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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某要回蔚山老家扫墓,梁葆光终于给他的弟弟放了一天假,可惜他的弟弟没有郭大帅的斐然文采,不然也一定会在他的面前发一番“煮豆燃豆萁,豆萁已成灰,熟者桌上珍,灰者田中肥,不为同根生,缘何甘自毁”的感慨。毫不夸张地说,他的弟弟为了他已经灰化肥挥发会发黑,黑得不成样子了。
当然,华罗庚的《增诸弟》境界更高:“煮豆燃豆萁,萁在釜下乐,不惜身成灰,愿弟早成熟”。梁葆光也是如此,他做了那么多没脸没皮的事情,还不是为了成全自己的弟弟,让他早日成熟么。
“脸洗了吗,牙刷了吗?”无关身份地位、文化水平、素质涵养、地域背景、年龄大小,这是问题是每个亲妈早上都要问一次的经典问题,云静怡毫无疑问是梁葆光的亲妈,所以她也问了。
“妈,我都二十四岁了不是十四岁……有人会二十四岁了还不刷牙不洗脸就出门吗?”同样无关身份地位、文化水平、素质涵养、地域背景、年龄大小,这种不耐烦的态度也是每个亲儿子被问了这个问题后所必然展现的,梁葆光毫无疑问是云静怡的亲儿子,所以他也是一样的不耐烦。
“有,你爹。”云静怡指了指旁边站着的梁革生。
梁革生涨红了脸,额头上青筋条条绽出,争辩到,“我那是为了出任务……任务……公务员的事,那能叫脏吗?”接着就是难懂的话,什么“厚德为民,廉政为公”,“扬浩然正气,写公平正义”之类,引得母子俩多笑了起来,屋内屋外都是快活的空气。
其实梁革生二十四岁的时候才刚从南工毕业没两年,还没有因为殴打上官而被踢出原部队,自然也还没有到市局去上班,硬说自己那时候已经换了制服,只是不愿意再提起那段岁月而已。
云静怡还没准备放过梁葆光,“脸洗了牙刷了,那秋裤穿了吗?”
“我整天在室内呆着,穿什么秋裤啊。”梁葆光隔着牛仔裤挠挠大腿。
“大冬天的连个秋裤都不穿,你这不孝子是要置我于何地,给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怀疑我这个做老妈的不合格?没冻着便也罢了,万一感冒受凉得了病,人家恐怕还要以为我是你后妈呢。”云静怡说起歪理来一套一套的,都是诓员工诓出来的能力。
梁葆光才知道原来不穿秋裤就变成不孝子了,吓得他赶紧让家里做事的阿姨去附近的商店,连着上衣买了一整套回来,这东西穿在身上再难受,也比不上在家老妈一直在旁边念叨的威力强大,所以他两害相权取其轻了。也许年轻人已经不怎么穿了,但上了点年纪的韩国人还是会穿秋衣秋裤,而且24小时便利店里就有得卖,通常跟黑色连裤袜放在同一个货架上,非常好找(别问我怎么知道)。
天朝人在除夕这天的活动很多,虽然是客居异国,但一家三口聚齐了哪里都是家,梁葆光把门口的对联揭下来换了一副新的上去。梁革生跟他老子不对付,但老人家每年总记得着人送点东西过来,新年的门联儿也总不会忘记。
老爷子的画出名,但一样是书协的理事,梁葆光把他写的春联揭下来随手就扔了丝毫不觉得可惜,扔了他的嘴里还念念有词,“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嗯,没错,没错。”梁革生抄着手在一旁附和。
“啪。”云静怡一巴掌拍在梁革生的后背心,隔着羽绒服都响得很清脆,“看旧的不顺眼了是不是,想让我去哪儿啊?”
“怎么会呢,不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嘛,咱俩可是故人。”梁革生天不怕地不怕,犯起轴劲儿来连他亲老子都不放在眼里,唯独畏老婆如虎,不是他的骨头不够硬,实在是这女人的手太毒。明明长得柔柔弱弱很有温婉气质,可随便在哪儿拍一下都会让他火辣辣的疼,刚领证那会儿他甚至怀疑过这位真人不露相的侠女在回老家跟他结婚之前曾是古墓派的大师姐,练过三无三不手的。
老夫老妻在旁边打情骂俏你侬我侬,梁葆光都没眼睛看,他正盯着他爷爷写的对联怔怔出神,“三阳始布,四序初开”本是春节最经典的对联之一,不过他现在看到三阳总会莫名联想起某“秀日日日”。
团圆饭是梁革生梁葆光父子俩掌勺,爷儿俩动手方面的能力都很强,厨艺也远非寻常厨师可比,只不过平时太忙很少亲自做罢了。食材则是先前备好的,韩国多山少田物产贫瘠,很多东西都没得卖,换以往随便对付对付就过去了,而这一次因为云静怡也在的缘故,梁革生特意安排人空运了一批国内的东西来。
“啧啧,年夜饭是不错,可就是少点儿意思。”看着父子俩忙活到晚上,本人什么都没做的云静怡反而皱起了眉头。
“嫌人少了不够热闹?”梁葆光问道。
“怎么会呢,你妈估计都嫌我坐这儿多余,怎么会嫌人少不热闹呢。”云静怡好静,人一多她就觉得不耐烦,所以梁革生特意让家里大部分佣人都回家去过节了,只留下了几个家就在首尔的帮忙做事。
“我知道了,是没爆竹声。”云静怡把手一拍,没来由地开心了起来,“那谁,你去弄点儿爆竹来放呗,以前在家的时候只要到了过年一整天都能听到爆竹声,后来去了纽约便再也没听到过了,还挺怀念的。”
韩国是严格控制燃放烟花爆竹的,要放只能去远离居住区和山林的地方放,作为一个基本上除了山林就是居住区的国家,这项规定等于就是让大家别玩了。原本汉江公园里还可以放点小型烟火玩玩,而现在因为周围的居民楼多了起来,再放烟火的被抓到一次就是几十万甚至几百万韩元的罚款,想搞气氛的情侣们基本上只能去海边。
天朝人走到哪儿就把传统带到哪儿,烟花爆竹再被禁过年也是要放的,正规渠道买不到就走水路从国内夹带,以前龙道会就在做这门生意。韩国这边偷运的鞭炮价格虽然不如旧金山那边50响20美金那么夸张,却也十分不便宜,当年为了这门生意仁川的几个山头还打得很厉害。
“要是想鞭炮明天带你去仁川放着玩玩,今天在三清洞放?不存在的,回头别把人家花郎机步师的给招来。”带着组织的任务跟韩国总统做邻居,周围的情况梁革生甚至比那些韩国官员都了解。
“切,还跑要到仁川去?你看你混得还不如你儿子,赶明等我回了曼哈顿就在路上扔鞭炮玩,到时候那些死条子找麻烦我就告诉他们纽约ESU的Boss是我亲家。”云静怡很是得瑟地说道。
ESU是紧急应变小组Emergency Service Unit的缩写,NYPD专门负责防恐的部门,现任指挥正是亚历山德拉·达达里奥的父亲。天朝办红喜事的时候总会在过桥时扔两挂鞭炮下去,根本不管路上有没有人,要是敢在曼哈顿岛上也这么干,梁葆光估计达达里昂老爹会把防暴装甲车都给开出来的。
“条子就条子,干嘛非要加一个死字,你老公我也是个条子好吧。”梁革生的档案保密级别极高,但在老婆儿子面前他也不怕说错话,“以后娶老婆可千万别……”
“别什么?”云静怡丢了一个恶狠狠地眼神过去。
“别找比你老妈差太多的,不然落差太大你会很难过的,嘿嘿。”梁革生干笑了两声。
“算你运气好。”云静怡满意地点点头。
“是啊,算我运气好。”梁革生很久没有回忆过以前的事情了,坐在他这个位置上很少有时间也很少有心情去回想过去,“才十几岁那会儿,我们省委大院的和她们军委大院的天天打架,一开始我是因为能打才被几个夯货撺掇着去助阵的,可后来每次带头的都是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梁葆光不懂。
“我记得是十七岁那年的夏天吧,你和平叔叔被欺负了,我跟正义、正直还有学军几个人去帮他报仇,结果站在树荫下面跟蒋标一伙对质的时候看到旁边二楼的窗台上靠着一个姑娘,穿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扎着个马尾辫……那时候我就想,这才是夏天的味道。”梁革生指了指旁边的云静怡,“就是这个人。”
“你怎么不说我那时候还捧着个半个西瓜呢?”云静怡当年是等着《排球女将》开播觉得无聊,抱着西瓜看戏的。
“后来我总挑事儿,就是为了能多去她们大院多在她面前表现自己的英勇。唉,一见白裙误终身。”梁葆光感慨着摸出一包烟,点燃夹在手上,“多少年过去了,那些画面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我始终清楚地记着那些十六七岁声音在我身边呱噪。”
“他们说什么?”梁葆光问。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云静怡笑了,有一个人记得比他更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