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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她当然明白:她是海洋的“女朋友”,她要演得更像一些。

    海洋都去为了她把人揍得鼻青脸肿妈都不认识了。要是不能证明她和海洋真的“相亲相爱”到海洋失去理智也很正常的程度,海洋势必会被人想成欺男霸女惯了,动不动就和人上演全武行的蛮横恶少。她也会变成别人口中只是把海洋当枪使、实际上并没有对海洋认真的坏女人。

    别说身正不怕影子歪。她梅仁瑜还真就是身不够正,所以别人指着她的影子说歪她也没法反驳。

    “我明白……”

    梅仁瑜在海洋的唇下微微叹息。她刚用过红房子的餐后茶,是以唇齿间还留着些许清浅香甜的花茶气息。被这气息一勾,海洋差点想要用舌头舔舔梅仁瑜的嘴唇——谁说男人都不爱吃甜的?他就很喜欢吃甜的。他有种错觉,梅仁瑜的嘴唇和她的口腔,一定都是甜的,很甜很甜的那种甜。所以他真的很想品尝一下,深入地、用力地,品尝一下。

    但是他不能。

    梅仁瑜轻轻地回吻了海洋一下。她不像海洋那么豪迈大方,只是吻在海洋的嘴角上。待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她又再吻了一次。这次好歹没在吻在海洋的唇角上了,只是那位置和唇角也没差太多。

    梅仁瑜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或是这么做够不够。她感觉手足无措,心里发慌。在柜台上练就的炉火纯青的营业用笑容这会儿不知所踪,平时与人交往时的坦然和不动如山更是连一分都看不到。她为自己这种幼稚的反应感到害羞。

    看着梅仁瑜努力想表现得对周围不屑一顾,海洋心中千回百转。他今天找了个借口把梅仁瑜弄到学校里就是为了让别人知道梅仁瑜是他的女人。

    夏宇那眼镜儿心思多,又成天把“美女”挂在嘴边。他对着稍微能看的女人就嘴巴漏风,多少关于他的传言都是夏宇不负责任地传出去的。他从来没揭穿夏宇,就是因为他指望着夏宇这个小喇叭能够在背后大肆宣传自己“女朋友”的事情。他一直用话吊着夏宇的胃口,也是为了让夏宇对梅仁瑜好奇再好奇。小北和冬冬一个只扫门前雪,另一个傻傻容易被套话。他们两个是绝佳的“人证”。只怕这个中午一过,自己和“女朋友”有多如胶似漆就能传遍学校。

    “这样……行了吧?”

    梅仁瑜心里没底,不敢肯定自己做对了没有,只能仰起头来问海洋。

    别的小姑娘开始初恋的时候梅仁瑜还在照顾这海洋海川这两个小坏蛋,大一些有在照顾身体不好的梅如君。海洋这个迟来的初恋之后梅仁瑜就没好好交过男朋友,多数都是别人介绍给她、她不好拂了人面子才勉为其难地试着交往一下。

    上学的时候梅仁瑜脑子里只揣着好好学习、争取保送、进银行赚钱的念头,从不缺课,课后的时间不是用来看书就是用来赚生活费。即便是假期她也忙着打工,男朋友约她出去玩十次有九她都会为了打工而拒绝,剩下的一次她即使赴了约兴致也不会太高。二十几岁的男孩子哪里有耐心和梅仁瑜这么一个别说约会啪啪啪了,就是抽空见面都很难的女孩子磨?再说梅仁瑜又不是貌若天仙或是身材曼妙,光是说她是自己女朋友都能让男人大大长脸的那种女神。男孩子们更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和梅仁瑜继续下去了。

    等梅仁瑜毕了业,进了银行。银行的工作忙,一年到头也休息不了几天,动辄还要加班。男人们要和梅仁瑜跟手的理由和梅仁瑜学生时代听过的理由都差不多。久而久之不管和什么人交往,梅仁瑜和那人的关系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自行消灭掉。以至于到了现在梅仁瑜都没有和男人好好交往的经验,更别说让她和人秀恩爱、洒狗粮了。

    梅仁瑜的不自在看在海洋的眼里就带了些惶恐。这个时候的她一点儿都摆不出老大姐的架子来,反倒是像个纯洁得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的少女。

    海洋心尖微颤,面上依旧冷着对梅仁瑜道:“你的动作太僵硬了,把手放在我的腰上。”

    “这样?”

    梅仁瑜果然依言而行,一只手搭上了海洋的腰。

    她的手臂没海洋的那么长,要想搂住海洋的腰就只能站近一些。又因为站得近了,她的脸就到了海洋脖子的位置。海洋微微驼着背,他一点头,略长的刘海就扫过了梅仁瑜的额头。

    ……他的头发竟是长得这么长了。也是,他这段时间都没出门,估计就算出了门也没心思剪头发。

    海洋的头发长得快,他怕热又喜欢干净清爽的打扮。以前军训的时候直接剃了个圆寸。到了夏天也总爱把头发剪得短短的。这会儿他只能顶着这么一颗一看就闷热的头,还要给自己鼻梁上安个黑乎乎的大眼镜。

    这都是因为她的错。

    梅仁瑜心中微微叹息,歉疚感和责任感让她淡忘了先前的尴尬与不自在。她感觉海洋高挺的鼻梁都快被这黑框大眼睛给压塌了,便捏着镜梁将那眼镜从海洋的脸上拿了下来。

    被拿走了眼镜的海洋看起来有些惊讶。可是他在她面前总是那么的乖巧柔顺,别说是她拿了他的眼镜,就是她说要拿他全身的家当财务,估计这傻小子也会笑笑说:“好啊。”

    梅仁瑜把海洋的眼镜插回他胸前的兜里。她看过他这么做,这会儿自己做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

    头发留这么长,热吗?

    想剪头发就剪了吧。

    梅仁瑜很想说这些话,再一想又觉得这些话从她嘴巴里说出来真是不负责任。她怜惜海洋,伸手帮他把刘海拨开,想给他散散热。

    海洋被掀了刘海,再也藏不住一双眼睛。微蹙的眉连同害羞的眼就全暴露在了人前。海洋几乎是马上就抬起手来,用手背遮住了自己的嘴巴,把脸给扭到了一边。

    一个大男人的表情如此娇嗲甜腻不知道吓碎了多少人的眼镜。偏偏海洋的表现不是演技,又是一闪而过,就让看到的人格外心动。

    “害羞了?”

    随便拿着人就亲的时候不害羞,这会儿被掀个刘海倒是害羞得脖子都红了。

    梅仁瑜只觉得这一瞬的海洋别扭的可爱,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那会儿海洋还不像现在这么难以捉摸,脸上平静带笑却看不出他心情如何。那会儿的海洋表情丰富,什么都写在脸上,倒是和海川有些相像……不,应该这么说:海川像以前的他哥。像还未历经沧桑的他哥。

    “……别这么逗我。”

    海洋死活不肯回过头来直视面前的梅仁瑜。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还会说这种话就证明你还是小孩子啊。梅仁瑜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抖着肩膀轻笑起来。

    海洋见她笑个不停,干脆侧了头在她脸上啄了一下,又把她揽在怀里。

    “我们现在是‘情侣’,不是‘姐弟’。”

    耳畔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提醒着梅仁瑜。

    “……嗯。”

    梅仁瑜靠在海洋的肩头上,微微闭了闭眼。是啊,他们“现在”是“情侣”。只有“现在”。

    周围的人被海洋和梅仁瑜这一对派发的狗粮塞了个满嘴,不少人都感觉没趣地走了。有的女孩子先前没认出宅男打扮的海洋,这会儿发现校草和个陌生女人当众卿卿我我立刻炸开了锅。这会儿就算夏宇这小喇叭不想做广播,肯定也要被女孩子们拉着去科普“嫂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梅仁瑜亲了亲海洋的眼睑,这才跟他道了别一个人走了。她一个人快步走在路上,直到出了校门也还能感觉到那种芒刺在背的视线。

    一口气走到地铁站的入口处,望着往下延伸的楼梯,看着那些上上下下的行人,被淹没在人头攒动中的梅仁瑜终于感到了一丝安心。她终于不再被人盯着了。

    不是出行的高峰期,地铁不是很挤。梅仁瑜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在些微的摇晃中盯着窗外一闪而逝的风景发呆。

    她再傻也不可能没察觉到海洋是在假戏真做。海洋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她。

    她是看着海洋长大的,也曾经感受过少年冲动似火的感情。不论海洋再怎么压抑,她依旧能从他的双眼里看到隐秘的火光。那火光和当年相比只是多了些隐忍,本质上却和当年没有什么区别。

    梅仁瑜抚摸着被海洋吻过的唇,似乎海洋的触感还在唇上。她微笑了一下,又红了眼眶。

    她的少年长成了男人,可这个男人还在犯和当年一模一样的错误——海洋当她是姐姐,是家族的一部分,是不可或缺的家人。所以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离去之意,然后在她想抽身而退、再不和海家有所牵扯的时候把自己当成留下她的唯一砝码,试图用男女之爱来填补她灵魂之中的空缺。

    真是个傻孩子。

    温柔、善良,又过于执拗的傻孩子。

    这个傻孩子根本不明白他不是在恋爱,他对她的感情根本不是什么恋爱。他们两个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对等,海洋越是想给她她想要的,她就越发地能感觉到自己和海洋所抱持的感情的不同。

    梅仁瑜用手遮住自己的面庞,她看着自己大腿上的包包,视野一片模糊。

    她已经毁了海洋一次,难道她还要毁了海洋第二次吗?

    不,绝不。

    重蹈覆辙这种事情只有记吃不记打的鸭子才会干。她已经一朝被蛇咬,不该再去碰任何危险的东西。即便她以后终将结婚嫁人,那她也该嫁一个憨厚老实中庸、没什么大才但还算为家庭儿女着想的中年人。然后为那个男人生儿育女,就这样平平顺顺地完成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人生任务。像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女人那样平平淡淡地卒去。

    问题是要怎么才能保证自己不再行差踏错呢?

    海洋现在已经因为她的错而背上了污名,这污名短时间内看起来很难洗掉。除非——

    除非恶少当众打人的事件在反转后再来一个反转,名为:女职员脚踏两条船,富二代以为女友遭跟踪狂毒手,愤而打人。

    本/文/独/发/晋/江/文/学/城

    “阿、瑜……?”

    小春看见门口的梅仁瑜红着双眼,本来兴奋的声音从中途变成了疑惑。

    “笙歌……”

    “怎么了?”

    笙歌不知道梅仁瑜怎么出门一趟去送个东西,回来就能顶着两只桃子似的眼睛,立刻把她迎进了门,让她先坐下先喝口温水稳定下情绪再说话。

    梅仁瑜本来没打算哭,她不是那种爱哭的性子,再说哭也不能解决问题,所以她能不哭就不哭。只是遇到笙歌以后,笙歌教会她宣泄,让她放开了心去接纳自己的情绪;梅仁瑜虽然还是那么放不开,可泪腺的开关只要打开过一次就很难关上。梅仁瑜怀疑自己是不是变得脆弱了。

    “笙歌,我问你——”

    “嗯?”

    给梅仁瑜端来温水又给梅仁瑜拿来湿帕子擦脸的笙歌在梅仁瑜身旁坐下。

    “如果我……”

    梅仁瑜刚开了个头,话就说不下去。因为她不知道要如何向笙歌解释自己原本想问的问题,她和海洋之间的事情太过复杂了。光是问一句:“如果我想让反转再反转,你觉得可不可行?”太过突兀也太过唐突。恐怕笙歌非但回答不了她的问题,还会再弄清楚她是想把海洋身上的黑锅架自己身上后问她为什么她一定要选这种对她完全没有好处可言的道路。

    梅仁瑜之前也不是没试图和小春这个闺蜜商量海洋的事。为此她还专门去了一趟小春的新居。

    小春和相亲男是闪电扯证,免了酒席和蜜月等一切繁琐的例行公事。但不管怎么省略,新房是必须要有的。小春家比男方家富裕,小春的父母为了女儿在人前说话腰不软,主动出了新房的首付,小春也拿自己的钱购置了新居的家具和日常使用的各种消耗品。小春的老公则负责还后面的贷款。房产证上面小春和她老公都有名字。小春和她老公说自己父母出了首付,理应该上房产证,可她老公咬死了不同意,小春父母便劝她算了,以后好好和老公过日子就行,这房产证的事情才算是告了一段落。

    又因为小春老公的工作地点是在海市下属的一个县区里,为了方便他上班,新房买在了海市远郊的另一个小县城里。小春的老公每天早上开车半小时到临县去工作倒是方便,小春回海市的瑞景湾看父母却是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还不能带堵车的。

    和梅仁瑜打电话小春也不避讳,直说自己快被那鸟不生蛋、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弄疯了。梅仁瑜习惯了小春的夸张,也没当回事。等她乘了地铁到了远郊才发现小春的话夸张是夸张了些,可这附近真的是做什么都不方便。

    杂货店、小吃店有是有,可不太多,看起来也不大干净。周围的住宅区都还在建,那风一吹,漫天黄土。绿化带里的树苗枯的枯、死的死,不是杂草就是秃地,显然是有人直接把绿化带当过道踩了。

    要不是因为梅仁瑜坚持,小春绝对不会让她一个人乘地铁过来。话虽如此,小春还是杀到了地铁站去接梅仁瑜。她告诉梅仁瑜,这里的公共车只有两趟,一趟半小时还不一定准点。梅仁瑜也挺庆幸自己只坚持了坐地铁过来。被小春用车载着兜过很长很长的街道之后,她迟钝地理解了“地广人稀”的意思。

    这鬼地方,连市中心最繁华的街道上都没有几个行人。其他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地广人稀也有好处。这附近的住宅面积都比较大。小春的新居足有三百多平方米,这还不算院子和公摊。

    小两口的新房肯定比不得小春自家的豪宅。可三百多平方米,即使县城的房价只是海市的一半到三分之二,这价钱也便宜不了。梅仁瑜对着实木鞋柜上的翡翠白菜都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小春结了婚,嘴巴上就愈发没羞没躁了起来。和梅仁瑜谈起海洋来,她居然一边对着梅仁瑜做了个“一杆进洞”的动作,一边问梅仁瑜:“人鱼姐你们还没啊?”

    梅仁瑜想还好小春她老公不在家,不然被她老公看到了也不知道她老公会作何感想。……不过就算她老公在,小春这种性格多半也会当他不存在吧。

    见梅仁瑜摇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小春也开始邓布利多式地摇头:“这不应该啊。海洋小帅哥那么喜欢人鱼姐,他怎么能不找机会对你下手呢?”

    梅仁瑜听了小春这话嘴巴直抽抽。小春的下一句话差点让她把刚喝进嘴里的苏打水喷出来。

    “难不成人鱼姐你从和海洋小帅哥他弟啊?那倒是个妥妥的肉食动物。”

    梅仁瑜觉得再听小春这么说下去自己得被水给噎死。干脆催着小春去做她这些天在新居里闲极无聊照着人家菜谱开发出来、据说好吃到不行的香辣烤排骨来给自己吃。

    小春被推进厨房里,系着围腰回头问给自己打下手的梅仁瑜:“所以呢?人鱼姐。”

    “所以说你为什么不干脆就接受了海洋小帅哥呢?”

    “既然你没和他弟有一腿,也没别的喜欢的人。……不如说人鱼姐你喜欢的人就是海洋小帅哥吧?你们这是两情相悦啊。”

    “那你为什么不坦率点儿不接受海洋小帅哥呢?以后有什么问题两个人一起克服就好啦。海洋小帅哥那么喜欢人鱼姐,人鱼姐一定会被他宠的很幸福的。”

    是啊。如果能坦率地接受海洋,和海洋一起克服问题和磨难,就好了。而且小春说的对,海洋对自己一向是无条件包容的,和他在一起,自己绝对会被宠的很幸福没错。

    因为她曾经真的过过这么一段幸福的小日子。

    只是,只是啊,两情相悦不代表心意相通。哪怕坦率地接受了彼此的感情相亲相爱,作为被疼爱的一方泡在了蜜罐子里被幸福腌渍得晕头转向,也不代表在这之后就是“从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人生在世只要还留着一条命在,生活这个故事就永远没有完美的幸福结局。

    梅仁瑜已经看过她和海洋幸福结局后面的故事,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真他/妈不是个什么好故事。

    “……那阿瑜能把那个不太好故事告诉我吗?”

    老祖宗拍拍梅仁瑜的手,他的手那样冰凉,却隐含着长辈对小辈的温情。

    “等我听完阿瑜的故事再告诉你我的想法。”

    笙歌笑笑,对梅仁瑜道:“现在我还什么都不清楚呐。”

    梅仁瑜不想对小春和盘托出,因为在小春的眼里她不说是有多高大,但总还是个值得依靠的前辈。她不愿毁了小春心里的那个自己,有些事情自然是难以启齿。

    笙歌就不一样了。这位老祖宗虽然是正太脸,也会用这张正太脸撒娇卖萌。可他老人家心里明镜似的,不用梅仁瑜花只言片语就能解了她的尴尬。还会自行忽略梅仁瑜不想提的细节。说好听了便是笙歌有一种“神性”,说得不那么玄乎就是笙歌有老年人的心胸,他看待人和事物,总是要比常人通透一些。

    “那我……就说一下。”

    梅仁瑜回忆着过去的事情,竟是有些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开口。

    是那年的寒假吗?还是那年的平安夜圣诞节呢?又或者还要更往前一些……

    是了,就从五年前的十月黄金周开始说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