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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初的G市,天寒地冻。
这日,余晓恩把萧蘅送到学校,准备回趟普莲村。他已经很久没回去看了,只吩咐陈景东凡事多和叶家安排的人商量,有问题再电话联系。而杜军,则给了他更重要的任务,二十四小时保证萧蘅的安全。
余晓恩知道,他已经输不起了。和萧蘅在学校大门口道别,又反复嘱咐了几句,他颇有些不舍得上了车。
今天,他莫名的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事发生,但细细把事务理了一遍,并没有什么纰漏。在这种不安的情绪下,余晓恩给杜军打了电话,让他今天打好精神,务必保证萧蘅的安全。
杜军应了。
XX学院虽然不是公办院校,但有几个系的口碑还是不错的。
萧蘅的课一直广受学生的欢迎,因为她总能别出心裁的想出一些点子,让沉闷的理论课变得生动活泼。
比如,叫同学起来回答问题或上讲台书写课题的时候,她的点名方式就很特别。一个女生姓顾,另一个男生名字里面有个辉字,于是她就用成语“顾盼生辉”来点名,诸如此类的成语或典故,经常被她运用到课堂上,很受同学们的追捧。
萧蘅心中郁结渐解,一扫前阵子的阴郁,决定引用商周时期的一个故事来延伸一个公式。讲完故事,教室中预期的笑声没有响起,同学们的看她的神情都有些怪异。
这种怪异从她踏进教室就感觉到了,她还以为是自己穿着打扮出了问题,再三自省后,发现没问题,才按捺住这种困惑。
萧蘅尴尬的笑了笑,说道:“难道我讲的故事比今天的天气还冷吗?”
“不不,老师,你讲得很好。”前排一个女孩子急急的回道。
萧蘅清咳了几声,继续讲课。心里嘀咕:难道自己讲故事的水平直线下降了不成?明明很好笑的故事呀……
好容易熬到下课,萧蘅捏了一把汗,这是她教书以来最为艰难的一课,因为太多探寻和疑惑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导致她讲话都有些结巴了。
“老师。”坐在第一排、上回话的女生怯怯的看了萧蘅一眼,“我有事和您说。”
“龚同学,你说吧。”萧蘅和蔼的看着龚玉,和大多数老师一样,她喜欢品学兼优的学生。
“老师,我们出去说吧。这里不方便。”龚玉收好课本,放进书包,眼神闪躲的站了起来。
萧蘅不疑有他,跟着她一路走到教学楼拐角的一个僻静之处。
“老师,对不起。”龚玉还没说事就开始道歉,“昨天晚上网上疯传一个视频,很多论坛也在转载一篇帖子,可能和您有关。您看看,如果是的话,赶紧处理了吧。”
龚玉是班干部,平时和萧蘅很亲近。这事她本来不知情,今天上课前几分钟,一个男生过来找她,跟她说了这事,让她转告萧老师。
她看了视频和论坛帖子,吓得一节课都没好好听讲。
为一名90后,龚玉深知互联网信息的传播深度和幅度,所以不管事情的真假,她都必须告知萧老师。
龚玉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款智能手机,按了几下,交给萧蘅。
萧蘅在看到视频的刹那,就呆住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似的,使她不得动弹半分。
“老师,老师?您怎么了?”龚玉看到脸色青白的萧蘅,吓住了。
这时,萧蘅的手机铃声响了。她械的拿出手机,摁了接听。
“萧老师,麻烦你来一趟我的办公室,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是院长的电话。
“好。”
萧蘅干巴巴的回道,她把龚玉的手机递还回去,说了句:“谢谢你。我没事。”然后,也不等电梯,匆匆跑下了楼。
天,十分的阴沉,又冷又冻。从院长办公室出来,萧蘅没有回办公室,也没有回教学楼,她脚步踉跄地向学校大门走去。
视频和照片拍摄的那么清晰,所有的细节都历历在目,她的名字和学校被冠在标题之上,她能说什么?能辩解什么?谁能料到,那段她决心忘掉的耻辱竟然有一天会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赤身裸体,肮脏不堪。那些男人对她做的丑恶之事,那些夜夜凌迟着她灵与肉的痛楚,那些被强行压制在最深处的记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全都知道了,她此生最大的伤痛被曝晒在众人的面前,毫无遮掩。
知道了,都知道了……
萧蘅的脑子嗡嗡作响,像是有万千人在狭小的脑海里喧嚣,嘲笑,辱骂,唾弃,同情,可怜……
她头胀欲裂,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跪倒在了校门口。
早知道浮生若梦,恨不能一夜白头。
然,浮生若梦,终不是一场梦,因为一些伤、一些痛是如此鲜血淋漓的真实,如此刻骨铭心的悲凉。
晓恩一夜白头。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张佳妍会用这一招置他于死地,致萧蘅于死地。即使他在知道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但互联网的传播速度何其恐怖,千万双猎奇的眼睛,窥视着萧蘅的身体和伤痛,像是千千万万的利剑,将萧蘅的心,他的心,戳成了血窟窿。
“是我错了吗?是,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余晓恩守在萧蘅的病床前,额前几撮头发斑白,胡渣拉茬,神情萎顿,就连一贯笔直的脊梁都弯了半截,他痴痴看着因药物昏睡过去的萧蘅,心头那股痛意搅得灵魂都在颤栗,他缓缓跪了下来。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自己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而是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受苦受罪,却毫无办法,哪怕是你跪下来乞求老天开眼,愿意用生命去换取爱人的一世长安,却早
已于事无补……
余晓恩捂住胸口,咳了几声,嘴里有了腥甜的味道。
萧蘅住院以来,基本都是余晓恩在陪护。刚开始的两三天萧蘅只是脑子不大清醒,有些迷迷瞪瞪的,但一天中午她突然开始发狂,又是拔针,又是摔东西,余晓恩抱住她的时候,被抓咬伤了好几处。
此类的事件在住院期间发生了很多次,而且是越来越频繁,到最后,萧蘅有了自残的倾向,她用打点滴的针头刺伤了手腕处的动脉。医生不得不暂停点滴注射,只能靠加大口服药剂的剂量来稳住萧蘅。
“余先生,你妻子的情况很不乐观,如果她不主动接受治疗,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精神病不同其他病症,用药物只能起到暂时的抑制作用,而且吃多了,对病人大脑会产生一定的影响,反而不利于恢复,我建议还是送病人去专业的医院治理。”主治医生一脸歉然。
“不,我的妻子没有疯,怎么可能送去那种地方。医生,你就是专家,你肯定能想出办法让蘅蘅好起来。”余晓恩恳切的看着主治医生。
“对不起,余先生。”主治医生摇摇头。
余晓恩颓然而坐,他喃喃道:“总有办法的,蘅蘅会好起来的,好起来的……”
主治医生看着连日来精神耗费巨大的余晓恩,叹了口气:“余先生,医院也是尽人事,听天命。我们能做的都做了,病人还是有希望的,只是需要更专业的治疗和照顾,等病情稳定后,心理医生配合着循循开导,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还是建议送病人去专业的医院进行治疗,以免延误时机。”
连日睡眠不足,应该说基本是零睡眠的情况下,余晓恩的眼球充血严重,此时他瞪着医生,坚定的说道:“不,我不会送她去那里。我要带她回家,只有我才能给她最好的照顾,没人能替代我。”
“你有选择的权利,但是,也得为你的妻子考虑。”医生还是想劝服余晓恩。
“我不会送她去那里的,我会好好照顾她。”
“余先生,我希望你明白一点:病人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而且具备一定的攻击性。”医生尽量采用了缓和的语言。
“够了!我会定期带她来医院做检查,蘅蘅很乖的,她不会伤害任何人。”余晓恩黑了脸。
医生见他如此固执己见,摇头叹气,这件事上他的确没有决定权,送去专业的精神病医院,只有病人家属自愿或病人因其攻击性对他人造成伤害被动送去,否则他还真没办法。
这次的事,已无法瞒住家人。
萧父有高血压,知道了这个消息,立马发作,摔在了客厅,送去医院检查,脑出血二十毫升,因位置靠近大脑中枢,情况并不乐观。目前意识还未清醒,只能靠打点滴,和吃一些流食维持生命,幸而医生说病情已得到控制,只是需要时间慢慢恢复健康。
萧母因为丈夫和女儿的事,伤心欲绝。但,萧母是个坚强的妻子和母亲,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于是强撑着来往奔波于丈夫和女儿的病房,尽心尽力的做着自己能做的事。
她没有力气指责余晓恩,也没有心情痛骂始作俑者的歹毒,只要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好起来,其他的对她而言全无意义。
余家知道萧蘅出事后,余母捶胸顿足,指天骂地,把凶手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然而主凶已死在牢狱,她的痛骂是收不到了。
余晓燕红着眼,扶着颤巍巍的母亲,无话可说。
整件事,知道真相的只有余晓恩和叶北辰。是的,余晓恩是借了叶北辰的力量才顺利的解决了张佳妍。毕竟他在G市根基不牢,很多事情都无法像在D市那样操作,叶北辰搞帮派的事不说在G市,整个县的人基本都知道,而且叶家独大多年,基业根深蒂固,所以他求助于叶北辰。而叶北辰答应了。
叶北辰是萧蘅出事当天中午知道的消息,他最近都在忙婚礼的事,对外面的信息已没有以前那么关注,况且这种信息也不在他关注的范围之内,他是接到了余晓恩的电话。
第一次,余晓恩求助于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是因为他本人就非常痛恨这
类事情,也知道这样的事对个人和家庭打击有多大,于是,他动用叶家的关系,跟市公安局的几个领导都打了招呼,警察办案的时候才没将萧蘅家人牵扯进来,同时,也加大了查案力度。
第二次来找他的时候,他犹豫过,毕竟那是一条命,现在风声紧,叶家这条大船容不得任何闪失,但大舅子的事他也不能不管,最后,他明面上没说帮忙,却在余晓恩走的时候递了张写着姓氏和手机号码的名片。余晓恩懂他的意思,二话不说,在生态农业基地原有的合作协议基础上,做了份补充协议,让利给叶家好几个点。
叶北辰曾劝过余晓恩,但余晓恩的一句话让他彻底放弃了规劝,余晓恩说“如果是晓燕出了事,你会怎么做?”。
如果是晓燕,他会将那人挫骨扬灰,打入不可轮回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