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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仁瑜走得很突然。情/人节过后没几天就是大年三十,她竟是连年三十都没在海市过,直接就出了国,和年节回国过的海家夫妻正好错过。
海家两夫妻在国外接到过方茹的电话,鉴于他们都不认识方茹,也没从儿子们的嘴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两人起初都把方茹当成了骗子、挂了方茹好几次电话。方茹锲而不舍的精神当然没感动拿着最新款的手机却连黑名单都不知道怎么用两口子,海帆和徐秀慧不胜其烦,好在方茹终于把话说到了重点,提到了海川、提到了梅仁瑜,提到了这段时间以来海川和梅仁瑜做男女朋友的事情。
听方茹说梅仁瑜“诱/惑”、“勾引”他们儿子,还大小通吃很是惊讶了一会儿。不过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海洋坚持要住在梅仁瑜隔壁、海川坚持要跟他哥一起留在国内,以海帆和徐秀慧对儿子们的了解,这两兄弟明摆着是想要和梅仁瑜有点什么。想必“诱/惑”和“勾引”比起安梅仁瑜头上更适合安到自己儿子们的头上。
他们老俩口如今年纪渐渐大了,身体还硬朗,但精神头不比从前。不只是进入了更年期的徐秀慧,就是海帆也偶尔感到力不从心。所谓儿大不由爷、儿大不由娘,徐秀慧都能掂量清楚自己在儿子们的感情上没有说话的份量,海帆就更是放野马。横竖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他们两夫妻来说一律不是问题。钱之外的事情他们不便插嘴,就只能儿孙自有儿孙福了。
至于告状告到他们夫妻俩这里的方茹……海帆和徐秀慧谁也不喜欢她,一是这姑娘咋咋呼呼得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点儿也不考虑听的人是不是想听。二是她又不是海川的什么人,直接就跨过海川本人找上海川的父母……这说难听了便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三是作为一个局外人,方茹未免太拎不清自己的角色。见海帆和徐秀慧愿意听她说了,便大着一张脸仿若自己已经进了海家的门,极近所能地抹黑丑化梅仁瑜。即便她说的都是真的,说话做事太过尖酸刻薄的她显然也谈不上有什么心胸,更甚者,她是否有教养也令人怀疑。
海帆和徐秀慧此次回国是为了和儿子们合家团圆欢度春节,也是想弄清楚事情真相。他们老两口现在最怕的就是海洋和海川两兄弟为了一个女人闹翻脸。所谓家和万事兴,家族企业依赖的就是家族。海家的儿子们可以平庸、可以平凡,但是不可以分裂。为了一个女人互扯后腿那更是决不能允许。
好在海家夫妻见到的海洋和海川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闹得鸡飞狗跳,两人只是相敬如“冰”。虽然这种冷战也基本是海川一个人的固执,海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所谓。
海帆和徐秀慧迫切地想见梅仁瑜一面,想就儿子们的终身问题和梅仁瑜达成一个一致。哪知梅仁瑜根本就没给海家夫妻这个机会。
海川原本还和梅仁瑜闹着别扭,自是不愿意先去向梅仁瑜低头。等到更年期的徐秀慧看不下去一拍桌子对着儿子一顿河东狮吼:“你小子给老娘说清楚了!你究竟有没有那个意思!想不想跟梅仁瑜在一起?!”海川才悻悻地去敲隔壁的门。
隔壁没人应门,海川打梅仁瑜的电话被告知号码已是空号。海洋直觉不对,立刻去联系了小春,哪知正在打离婚官司、一个头比常人两个大的小春比海家两兄弟还错愕茫然:“你们难道不知道人鱼姐已经出国了?”
从小春的嘴里,后知后觉的海家人这才得知梅仁瑜去了马来西亚的新分行,和谐公寓五楼顶头的公寓已经交给中介挂牌售卖了。
小春还说了,梅仁瑜起码五年内没有回国的打算。她在马来西亚首先要习惯当地的语言和人文环境,其次要尽快学习马来语。另外梅仁瑜现在负责的是人事这一块儿的工作没错,可她准备一边工作一边进行报考mba的准备。在取得mba以前,她多半不会回国。就算回国了,也不一定还会回海市。她这是打算全身心奉献给工作,奉献给银行,要当自己是银行里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了。
对于小春的话,海川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梅仁瑜走了?就这么走了?就这么一言不发连一声告别都不留下的……走了?他以为他们只是像寻常的普通情侣一样意气用事地吵了一架,之后还会和天底下无数的情侣一样和好、继续在一起。然而梅仁瑜就这么走了?走去了遥远的异国他乡,连一点儿念想都没有留给自己。
海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个春节的。他还没回过神来,学校就又开学了。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试卷习题,像是永远不会结束的小测验周考月考季考摸底考。
海川想象中自己像比尔·盖茨、扎克伯格一样踌躇满志地在辍学后成一方商业奇才的画面并没能实现,梅仁瑜也像是从未出现在他生命中那样敛去了自己的所有痕迹。海川没有没有了叛逆的理由,没有了愤怒的理由,没有了去发泄自己不满不平不甘的理由。他就像个陀螺,绕了无数个圈停下来才发觉原来自己还在被规划好的范围内。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什么这种无力的现状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只是就连这种怀疑都在日复一日的高强度应试教育中变成了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空想。想不清自己要到哪里去,想不明自己为什么要到哪里去的海川就这样随波逐流地过着日子。
海川游泳的习惯还保持着,退出游泳队之后他不再参加游泳队的训练,但还是时不时地去游泳池去露个面,跟游泳队里的师兄弟们比上几个回合。其他想游泳的时候则是去学校附近一家酒店的游泳池。不差钱的海川在那儿办了年卡,想游的时候就去游个痛快。那里没有教练的哨子声,没有师兄弟姐妹的加油声和喝倒彩,也没有闲杂人等的说话声。有的只是宁静一片的水声。海川经常一个人漂浮在偌大的泳池之上,看着倒映出波光的室内。
方教练、也就是方茹的父亲见海川泳速不减,反倒是身心放松之下状态大好,好几次劝海川回游泳队。正好体育生的专业考试就在三到四月之间。海川马上会游泳队,还来得及以体育生的身份去考体育大学。
方教练以前对女儿是千依百顺,对方茹追着海川跑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其中也有方教练的私心作祟,想着海川的人和家境都挺不错,未来也是个有前途的小伙儿。女儿要是能和海川成为一对,不失为一段佳话,他们老俩口也满意女儿的未来有个安定的下家做保障。
只是方教练再鸵鸟也是有限度的。方茹再一再二再三地四处惹祸,做的事情不好看不说,用的手段也相当为人所不耻。方教练以前总是以为方茹不过是小女孩脾气,到了女儿名声臭到连自己的一世英名都要被毁的时候才堪堪醒悟不能再纵容女儿。和老婆一商量,方教练给方茹办了转学手续,半强迫地让方茹去读女校。一方面是让时间冲淡方茹糟透了的名声,一方面是对看不顺眼方茹的学生进行安抚,还有一方面是不想继续得罪海家两夫妻、分了马上就要高考的海川的心,耽误了海川。总算是悬崖勒马,也充分地对海川表达出自己的善意与决心。
海川不是没被方教练的话打动过。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在森林中迷路的孩子,游泳就像是头顶上的太阳。循着太阳,自己再迷路也能找对方向。只是每一次当海川升起想回泳队的冲动时,他似乎总能听见梅仁瑜说:『代替你哥,成为海洋不就是你的夙愿么?』
因为海洋放弃了游泳,所以海川代替海洋去游泳。并要用游泳向比较他们两兄弟的父母、周围的人、以及所有看不起他海川的人证明:他海川不比海洋差。他海川甚至拥有比海洋更强的潜力、韧劲儿与坚持。
——梅仁瑜的指摘毫无差错,是的,确实是这样。他海川以前就是为了这么个理由选择的游泳。
现在呢?现在他又是为了什么而想游泳的呢?为了证明梅仁瑜是错的?为了证明自己比海洋更强?因为梅仁瑜不在了,自己不用“牺牲”了?可就像是梅仁瑜说过的那样,她从来没有向他要求过什么牺牲、什么证明。她一直都是等着他自己做出决定,然后对他点头,告诉他:“嗯,只要你想好了就行。我支持你。”
海洋突然发现自己需要思考的事情太多,又领悟到:原来自己以前想的太少是因为周围的人都太护着自己。
长不大的男孩子终于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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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们将看到的是男子五十米自由泳半决赛。现在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排在第六道的是中国小将海川,这是他第一次登上世界舞台,也是第一次和世界上游得最快的选手们同台竞技。希望半决赛中曾获得过世界冠军的三位选手、目前共同排名世界第一的两位选手不会让这个年轻的选手有过大的压力。”
“希望他能化压力为动力,保持住突破预赛时的气势,稳定住比赛的状态吧。”
“确实!实力很重要,但是气势和状态才是最终左右结果的要素。我现在只是看着比赛现场都已经心跳加速、呼吸困难了。”
“呵呵,能进入半决赛的都是有实力的选手。这个项目的世界纪录保持者是巴西选手西埃罗·费罗,成绩是二十秒九一。此次预赛中创下最好成绩的是我们熟悉的加拿大选手。海川的预赛成绩则是二十二秒三一,进入半决赛进入得非常惊险。”
“一员小将第一次出战世界就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是的。很不容易。”
“我觉得我们已经不用多说了,只需要为他加油、给他祝福就好。这里让我们先预祝海川能取得好成绩!”
“祝福海川——比赛开始了!”
“八位选手齐头并进……加拿大选手冲到第一位了!巴西选手也跟了上来!海川……海川的优势是最后十米,他属于后期爆发型,他还有机会、有机会!”
“最后十米!”
“冲啊!海川!!冲啊!冲——”
梅仁瑜扯掉了蓝牙耳机,开车的傅恒则是笑着瞥了一眼梅仁瑜,又专专心心地去开他的车。
“不看了?”
“只是半决赛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梅仁瑜把傅恒的平板电脑连同蓝牙耳机一起塞回了座位前面的收纳箱里。顺手拿了瓶矿泉水,猛喝了一大口。
阔别海市六年,三十而立的梅仁瑜惊悚地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已经到了虎狼之年,不过是隔着屏幕看了几眼运动员年轻的*身体深处就开始蠢蠢欲动……是的,蠢蠢欲动只是因为她到了虎狼之年,只是因为她看了荷尔蒙满满的异性身体,绝对不是因为“海川”这个名字。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就是要不断忘却才能活着,想忘但是忘不了的事情就是魔障就是孽障,就是精神上的肿瘤,只有切了人才能好。
“那你等会儿看决赛好了。”
傅恒忍着笑的声音就像逗猫棒上那根可恨的毛毛,每次梅仁瑜不想理他了,那毛毛又蹭到她鼻子上挠她痒痒,害得她不得不伸出爪子来收拾那个拿着逗猫棒的人。
“……回头我就去申请调总行。”
“那怎么行?马来那边没有你我连我哪里找秘书都不知道。”
“大不了你自己重新物色一个。”
“要懂中文,要懂马来语,要懂英语,更要懂什么时候说话,什么时候闭嘴。要懂财经,要懂金融,要懂安排日程,要懂待人接物的优先顺序,噢,还要懂我的个性和个人爱好。你让我上哪儿找这样的人去?你培养出来的人永远都比外面找来的人用着和我心意。”
“你还真当我是教养嬷嬷了啊?”
“除非你承认我是皇帝。”
傅恒的调侃让梅仁瑜“嗤”一声笑出来,接着学习邓布利多一阵摇头。
共事久了,总会察觉到对方有那么一、两个令人心动的地方。梅仁瑜和傅恒也是如此。只不过在梅仁瑜心里,傅恒比起“男人”这个标签来,更适用于“好人”这个标签。而“好人”往往是被排除在可恋爱的异性之外的。
六年前梅仁瑜被人事部部长劝退,回家又和海川大吵一架。她出了门却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也就漫无目的地走在黑夜中,最后竟是到了海边。
冬天的海岸冷得人浑身发颤,风就像是细细的长针,透过衣服刺人皮肤骨头。梅仁瑜已经在雨雪中走了很久,身体还热乎着,停步在海岸线上也就没那么难受。
空气里是潮湿的咸腥味,高跟鞋下的沙砾没有平时一踩就深深凹陷下去的柔软触感。一筹莫展的梅仁瑜不觉得只能看到波澜起伏的那一片黑海恐怖,倒是望着那海天一色的黑得到了些许的安宁与镇定。
梅仁瑜也不知道自己在海边站了多久,总之唤回她神识的是一阵急过一阵的铃声。来电的人是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的梅仁瑜所没想到的傅恒。
傅恒这小细胳膊终究是拧不过他爸那条大腿,战还没打,局势上十成已经输了有九。可傅恒还是不愿意放弃小米,所以使出了最后的一招:远赴马来西亚的新分行。
马来西亚的新分行才刚刚成立不到一年,根基很是不稳,这会儿正是最艰难的开拓初期。被丢过去的人明面上是“升迁”,甚至是“高升”,实际上则是不折不扣的左迁,手上的实权和经济上的利益被砍得不是一点两点。
决定让自己的属下“高升”的高层事先安抚过自己的属下,说是希望他们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如果他们能在国外开拓出自己的新版图,以后也就不用受国内任何一家支行、分行的左右,就连总行都动不了他们自己做的这块蛋糕。今后等着他们的将是鹏程万里、宏图大业。
可惜被“高升”了的属下们并不相信自己上司的说法。这个觉得自己沦为了争权夺利里被牺牲的背锅炮灰,那个心道自己远调他国其实是被当成异己排除了。整个新分行内部人心涣散、每个部门的队伍都陷入了长期的士气低落之中。少数还燃着一腔热血的人进去了,几个月下来也成了垂头丧气的衰兵。
傅恒这个远赴新分行的决定不可谓不是伤敌一千、自伤八百。傅文贵就他这么一个独子,老李家就他这么一个外孙,他这么一走想来老李家不会对傅文贵有什么好脸嘴。即便知道这是老狮子推小狮子下山历练也一样。
傅文贵处于权利中枢,不可能不遭人嫉恨。一个明智光秀尚能因为织田信长把他削他权削他田而发动本/能寺之变,一个行里到处都是觉得自己被上司抛弃了的职员,可想而知傅恒要想在这个行里打拼有多么的困难。
傅恒做了决定,也就问梅仁瑜有没有这个意愿。她要是有从烂泥潭子里厮杀出来的气魄和觉悟,傅恒愿意捎她一个。再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将怕无兵可用。傅恒需要心腹。
梅仁瑜很干脆地答应了。那一秒她似乎什么都没想,又好像想了太多太多,连十年后自己的人生会怎么样都大致考虑了一遍。只是想到最后,梅仁瑜又感到这种人生规划非常可笑——人生这种东西,哪里会和预想一模一样呢?
和傅恒打完电话,又看了一会儿黑乎乎的海的梅仁瑜才默默地觉得奇怪:傅恒问自己和不和他一起去马来西亚,小米同意吗?小米那种性格梅仁瑜很难想象她会对要带女下属去国外的傅恒点头说好。可要是小米不同意……小米不同意傅恒来找自己说调职的事情不怕小米跟他秋后算账?
梅仁瑜想了想,决定还是打回电话给傅恒,问问他小米那边怎么说。
傅恒没接梅仁瑜的电话。在那之后,那个晚上傅恒的电话一直占线,而傅恒显然没有要接别的电话的意思,他就那么一直在讲那个占他线的电话。
后来梅仁瑜听傅恒说他和小米分手了。原因是小米不愿意跟着傅恒去人生地不熟的马来西亚,她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海鲜酒楼,也不放心把自己的海鲜酒楼交给别人。小米也接受不了异地恋,更别说傅恒这一去那两人就是异国恋。傅恒劝说无果,小米决心已下。
明明是想与小米双宿双栖才开始的叛逆,叛逆的结果却是被小米分手。傅恒终是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这样的傅恒坐上了行长之位,梅仁瑜也正式加入了傅恒的这一派。只要傅恒不倒,她就会一直是傅恒可靠的后方,两人算是互利互惠,并没有谁欠谁或者是谁付出的比重比较大一些。基于两人关系不错,时常同进同出,在海市分行里的传言又是闹得风风雨雨,新支行这边也免不了有人嚼梅仁瑜和傅恒的舌根。
梅仁瑜离开了海川,不用再给任何人交待,也就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