稳定的趋势,陶建仁便打起了珠宝玉器的主意。俗话说得好“乱世黄金,盛世玉”,若真得了胜利,这珠宝玉器必然大有市场,可趁着此时价格不高,慢慢囤些货。这珠宝玉器,不比平时倒卖的皮带洋火,价格可要贵上数倍甚至数十倍,并且这东西外行人真假难辨,买了一件假货,可能就要赔掉一年的积蓄,所以必须格外当心。既打起了玉石的主意,陶建仁便想找个清楚行情的来搭伙,他得知玉振阳原是个颇有名气的玉石工匠,在前朝很有一些地位,不过后来不知为何突然金盆洗手。再到如今,前朝灭了,手工艺人逐渐被机械取代,玉振阳便越发落魄了起来。
一个生活落魄,又深谙玉石之道的手工艺人,正是自己搭伙的不二人选。所以这段时间即使市场上买卖繁忙,陶建仁也三不五时地拎上点东西,来玉家拜访。可是玉振阳似乎并不愿做这玉石买卖,任陶建仁将那生意经翻来覆去地念,他自不为所动。
陶建仁既动了玉家的心思,对玉家自然也是打探过一番。前几次来,虽未曾见到玉家两位姑娘,但对这二人还是有所了解。
玉家大姑娘玉瑾,性格软弱,向来不受重视,未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于玉石上颇有天分。也正因为未去学堂,整日跟着玉振阳收拾打扫,她在玉石的各种辨别及雕刻上也学到了一些真本事,常帮着街坊邻居辨别些玉石,至今尚未出过差池。玉家二姑娘玉珂,性子泼辣,深得玉振阳宠爱,如今在江北的安平区上国立女子中学,月末休假才回家一两天。这玉珂被玉振阳宠得不像话,向来胆大妄为,玉振阳对她百依百顺,但她在玉石上却没有多大天分,就连翡翠和玉的关系,只怕也理不清楚。
陶建仁劝说了玉振阳多次,却次次无功而返,他便渐渐寻思,是否可以从两位姑娘身上下手。如今他见玉振阳八十块便将玉瑾卖了,心中不由一动,这姑娘或许自己可以买回去。她雕龙画凤的技艺必然比不上玉振阳,但如今谁还用人工雕刻?她只需辨别玉石真假,判定玉石好坏便可。
心念电转,陶建仁既已拿定主意,便笑吟吟上前开始劝架。玉瑾见他,早已是满心怨气,如今他又上来管闲事,她更是没好气,横他一眼,咄咄道:“陶先生的买卖如此不景气么,每日里没事专管别人家的闲事?”
陶建仁一愣,面上的笑容微有尴尬,“看来传言有误,四邻都说玉家大姑娘性子温润如玉,如今一见……”他但笑不语。
玉瑾眼珠一转,斜他一眼,这动作表情配上稚气的脸庞,倒显出一种别样的可爱。
“看来陶先生也只不过是个耳听他人言的肤浅之辈,在此之前,我还听说陶先生是个头发稀疏,肥头大耳的矮胖男子。”玉瑾表面上与他东拉西扯,心里早已焦躁不已,她知道接下来陶建仁便要拿出那八十块将她买了回去。前世陶建仁在这一天将她买了回去,那时她低头跟在他身后,心里充满了感激。可现在,她便是拼了命不要,也不会跟着陶建仁走。只是眼下她如何能拿出八十块了?除了拖延时间,她也别无它法。
玉瑾的胡言乱语倒叫陶建仁笑了起来,觉得这姑娘颇为率真。
“如今见了我,并非肥头大耳,可有些失望?”
玉瑾知道他故意逗自己,恶心的感觉更强,恨不得直接啐他一脸。她直截了当:“陶先生还是少管闲事的好,拿了东西,便请走好。”
“这怎么是闲事?”陶建仁不仅不走,反而更上前一步,“如今这八十块我出了,所以我也算是局中人了。”
“不需要!”玉瑾想也不想地拒绝。
一旁的玉振阳却是笑了起来,他那把老烟嗓,笑起来呼呼直响,十分刺耳,“能得到陶先生的垂青,这是你的福分,瑾儿,还不快谢谢陶先生。”玉振阳说完,早已是接过了陶建仁送来的钱,扭头就递给了张婆子,“喏,拿着这些钱,去回了这门亲事吧。”
“唉,老玉,这般出尔反尔可不太合适,你本是应下了这门亲事的。”
陶建仁插话:“张婆子,出尔反尔的可是你。我进门时就听见你说拿出八十块,这门亲事就作废。如今这钱在你手中了,你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我不同意!把你的钱收回去,我宁愿嫁猪嫁狗,也绝不肯跟着你走。”玉瑾死盯着陶建仁,那双眼里,像燃着一团火苗,随时要烧了他一般。
陶建仁疑惑道:“陶某人可曾得罪过玉姑娘?姑娘对我,着实算不上友善。”
“你也配得上友善二字。”玉瑾轻哼一声,转身夺过张婆子手里的钱,扔回了陶建仁身上。
“姑娘对陶某似乎恨之入骨,这倒叫陶某好奇,何时与姑娘结下了仇怨?”陶建仁轻挑眉尾,嘴角噙着一丝笑。
“这不用你管,拿着你的钱走便是。”
陶建仁对着张婆子笑道:“既然如此,张婆子还是赶紧去王府报喜罢。若不是玉姑娘成全,王二狗恐怕再过十年八年也娶不上亲。对了,我不介意吃些亏,你可以将我说的坏些,这便显出你的艰难,王家还不封你个大大的媒人红包?”
张婆子眉眼一弯,笑嘻嘻便是道谢:“到时候请陶先生喝酒,我这便去王府报喜,好日子耽搁不得。”说完,踮起小脚,噔噔就往外跑。
“等等!”玉瑾冲上前,将她拦在了门槛处,“我没同意嫁。”
“可你也没钱还。”
张婆子没说话,搭腔的却是陶建仁。
玉瑾抬头,盯他:“陶先生这是要逼死我。”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即便被逼死,也是王家逼的,可不要赖在我身上。”
“好一个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我便跟陶先生借八十块。”
“三日内还钱,否则只能对不起姑娘了。”
三日?八十块相当于穷人家大半年的生活费了,让她三日筹出来,陶建仁显然是故意刁难。但这是唯一的机会,不想嫁给王二狗,又不想跟着陶建仁,玉瑾必须放手一搏。
她咬唇看着陶建仁,点了点头。一颗心却是提了起来,三天内,她该如何弄到八十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