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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子衡送云宁回府的这一路上都只是在关心她住的地方习不习惯,接下来要在北方过冬,东西准备好了没有,如此等等,只不过有陈滨在,完全没有他的用武之地。
到了顾宅大门外,云宁是要到二门才下车的,只能半拉开车帘跟他道别。
她招了招手,示意霍子衡靠的近一些。
就这一动作,让霍子衡顿时雀跃起来,他还以为这一路上云宁是因为客气才理睬他的,但看见这个可以昭示两人亲近的动作后,他才明白,云宁是真的没有在要跟他划清界限了。
霍子衡得意的模样让云宁觉得好笑,也有些感动,怪不得会有女人认为可以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当一个男人深爱你时,他表现出来的傻气确实让人忘记了他所有的锋利,只觉得对这个人可以为所欲为。
云宁莞尔一笑:“将军准备什么时候带我熟悉京城?”
这句话暗示的意义不言而喻,霍子衡先是欣喜若狂地点头,而后又懊恼后悔,十分可惜地说道:“我刚刚代任禁卫军统领,还得当值,只能等休沐,年后等我卸任了,又是春时,正好可以带你到处看看,那时候我一定不安排别的事情,就陪着你。”
最后又小心翼翼地叫了声:“文澜。”
云宁点头答应:“你忙吧,我也不闲着,叫我云宁就好,你要叫我那个名字,我可叫你俊卿了。”
霍子衡傻笑:“云宁,云宁,哈哈哈,你快进去吧,有空我就来看你。”
话虽如此,等霍子衡真正再次见到云宁时,已是大半个月后了。
禁卫军掌管京城和皇宫的保卫事宜,其中前朝的各个侍卫也归禁卫军管,这些御前侍卫们都是功勋、贵族出身,能被选上在皇帝跟前当差,肯定都是年轻有为的,现下被另一个更为年轻,更为杰出的青年管理,多少有些心气不顺,为免意外,霍子衡只能坚守岗位,亲自坐镇,省得底下人作妖。
不过,他也怕云宁一时又想不开,态度会转变回去,干脆又开始麻烦起霍青山,让他来回跑,帮忙送个信,送个东西什么的。
云宁到京城后没怎么到医馆坐堂,可也半点没闲着,要赶着编书,还要印刷、防盗版。
可别以为这年头就没有盗版的,不仅有奸猾的书商,更有图虚名的小人呢,如《唐类函》的编纂者俞羡章,在此书上市前就专门跑到官府去告状,还重金悬赏“盗书贼”,事情一闹,大家都知道有这本书后,他才正式开始卖书,如此不仅新书大卖,还没有盗版贩子敢打这本书的主意。
开春后就要建立学院,云宁早早地将这一消息传到各地的各个医馆内,并和掌柜言明了招收学生的标准。首先得是自愿前来,其次是涉医未深的或是一点也不死板保守的,身份倒是不用顾忌,无论是得到消息的外人还是医馆里的伙计,只要人品好就足够,不会诗书也无妨,但须得认得字,人不愚笨才行。
学院初立,云宁在教学上还要摸索,因此这个条件虽宽,但名额却不多,这一筛选,能想到,到时来京城求学的人素质都不会太低。
学院也不可能只有她一个老师,她可是想做甩水掌柜的,自然是要从现在开始物色好的老师人选。学生一入学,先学的是基础的哲学思想,如阴阳、五行等,同时更着重培养他们的医德观念,这个可以请些读书先生来讲课,现在就是专业上的老师不好请。
云宁除了给她认为能愿意,能担当的医道好友们写信邀请外,也让陈伯在京城留意着,读书人中也有不少医术很好的,重金聘请来专门教某一门课,相对而言比较轻松,不会耽误人家读书,想必是会愿意的。另外,她也计划着和太医院打打交道,那里可都是精英呢,不能请来教学,经常来开开讲座还是不错的。
其实,在她忙着教学大纲、课程表、规章制度等等事宜时,还真没觉得霍子衡快一个月都没来找自己有什么不好,更不会生他气,毕竟大家都是有工作的人,还是能互相体谅的,而且她也觉着一直黏黏糊糊的恋爱一定不是她想要的。
每次霍青山上门,她都会好好地回信,顺便也会送些小东西给霍子衡,这么往来着,虽然是累了霍青山,可他们的感情却是进展不错。
这日,霍子衡突然上门,见到云宁就急忙道:“青山病了,你跟我去看看吧。”
云宁也没耽搁,带上双子,拎上医药箱就跟着他出门。
路上,霍子衡还有几分不安:“说是外感风寒,可他用了药之后整个人都特别烦躁,又没出半点汗,上蹿下跳的,一点都安静不下来,我真怕他…青山这么多年都没生过病,猛的这一下子,我还真是担心。”
云宁安慰他:“霍副将的身体那么好,应该不是什么大病,也许是药没用对呢,或许加大点剂量就有效了,你就别杞人忧天,自己吓自己了。”
霍子衡苦笑:“我也知道不是太严重的病症,不然早把你给我的药墨都用上了,我就是有些愧疚,青山一直无怨无悔地跟在我身边,出生入死的,我为他做的确实太少了点。”
“霍副将为人忠直,知道你这么想,定然会感动。”
“是啊,我底下那些人,别看打仗时厉害,有头脑有勇气,其实都是心思直率的,就像李丹青,初时大家都觉得,他这样的读书人要么是迂腐,要么是狡诈,万万没想到,他也是个热血、行侠仗义的汉子,他年幼时就因为一户乡绅欺凌百姓、勾结官府、毁了他的家而去行凶,后来被官府通缉,他改名换姓后参加科举,名列榜首的同时也被揭了老底,最后审判的结果是剥夺他的功名以抵他的罪过,再之后他就去了西北参军,从小兵混到校尉,以后还会更高。”霍子衡眼中带着欣赏。
云宁不由问道:“你还是想回到军营吗?”
“回去是不可能的了,皇上应该不会再让我掌兵权的,我只是有几分挂念在定州时大家畅怀痛饮、畅言得失的场景。”霍子衡摇了摇头,“京城其实也很好,起码条件就比定州好多了,我自己也不想再打打杀杀的,我还是更喜欢去研究一些战术、兵器之类的,以后可能会到兵部去吧。”
云宁想到那艘他改造的战船,赞同他这想法,他有这个本事,与其在和平时期每天练武练兵的,还不如把心思都花在战略部署、新武器的开发上。
到了侯府,霍子衡领着云宁到霍青山那里,到时才发现,太医院来了两位太医,其中一位还是个熟面孔,是曾经在定州军营中见过的王太医。
见礼后,王太医向霍子衡解释道:“我和薛太医来为老夫人诊平安脉,老夫人让我们来为霍副将看看。”之前定远将军在前线打仗时,朝廷为让他安心,对霍老夫人多有关照,特别是太医院,常常请医送药,到现在也没改变。
王太医眼睛隐秘地打量着霍子衡身边跟着的女子,越看越心惊,这位竟然跟在军营见到的那位女道士十分相似,同样的身量,一样的眼睛,只是打扮不同而已,他几乎可以认定她们就是同一个人,毕竟这个身高的女子不多,还要同样有一双透彻的凤眼的可能微乎其微。
王太医心中大骇,他当日甩袖气愤而走,谁知之后就被隔绝开了,只能给普通士兵看诊,不能再接近将军的那处院子,他就是想申诉,也没人会理他,那可是人家的地盘,动不动就挥刀子吓唬人,他也只能安分守己待在自己的房内,心里却不住地猜测是不是有什么变数。
之后,他只在回京的时候远远地看到霍子衡一眼,见他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很想上前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惜都没有这个机会,忐忑不安地回到京城,他原以为会被斥责、降职,结果什么都没发生,没人知道他失职,也没人以为他救了霍将军一命。
王太医一直认为,也许是当时用了什么方法救了霍将军一命,但是这个方法不好外传,所以被封闭了消息,他是有想起过那位女道,怀疑是不是她的法子,但很快就否定了自己,一个小女娃能有什么本事。
此时此刻,他在此地再次见到云宁,不禁怀疑起来,也许当时真的是这位女道救的霍将军,不然现在也不会亲自去请人来给霍青山看病,只是她是怎么做到的呢?王太医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明明已经确诊没救的,转个头却被个黄毛丫头给治好了,也不知是她是误打误撞的还是真的有此本事了。
王太医平日有几分目中无人,可也不敢在霍将军面前使威风,看了看身边的薛太医,这位可是自己的竞争对手,院史的年纪太大了,很快下一任就由他们几个院判中的其中一个接替,若这时候要能挑得薛太医与这女道对立,对自己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如果这女道没本事,薛太医会得罪霍将军,如果有本事,那就连名声都得丢了。
王太医恭敬道:“这位是那日所见的道长吗?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当日霍副将可是对道长多有称赞的,道长也是来给霍副将诊病的吧,来,这是薛太医为霍副将开的方子。”
云宁看得出他态度奇怪,但也没多在意,转头看向霍子衡,霍子衡替她接过方子,看了一遍后才递给她。
是大青龙汤,她看过方子后就去给霍青山诊脉。
这时的霍青山很不好受,心烦气躁得有点疯狂的感觉,见到云宁,没等他说自己的症状,薛太医就先开口了:“霍副将是外感风寒,兼有里热,是大青龙汤证,之前那位郎中误开了麻黄汤,所以致使现在不出分毫的汗,人也越发烦躁。”
云宁诊过脉,确实如薛太医所说的一样,只是这方子需要调整一下,便客气道:“此证应该是先有蕴热的,因为外感所束,蕴热加重,所以才会这么让人烦躁,方中须得重用石膏,化其蕴热,其热化而欲散,再用辛凉解肌的薄荷代替麻黄来利导,汗才会容易出来,他之前误服了麻黄汤,那这点桂枝也该去掉,薛太医,您看怎么样?”
薛太医听她所言,正在沉思中,但从他不自觉点头的动作来看,是同意的,云宁就先将方子改了交给霍子衡,让他赶紧找人熬药给霍青山喝。
王太医在一边着急,这个薛太医怎么还听一个丫头的话,薄荷什么时候能入药了,于是不忿地提醒薛太医道:“慢着,先商定好了才能抓药,薛太医,这薄荷怎么能替代麻黄呢,大青龙汤可是张仲景亲笔记载的,怎能轻易篡改!”
云宁解释:“古时候的药品少,不像现在那么多,当时薄荷的名字还叫苛,因为它的味道苛辣,多是被用来做调味食物,没有人尝试过用它来入药,《神农本经》、《名医别录》中均未有记载,所以《伤寒论》中有应当用薄荷的地方而仲师都没有选用,实则,薄荷是辛凉解肌、治外感有热的要药。”
王太医一时没绷住,表现出不屑:“这也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是哪根葱,还敢质疑医圣!”
薛太医回过神,轻蔑地瞥了王太医一眼,这蠢货居然也能坐上院判的位置,真是丢了太医院的脸。
他欣喜地对云宁作揖:“今日得小友一言,使我茅塞顿开,若有机会,还望能和你交流交流医术。”
而后又语重心长地对王太医说:“前番太医院内还讨论了薄荷怎么入药呢,王太医也不要过于固步自封,到了我们这把年纪,不进则退,就算是后辈们都青出于蓝了,也还是要多听多学才行,不然怎么对得起皇上和百官的看重。”
霍青山听他们慢悠悠地闲扯,更为难耐,低声吼道:“先把药熬了,我喝了看有没有效果就知道了,再晚一点,怕是我都要先疯了。”
霍子衡安抚他情绪:“放心吧,早送去熬了,很快就行了。”
王太医在一边铁青着脸,哪怕有满腹的怒火,也没再敢多说半句话。
云宁见薛太医年纪也挺大,但是思想还很进取,想到自己要请太医到学院的计划,不由对薛太医多了几分热忱:“我也有很多想跟薛太医学习的,太医院我不方便去,只能烦请薛太医到素问医馆来了,只说是找云宁的就好。”
薛太医诧异问:“您就是那位云宁道长?”
见她点头,大喜:“久仰久仰,云宁道长的大名早就在太医院传遍了,我们院史一直盼着能请您到太医院任职呢,没想到却是先让我碰上了,并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到时请您与我们一同探讨医术,可别嫌我们一群老家伙顽固才好。”
薛太医觉得,也许只有王太医这样不合群、自视甚高的才会不知道云宁道长了吧,素问医馆里卖的那些云宁道长所配的成药,太医院可是一直都有在采购呢。
云宁高兴地答应,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跟太医院有了认识。
薛太医现下也不着急着走了,他还想看看这薄荷代替麻黄后的效果呢,他是能理解云宁的用法,但还是要亲自见识一番,确认了,日后再遇到类似病症,才好判断是该用麻黄还是薄荷,于是和云宁兴致勃勃地讨论起薄荷的药性、功效、应用等。
这就弄得王太医异常的尴尬、郁闷了,一屋子的人都把他当成了透明人,真是想吐一吐瘀血。
好在见效快,霍青山用药后不一会儿就开始出大汗,人一下子就轻松了,感觉跟没病一样,王太医也终于可以离开武定侯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