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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将军答应做手术的态度就像要喝一杯水那么平常,如此之随意,倒让云宁异常意外,难道不应该好好考虑清楚么,起码也得评估一下她这个主刀医师的能力吧。
看到霍青山一脸不赞同的表情,云宁问道:“你确定?要知道,我以前的成功不代表这次一定能成功,凡是有万一,更别说这是开腹,我唯一能向你保证的是,如果你死了,我能把伤口缝合地很好看。”
“将军,三思啊。”霍青山也跟着劝道。
将军看向李丹青,问:“丹青,你觉得呢?”
李丹青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生死大事,还是由将军自己做决定吧。”
在他看来,云宁道长还是很有本事的,而且,量她也不敢在军营里行骗,这个时候提出这么冒险的法子,说明是可行了,就是担风险。
“我知道你意思了。”将军回复云宁,“你放心,我是同意的,其实对我来说,没死在战场上,其他的死法都是一个样,你若真能救我一命,那就是我霍子衡和霍家的恩人,若是救不了,那也没什么,我会吩咐下去,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好,我会拟一份手术协议,你看过后同意就签字,不同意我们再谈,今天是来不及了,陈伯还要回定州城一趟,去把东西都取过来,还要把云真、云静带来做助手,只能是明天了,在光线最好的时候开始。”
虽然将军的爽快解了云宁的许多担忧,但这也还是需要有一份纸质协议的,毕竟他的身份贵重又敏感,而她自己更是需要保密的协议。
云宁强调:“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我并不希望被人知道这件事,特别是被同行知道我用外科治疗方法,所以还请三位保密,不要向外人透露出一字一句,这期间,更不要被那位御医发现一丝一毫。”
霍青山不解:“既然是能救人的办法,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
“这跟习武是一个道理,武功并无好坏,在于使用它的人而已,手术的风险那么大,以后有人因此而死,那算谁的,我一个弱女子,怕是都会算到我的头上吧,谁让我带坏了头呢!”云宁语气里满含嘲讽。
她素来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伪君子、卫道士,不过读过两本书,学了两天史,就开始满世界地评头论足,连王朝兴废都归结于女人身上,呵呵,要是一个女人就能祸害掉一代江山,那男人们都跑哪去了,一个个心思猥琐,见色心起,偏还要怪女人放荡不羁。
“青山,一切按道长说的话做。”将军望向云宁,“顾相的后人,想来都不是等闲之辈。”
霍青山有些讪讪的:“道长见谅,我这是外行人不懂内行事,之后,我保证不再多问一句,更不会从我嘴里透露出去半个字,王大人那边我也会找人拦着,不让他过来。”
他这样,云宁反觉得自己是有点迁怒了,霍青山会有那个疑问本来就是很正常的,反而是她的回答十分不走心。
云宁淡然一笑:“我的语气不好,不是因为你,只是一时有感而发而已,好了,为了明天的顺利成功,我们现在赶紧行动起来吧。”
霍青山和陈滨赶回定州城的医馆取东西,云宁草拟协议,两人都同意后,眷抄了两份,两人各自签了名,按了手印。
云宁满意地将手上这份新出炉的“手术协议”收好后,开始带着李丹青忙布置手术室的事,找干净向阳的房间,腾出空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后还要熏药消毒,其他更多的就得等东西到了才能进行。
从军营到定州城里一个来回,要带着双胞胎和那么多东西,肯定要用马车,估计陈滨他们得到了半夜才能赶回来。
霍子衡明天的手术,晚上就要开始禁食禁水,这会儿没那么难受,正好可以用些流质食物,再喝点药。
为了避嫌,云宁就一直待在给她安排的屋子里,连口罩都戴着没摘,好在李丹青今天给她送了不少的书,不然还真不知道干点什么消磨时间。
夜里,亥时,云宁还没等到陈伯他们回来,却是李丹青先过来了,他在外面一出声,云宁就知道必定是将军有事,紧忙跨上医药箱的肩带开门。
李丹青一手接过她的医药箱,就赶紧带人走,边走边说:“将军难受得厉害,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云宁勉力地跟着跑步过去,到了屋里都气喘不已,但动作没有一点停歇。
霍子衡刚刚呕吐过,正犯恶心,坐在床上阖着眼,眉头紧皱,等她靠近了才半睁开眼,缓缓说道:“道长慢点,先把气喘匀了。”
云宁见他头发凌乱,面色差,眼睛略有湿润,不禁有些心疼,就算很清楚他眼里的泪水是因为生理反应刺激的,作为一个医者,看到自己的病人正饱受疾病的痛苦,心里都会不好受,见得再多,云宁的同理心都没减过半分。
气没喘匀,不好施针,她也没有歇息,而是帮将军按揉起穴位,自己按中脘穴,让李丹青同时按揉两边的足三里,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后,才开始用针。
夜里还有很长的时间,霍子衡之前喝得药都吐得差不多了,这一夜就得靠针刺来缓解症状,所以这次治疗选穴选得多,还另外加了耳穴增加疗效。
行过针后还要留针两刻钟,云宁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取出手绢一点点地搽汗。
李丹青亲自给她端上一杯茶,云宁接过,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个忽略了一天的事,开口问他:“你们怎么身边都没人伺候着?”
李丹青解释:“军营里从将军到小兵都是要上战场打仗的,大家除了分工不同,住的不同外,每天吃得一样,训练量一样,并没有其他分别,我们平时什么都是要自己动手的,就是将军,也得自己打水跟普通士兵一起洗脏衣服。”
云宁称赞:“你们都做大官了,居然还能吃这些苦,真是难得。”
那头,霍子衡躺着床上不能动,针还没取出,身体就已经好受多了,人也精神了些,他抬眼一瞧,正好看到云宁端正坐在圆凳上,手里捧着茶,微微侧抬头地看向李丹青,脸上口罩已经摘掉,露出微笑赞赏的表情,只觉这一画面十分的动人。
哪怕她的额头上还有些汗水,发髻因为跑动稍有松散,身着最朴素的道袍,霍子衡认为这一点都无损她身上清绝的气质。
他觉得难以想象,顾相的后人,正值妙龄,亭亭玉立,却选择了清苦寂寞的出家生活,听青山说她很多年前就开始行医,名声极大,初见时还不敢相信,知道她是顾家的人后也就不出奇了,果真这顾家的才学极好,就四个姓顾的,四个都名满了天下。
也许是病久了无聊,霍子衡莫名地对云宁很感兴趣,就问她:“道长是在哪里出的家?”
云宁见他精神好了点,安了心,微笑回答:“在云州上清宫。”
“哦,跟清扬道长一个地方,也是...听青山说道长经常四处云游、行医,真让我羡慕,你年纪比我小,到过的地方却比我多多了。”霍子衡想到,如果病能好了,回京后他就休假,好好陪陪祖母,再去江南看看。
“早些年跟在清扬道长身后,也是照顾他,这次还是他去后我第一次出门。”
“清扬道长竟...”霍子衡惊讶后叹息,“昔年,家父去时,道长还曾来拜祭过呢。”
云宁连忙转移了话题:“说来,大周朝地大物广,连相邻的两个州城的气候风貌都十分不同,更不用说云州和定州了,简直千差万异,这其中......”
云宁想到霍子衡明天要手术,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忐忑不安,但心情复杂肯定是会有的,是故,专挑一些有趣的奇闻异事来说,清扬写的游记她都熟记于心,这会儿说起来,都是信手拈来,内容风趣,语言幽默、文雅,再配上她刻意放轻柔的嗓音,让霍子衡和李丹青都沉浸其中,阵阵发笑。
这还是云宁第一次在言语上这么努力用心,要知道她平时说话可是颇为寡淡,连玩笑都不爱开的,这次会这么做,不是因为对象是定远将军,而是因为这个患者对她的信任。
白天的时候,她就因为霍子衡果断下决定的行为很受触动,第一次见面,还不知道她的底细、本事如何,居然就能接受她提出的匪夷所思的治疗方案,这种恍若无条件的信任是对医师最大的鼓励,同时也是促使她进步的动力。
虽然云宁已经成功地把气氛弄得很轻松,但是她的些微生硬刻意、不自然也被霍子衡看在眼里,他一点没觉得可笑,只觉得十分暖心,这是他生病以来难得的轻松时刻,不仅仅是因为交谈甚欢,更多的是他知道云宁努力做这些是为了帮他放松心情,不由感慨,像她这么温柔的医师,怪不得求医的人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