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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真一在恍惚间,感觉松田达也的这副眼镜就好像是他的封印一般,把它脱下了之后,不止是外形,就连他的性格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就好像现在,松田达也明明只是在默默地擦眼镜而已,却周身都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势来。
但是这种感觉并没有维持太久。松田达也将眼镜戴上,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已经挂满了讨好的笑容:“日暮警部,你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我昨天可是主动来自首的,而且我的态度也不错,是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你老是怀疑我的口供是假的,问题是我又有什么必要来造假呢?我不知道霓虹现在还有没有死刑,就算是自首,降低了刑期,我也大概率要死在牢里了。像我这样的小人,是绝对不会这么有奉献精神的,这点请你和林警官都尽管放心。”
日暮俊介和林真一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和失望。
作为刑警来说,能抓到凶手自然是最好的,凶手愿意来自首,那更是好上加好。但是,他们更希望的,是让每一个犯人都能得到自己应有的惩罚,而不是把所有的罪名都扛到他自己的身上去,让他的同伙得以逍遥法外。
他们搜查一课1系所有的同事追求的,是真正的正义,而不是破案的效率有多快。
林真一上下打量着松田达也,他和上次来警视厅的时候比起来,似乎稍微瘦了一点儿,脸色也不好。松田达也也注意到了对方犀利的眼神,突然有些紧张了起来,他右手握拳,遮住嘴掩饰得咳了一下,又立刻把手放了下来。
这种行为在林真一看来,无疑更加刻意了。
结合松田达也昨天吃完晚饭后,曾经有过剧烈的咳嗽;晚上睡觉时似乎还流过鼻血,再加上他对这些身体上的不适很明显想要隐藏起来,不为外人所知。
林真一的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似乎为松田达也这近乎献祭的自首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有没有可能,是松田达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
几乎在每个人的大脑中,都有自我保护和趋利避害的机制,这是作为人类天生具备的本能。松田达也为何会为了北原夏树,舍弃了这种本能,一直是日暮俊介和林真一想不通的对方。
但是,如果松田达也患上了某种绝症,那么从他的角度来说,既然自己已经命不久矣,那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再为松田家祖孙三代做点事,倒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林真一摸出手机,给小岛瑛太发了个邮件,让对方去查松田达也最近有没有去医院检查的病历记录。
松田达也看着他,用手掩住嘴,又轻轻地咳了一声。
接下来,审讯室就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日暮俊介对二人的沉默有些不明所以,敲了敲桌子问道:“松田先生,请问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吗?聊一聊你那个精彩‘故事’的下半场。”
松田达也这才回过神来:“啊,当然可以,我们昨天说到哪里来着,好像是北原苍介决定,要亲手给北原夏树下毒那里是吗?”
……
在2016年9月底的一天,长谷川春奈用匿名电话卡给松田达也发来了邮件,要约他见上一面。当时已经临近松田达也的下班时间,所以约定地点就直接选在了她家里。
松田达也换上一件显眼的宝蓝色T恤,等和下一班的同事交接完工作后,趁对方正在低头看安保日志,便匆匆忙忙告了别,走出了安保室。
然后,他在储物柜里拿出了自己的黑色连帽防晒服,快速地穿在了身上,把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一切准备妥当后才朝着长谷川春奈家走去。
由于他换了穿着,发型也被帽子遮住,这样的话,即使同事在监控中看到了他,也大概率认不出来。
等松田达也敲开了长谷川春奈家的门时,就被一股异常香浓的味道勾得煽动了几下鼻子。那是一股肉香,只有最顶级的和牛被片成薄片后,在黄油润过的烤盘中烤熟,才会散发出的,来自天堂的香味。
长谷川春奈将长长的黑发盘起,头上戴着一块头巾,身上穿着围兜,正在不亦乐乎地烤着肉。她曾经说过,自己极少会在家里开火,尤其是油烟比较大的食物,做了一次之后,家里的味道很久都散不掉,所以基本不会在家吃。
见松田达也站在门口有些发愣,长谷川春奈笑着站了起来,把他一把拉了进来:“松田先生,快来快来,我今天买的可都是最好的牛肉,除了牛肉,还有河豚、鳗鱼和松茸。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一起好好吃上一顿!”
她的好心情似乎能传染给别人,松田达也激动地搓搓手,兴致高昂地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牛肉果然是顶级的,由于其中脂肪的含量较高,所以呈现出鲜艳的浅红色,大片的油脂混合在牛肉的纹理中,像大理石的花纹一般整齐而又美丽。
把它们放到高温的烤盘上时,只听见刺啦一声,牛肉会迅速地蜷缩起来,从鲜红转为暗褐色,脂肪层则尽数化作了油亮的汁水,将牛肉紧紧地包裹在里面。
将烤熟的牛肉及时夹出,蘸取少许由甜酱油、味啉、清酒按一定比例调配而成的烧肉汁,再趁热放入嘴里。还没来得及嚼上一口,那浓郁的肉香就从口腔直接钻入了鼻腔,绕梁三日,久久不散。
怪不得大家会说“民以食为天”,松田达也今天终于了解了这句话的奥妙之处。只是一片薄薄的牛肉,就让他突然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幸福滋味。
长谷川春奈见他吃得尽兴,便笑嘻嘻地将切成薄片的松茸和整条处理过的鳗鱼也放上了烤盘。瞬间,山上种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各种饕餮美味在烤盘里聚在了一起,摆放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