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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节后,云宁全身心都投入在编写教材上,无论是基础还是专科的,每一本都倾注了她的十二分用心,其中,哪怕只是一本药学,以本草经为基础来编写,也要费很多功夫去整理,并且还要加入她自己亲身实验过的特有特性、临床功效等等。
若非有后世的学医记忆加成,云宁一个人是根本不可能将这些教材系统地编写完成的。
昔年她还懵懂,没有什么感觉,只认为是先人庇佑,待到她长大后再细细地回想起来,方才明白,她是遇上了一位好人。
她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也知道那位姐姐为了她而放弃了一个再生的机会,此后,她每次悼念家人、祭奠先灵时都没有漏下这位姐姐,但愿她的诚心能给姐姐带去好运。
云宁在忙,唐诗柳被母亲拘着读书、学管家,谢斯年也搬出了唐家,住到了族亲家中。
他之前跟着云宁学,自己再改良,捣鼓出了几个脂粉方子,有上妆、护肤、护发等等的,还分成了不同的香味。扬州的商业气息浓厚,他看多了,也想试一试,就请陈伯帮他掌眼,聘了掌柜、账房等人,开了一间香粉铺子,还大言不惭地在云宁和唐诗柳面前立誓,要做成跟谢家一样流芳百世的老字号。
最闲的也许就是霍子衡了吧,他本就在休假,不用忙公务,想时时见云宁,却总被告知云宁在闭关写书,只好按原计划,拜访一下大师,四处游玩,当然也没忘了要常常送一点小礼物给云宁,或点心、或时花、或小玩意儿、或是几句话,有时是霍青山代替跑一趟,有时是他亲自送来。
实际上,比起送东西,他更想亲口表明心意,只可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云宁也一次比一次更明显地在避开他。
正如现下,为了让云宁收下自己亲手雕刻的木雕,霍子衡让霍青山送往素问医馆,等到她看完病人后才给她。霍青山有几分憨直,见云宁面露犹豫,怕她不收,就干脆地把东西放下,转身就走,弄的云宁无可奈何。
霍子衡的行动,大家有目共睹,也都在关注着云宁的反应,特别是陈滨,最怕她无动于衷,真的无意红尘,又怕她看上个不合适的人。
一日晚饭时,终于忍不住的陈滨问她:“我平时也不爱拿这个来跟你说,想着你自己挑一个最合心意的,可是我这心里又总是放不下,今日你也给我一句准话,谢公子和霍将军,你有没有相中的?”
云宁垂眼,就盯着跟前那一盘菜,好半响后才说:“没有吧,我现在不想想这个,陈伯,你知道的,我现在最想的是建个医学院,然后开分院,然后再把素问医馆扩建,这些的前提是我要先把手上的教材都编纂好,我事业还没开始起步,哪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陈滨苦口婆心劝道:“你说的这些,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是从第一家素问医馆发展到现在,我也是参与了的,所以明白,你的这些计划、事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不是有那么个说法嘛,先成家后立业,不然等你事情忙开,就真的没有功夫放在婚事上了。”
“你要是不想考虑,陈伯也不会勉强你,二爷说过,你的意愿最重要,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像你以前说的,以后收养一群孩子也挺好的。”
“我是更看好谢家公子的,他们家你也熟悉,你要是有这个意思,你就抓紧,不要错过了这个人,我瞧着,唐小姐和他相处得也挺好的样子,别到时候别人成了,你没成。”
云宁失笑:“哪里跟哪里呀,我就只是把斯年当成弟弟来看的,我们根本不可能!”
陈滨又追问:“那霍将军呢,他可是殷勤着呢,三天两头地跑来。”就是实际没见到几次。
云宁低下头,不敢看陈伯,淡然道:“他就更不可能了,又是将军,又是侯爷,势高权重,我哪配得上。”
闻言,陈滨叹息,这也就是个借口,只要霍子衡愿意,没什么配不配的,更何况云宁也不差半点,他就是有些遗憾,若非云宁不愿意过那种应酬、管家的侯夫人生活,霍子衡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对象。
这日,从北面运送药材过来的商队带来了给云宁的口信,皇上想让她到京城中相见。
陈滨等她看完诊后才告诉她这件事,并补充道:“皇上的意思是由你来做决定,并非强求你进京,要是不便,日后有机会再见也是可以的。我想着,皇上的年数将过半百,整日政务操劳,兴许是想让你给看看,开个保养方子。”
云宁没有多迟疑,果断地决定下来,收拾东西,选好日子就往京城去。皇上是没有强求她,可也开了口表达这个意思,那位可是素问医馆背靠着的大山,她不能不识趣。
两人才刚定下,碰巧就赶上了谢斯年过来,又正好被他听到双子两人嘀咕着京城,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谢斯年紧忙找到云宁:“我也要跟去京城。”
云宁诧异:“你去干嘛?你家人不会同意吧?”
谢斯年道:“我既然出了家门,总不能只来一趟扬州吧,各地也该走走,京城那么繁华,怎么能不去呢,再说,我大哥就在京城当官呢,我去了就住他那里,有他看管着,父亲和母亲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你的香粉铺子呢?”
谢斯年更是一点也不担心:“现在上了正轨,生意不错,也是时候交给族里的人来接收了,族中在京城也有门面,我再去开几家分店,呵呵,想不到我如今也能供养我大哥了。”谢氏一族子弟不得有私产,皆由族中供养,特别是为官的,他们庇佑宗族,光宗耀祖,族中为回馈和避免他们贪污受贿,在财力上会给予很大的支持。
“还是要你父母同意才行,你要不准备问,我可就派人去金陵了!”云宁猜到他肯定准备先斩后奏。
谢斯年投降:“别,我写封信让人送过去,再让他们回个信,可以了吧,你也担心太多了,我大哥比父亲还严厉,我能过去,父亲肯定愿意,说起来,该是我担心你才对呢。”
“我有什么好让人担心的?”云宁不平,她可比谢斯年成熟稳重太多了。
谢斯年提醒她:“这要到京城,余轩和不是就能和你见面嘛!”
“这是何解?”云宁和余轩和的来往不多,就是到京城估计也不会见几面,她好奇谢斯年是怎么想的。
谢斯年:“男人看男人吧,可比你们女人准,别看余轩和一副温文尔雅、翩翩君子的样子,其实心中藏奸,也就是个伪君子而已,他本质上还是重利轻情的。”
“他要真的在乎你就不会到现在才找到你,陈伯跟我说过他家人对你很不好,虽然没有说怎么对你不好,但我觉得跟他很有关系,他要是在意你,家人就不可能罔顾他的想法,也许就是知道他的态度,才会对你不好的。”
“他是个文官,肯定要注意名声名节,他靠着顾相和顾先生的旧相识平步青云,总不能对你这个顾家人不管不顾吧,现在借着旧情来接近你,保住了君子的风范,树立了好形象不说,要是能与你定下婚事,那就更是划算,京中不少大人都是信奉上清派的居士,你名气这么大,可不正能给他添上不少人脉。”
“我说的这些都可以说是在用小人之心去猜测人,虽然是把他往坏处想,但也不无道理,我与他接触不多,不过也能看出来余轩和跟其他的官场中人并无差别,他们心中最重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官位、前程,你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相对于霍兄那种硬朗高大的男子,姑娘们还是更喜欢像余轩和、像我这种弱质书生,你可千万不要被他的表象给蒙骗了。”
“你多虑了,无论他是什么人,跟我的关系都不大。”云宁笑,心里吐槽,比起你们这些“弱智”书生,她还是更喜欢有八块腹肌的猛男。
谢斯年拍拍胸口:“要是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我现在就回去给金陵送信。”
到了门口,又坏笑道:“忘了说了,霍兄在对面的茶楼上坐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看着你呢。”
云宁愣了愣,最后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收拾东西,回园子。
才进屋,霍青山就提着一个食盒来了。
“将军今天在茶楼与朋友喝茶交流,正巧看到道长出诊,一直忙个不停,就让我送个汤来,说是秋天喝着正好。”霍青山打开食盒,取出一大海碗,“道长趁热用了吧,我回去也好跟将军交代。”
云宁看他样子,明显是准备耗着的,只好捧起喝了一小口才放下,汤中用了不少补气补血的药材,但又没有药物的苦涩,甘甜可口,着实润肺清嗓。
“好了,我会喝完的,霍副将也早些回去用饭吧,我就不留你了。”
霍青山继续说:“现下已到深秋,将军准备送唐家老夫人回京城,方才听谢公子说,道长也要进京,将军让我来说一声,他已经准备好了大船,道长干脆与我们一起走运河到京城,唐小姐也随老夫人回京,一路上你们还能做个伴。”
云宁推脱:“外出的事宜素来是陈伯在管,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打算,你还是找陈伯商量吧,问我,我也是不知道的。”话虽这么说,但她估计陈伯会答应的,跟着他们一起,路上要安全得多,也要省心得多。
果然,没一会儿,陈伯就来告知她过个几日搭乘霍将军的船一同进京。
夜里,云宁难得的没有看书、没有写字,就呆呆地坐着,看着摆在面前的那个木雕出神。雕的是一个小小的云宁,雕工还有些粗糙,头发、衣物上都有些失形的细节,可唯独脸庞,轮廓清晰,入眼生动,霍青山送来时没说,但她猜到,这是霍子衡亲手做的。
她把小小云宁握在手里,心里很乱,她以为等到霍子衡离开扬州就能躲过去了,没想到自己也要进京,接下来的日子还有的纠缠,既然躲不过,那是不是该快刀斩乱麻,将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都斩断呢。
一想到形如陌路,她心里又生出许多不忍、不舍,原来自己已经是不想和这个人错过了吗。
察觉出自己对霍子衡的情意,云宁更是心神慌乱,她一向反对嫁人就是觉得没有人能接受自己这么一个“不安分”的妻子。霍子衡除了是定远将军,还是武定侯,往后看,西北无战事,他更重要的身份就是武定侯,兴许过了一二十年,大家都会改称他为侯爷,这诺大的侯府,又怎么可能会让夫人在外面抛头露脸为人把脉诊病,开课讲学。
别说她还只是喜欢霍子衡,就是爱惨了,她也不会失去理智,把自己变成一个正统的贵族夫人。
如此看来,是很该尽早说明白,让他死心,也让自己死心。
云宁攥紧木雕,深深地呼气,鼻腔微微发酸,又怕自己再想下去更是伤感,连忙放下木雕,开始收拾书稿。
从进度来看,明年开春,教材就准备妥当了,一些专科的,更深入细分的病种可以等学院办起来,边教学,边完成。
从金陵回到扬州时,她就已经定下在扬州开办学院。
江南文风兴盛,读书人多,每届科考就只录用那点人,读书人可不就得另谋营生,而其中教书、从医都是首选。扬州商业发达,人的思想更为开放,对新事物接受度也更高,加上有四通八达的运河,医学院开在此地就占了地利、人和两个要素。
云宁喜欢云州,她甚至还想到了以后在盘龙山脚下开一间分院,自己就住在上清宫里。
这一趟进京面圣,很可能不是简单的去一趟再回来,他们尚且不知道要在京城待多久呢,往坏处想,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出京城了,云宁不无担忧,皇上如果是身体不好找她看病,那肯定是要把医生留在身边才能放心的。
她捧着自己那一大摞书稿,想着,如果...安慰自己,那京城也是不错的,医学院创办后更容易将名气传去大周朝的各个州府,京中名医那么多,还可以请他们来学院讲课,带学生。
又不禁在心中叹道:自己都前程未卜了,果然这个时候不适合谈爱情、谈婚事。
几日后,一艘大船离开码头,向北面行驶。
船上,唐老夫人在舱内休息,几个年轻人则都站在甲板上,看那广阔的江面、浩荡的江水。
谢斯年感叹:“这船真大呀,运河上就属我们这条船最大。”
云宁看向身后的船舱、船帆,这是一艘楼船,有三层的舱室,全长约二十多丈,有六个拍竿,两侧有浮板,另还有女墙、战格,就问道:“这可是艘战船?”
“还是云宁道长见多识广。”霍青山一脸自豪地介绍,“这可是将军用淘汰的战船改造的,与车船相结合,朝廷如今不重视江防,将军却觉得有备无患,特别是需要装备上好的海船,所以到扬州后一直在跟造船大师们学习探讨。”
唐诗柳趁机调侃谢斯年:“好好学学,纨绔子弟。”
“我只要做好我的脂粉就行了,”谢斯年示意她看向云宁,“懂得欣赏的人又不是你。”
云宁冲他们淡然笑了笑,然后就转身往舱室内走。
她刚才差点就将赞美的话脱口而出了,霍子衡就站在她身边,存在感十足,她就是想跟以前一样相处,可每次对上他的双眼,看到他看自己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躲闪开来,反倒显得自己心虚,还是避着点吧,等到有一个单独的机会,就立刻说清楚,断干净。
唐诗柳走在她后面,跟着她进了房间。
“姐姐,是晕船么?”
云宁坐下,顺便给她也倒了一杯茶:“没有,只是外面有点凉,倒不如在这里,开着窗看看书。”
唐诗柳喝了口茶,抿了抿嘴唇,低眉垂目,手指在桌边上划来划去,似是不自在,也似不好意思。
“姐姐,我问你个事,那个...余大人...怎么样?”
云宁见她害羞得不敢看自己,笑问:“怎么,是你自己要问的,还是你家人要问的?”
唐诗柳脸色泛红,声音放轻:“是我自己问的,我这次跟祖母回京就是要开始相看人家,定下终身大事了,经过上次红瑛的事后,祖母和母亲都认为我心思单纯,嫁给一个家庭简单的有为青年要比进深宅大院好,那天跟余大人稍有接触,感觉他人品不错,所以就想了解了解。”
又急忙解释:“我不是看上他,只是正好在议亲当头见到这人,给人的观感不错,又是顾先生的学生,所以我才关注的。”
云宁的视线微移,落在她腰间带着的那个冰花芙蓉玉上,她对余轩和应该还是有几分好感的吧,不由想到谢斯年评价余轩和的那一番话。
感情之事,她不好多说,每个身在其中的人反应都是不一样的,而且唐诗柳的婚事还有她亲人给把关呢,所以她只客观地把余轩和的家庭背景,个人履历等说给了唐诗柳听,不加个人评价,并详细地给她讲了自己和余轩和已经近似陌生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