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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是一个小型聚会,出席的人并不多,但却有一个实权人物。虽然曾以萱事先已经跟她讲过具体注意事项,虽然她最近已经出席了几次商务宴会多少有了些经验,但她其实还是有些紧张。不是因为政府关系永远都是最难处理的没有之一,而是因为曾以萱说之前她喝酒就是因为某一位部~长大人,这一次也不好说能不能逃得过。
她说,这一场完全是因为上一次的偶遇造就,不然他们本应该明年下半年才会再次接触。
“这一场不好过。你要有心理准备。”曾以萱这么跟她讲。
“不管怎样你都不要喝酒。”牟颖只关心这一件事。她没办法想象如果再次喝酒又诱发的话怎么办,离上次发作才几天啊。
曾以萱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顾好你自己就行。我心里有数。”
仍然是在广悠堂那间熟悉的小包间,在场的不过是五个人,其中一个她甚至还在这里见过一面。天启地产郑启怀。倒不是因为她记性好,而是上一次见面实在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说是五个人,其实只是三方,就像曾以萱带了她一样,第三方那位陈部~长带了个年轻小伙,郑启怀倒是孤身到的,姿态摆得很低,竟是等在门口,一见她们便上前引路,十分殷勤。
等了不过几分钟,人便齐了。
令她意外的是,那位部~长大人竟然是个一脸和善的胖老头,一笑起来眼就眯成一条缝,慈祥得不像话,看起来简直跟坐在小巷口下象棋的大~爷们没什么区别。
官场上厮混这么久,又早已坐上高位,竟还能把气势收敛到这种程度,混在人堆里根本看不出来……也是个厉害角色啊。她心里暗暗感叹。
“都坐吧坐吧。”见她们起身迎接,陈滨常笑眯眯地看一眼牟颖,很和气地招呼道。
“陈叔叔,这是牟颖。”曾以萱一开口就吓了牟颖一跳,什么情况这是。陈叔叔?她一下子不知道应该怎么打招呼才好了,只得含糊笑道:“您好。”
陈滨常哈哈一笑,颔首道:“你好。你就跟着以萱也叫我叔叔吧。”
牟颖根本摸不着头脑,见曾以萱没什么表示,便也笑着应了。
这完全像是个普通居家的饭局,聊的都是些家长里短,没什么正事的样子,气氛倒是挺亲切。和上次一样,服务生远远守在包间外面,只有你推门出去或是按下服务铃才会近前,这显然是出于保护客人*的考虑。郑启怀于是负起了服务生的职责,端杯倒酒,举箸布菜,毫不含糊。
饶是之前曾以萱已跟她打过招呼,牟颖仍看得心里咋舌。天启地产也算是业内能排上号的房企了,郑启怀这么作低伏小,怕是有求于人、所图甚大。
对面的小哥泰然自若只顾吃喝不开口,她自然也不能泄~了底气,只能催眠自己,坦然接受郑启怀的频频示好。
直到郑启怀再一次举杯敬酒之时,陈滨常忽然笑道:“以萱,一杯都不喝实在不像话。”
牟颖一惊,立刻转头看向曾以萱。
曾以萱笑一笑,道:“陈叔叔,上次那一杯,我可是胃疼了两天。您就饶了我吧。”
陈滨常伸了根手指,隔空点点她,面上倒是还带着笑:“胃疼两天就不敬我酒?还是不重视。我当年在部队的时候……”
曾以萱垂眸一笑,乖乖听他的数落,偶尔回上一两句,也完全是往他光荣往昔的路子上引,尽哄他说些陈年往事,直逗得他开开心心眉飞色舞,却绝口不提喝酒的事。
牟颖心中微定,却更加疑惑上一次曾以萱为什么竟没能逃掉。看起来她应付起这种场合根本就是游刃有余,不像会被逼到墙角的样子。
谁知陈滨常说着说着,不动声色地暼一眼郑启怀,转掉话题:“诓我讲了那么多,以萱你也该喝一杯了吧?我也不难为你,跟上次一样,一杯就好。”
牟颖心中一紧,忍不住就想插话。
却听曾以萱轻笑道:“兜了这么久您居然还记得?也太让人失望了。”
陈滨常哈哈笑起来:“你这小鬼头,让你喝杯酒怎么就这么费劲?咱们不提别的,我好歹也算是你长辈吧?还是你现在有了这丫头,觉得可以不认我这个长辈了?”
牟颖几乎被呛到。什么鬼?
曾以萱微觉无奈,只好半开玩笑地继续哄老人家:“您当然是我长辈……”得,她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很多人都知道陈滨常跟她关系有些古怪,看公事呢似乎对她还不错,没怎么为难过曾氏,可又总爱在类似喝酒这样的小事上打压她,让人弄不清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说穿了很简单。陈滨常的前妻是殷语的小~姨,她早年病逝,没能享受到后期陈滨常连连提升的好处。但陈滨常心里却一直念着他的结发妻,并未再娶。他们夫妻没有子女,一直视殷语如亲生。因着这层关系,早年曾以萱跟他一度走得很近,如非他的帮助,后来跟父母出柜惹得父亲暴跳如雷之时,她们的路恐怕还会艰难很多。
但当日越亲近,现在便越尴尬。当年陈滨常觉得她很对他胃口,对她跟对殷语几无差别。和殷语分手之后,她接手曾氏,陈滨常的位置又在那儿,明显就是瓜田李下,近也不对,远也不对,她对陈滨常便只好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之时,就免不了要被他明刺暗讽一番。
在旁观者如柯思柔看来,这人就是故意找碴,因着殷语这层关系心怀不忿而已。曾以萱却知道他并非小气之人,只怕还是借着长辈的立场,存了几分想要重新撮合她和殷语的意思,大概也是想要逼出她的真心话。他似乎一直认为,当年之事必有隐情,她跟殷语之间并非无可转圜。
若他知道她是真的完全不能喝酒,也不至于这样逼她,然而她不能说出真~相,又不忍一意拂逆他的好意,就总会左右为难。
陈滨常叹口气,指指牟颖:“丫头,你们曾总是不肯陪我喝这杯酒了,你呢?”
曾以萱眉头微皱,就知道他点名要她带牟颖来必是有事,这么快就掉转矛头了么。
她知道牟颖酒量其实不怎么样。上一次她在养老产业园午宴上不过喝了几杯红酒,回去的车上就睡了过去。何况陈滨常对牟颖怕是不会像对她这么客气。
牟颖愣了愣,起身斟酒:“我敬您一杯。”她原本就陪着喝了点红酒,已经跟了好几轮,虽然还不至于过量,但也不远了。
“好!我就喜欢这种干脆的孩子。不过一杯可不够。喝红酒也不够劲儿。”陈滨常笑着看向郑启怀,“郑总,麻烦你去叫瓶茅台?”
不等郑启怀点头,曾以萱已开口阻拦:“陈叔叔,她酒量浅,茅台……”
“你不许说话!”陈滨常沉了脸,“你要心疼就你替她喝,我没意见。”
牟颖吓一跳,立刻开口:“不不不,我喝我喝。”
郑启怀起身离开,房间气氛一时间有些僵。
曾以萱叹口气,拉着牟颖坐下:“一会儿你代我敬陈叔叔一杯。”
不等牟颖回答,陈滨常倒先哼了一声:“护得挺紧啊,上来就替人敲死了就喝一杯。”停一停,又道,“你见过小语了?”
曾以萱顿一顿,道:“上次在这儿……见过了。”
陈滨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冷冷开口:“她女朋友你也见着了?”
“见着了。”她声音平静如水,却让牟颖攥紧了手指。
“不后悔?”他缓缓问。
曾以萱抬头对上他的眸子,见他表情严肃,眼里情绪复杂,只觉得那一瞬像是翻卷过许多年月,那些逝去的曾经似乎又扑面而来。
她笑了笑,带着些许怀念些许感伤,轻轻摇头:“不后悔。”
陈滨常沉沉叹了一口气,一时间竟有几分苍凉:“罢了。”停一停,又道,“你们都长大了,听不进老头子的话了。”
这句话里含~着满满的伤心和失望,即使是听在牟颖耳里,也不由动容。
“您永远是我的长辈。”曾以萱低声回道,“我当然尊重您的意见。但是有些事,做了就没办法再回头。后悔如何,不后悔又如何?走过的路,终究已经走过了。”
陈滨常沉默良久,叹道:“以后不要再躲着我了。什么瓜田李下,老头子可不在乎。”
“好。”曾以萱笑一笑,又道,“那件事,您先等一等。”
陈滨常没好气地一瞪眼:“不是不管吗,又插手干嘛?”
“年后她会跟我做一个专访,我本来也打算到时再解决这件事。”曾以萱慢条斯理地回,“您位置特殊,处理这事不方便,还是留点余地的好。”
牟颖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似乎……是指那个yoyo?
陈滨常顿一顿,道:“算你还有点良心。”转向牟颖,又道,“丫头,你家曾总不容易,你以后要多体谅些。两个人能在一起,就要珍惜,别学有些人净整些妖娥子。”
牟颖眨眨眼,愣愣点头,完全不明白话题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奇怪,怎么会……有一种在自己婚礼上的感觉……
曾以萱轻咳一声,道:“一会儿的酒能不能……”
陈滨常立刻又吹胡子瞪眼:“怎么!说过的话还想不算话吗!一杯茅台能把她喝死不成?!”
牟颖听了一路,也觉察到他跟曾以萱关系亲近,不再对他满怀戒备,这会儿见他耍脾气,不由莞尔一笑:“陈叔叔,您别生气。这杯茅台我不反悔,一定陪您喝。倒是以萱胃不好真不能喝酒,您以后别逼她喝了。她的酒,我都替她喝。”
曾以萱抿唇不语,心里却复杂蔓延。
陈滨常拿眼瞅瞅她,又瞟瞟曾以萱,缓和了神色:“这还差不多……”
又过一会儿,郑启怀才急匆匆赶回来:“不好意思晚了晚了,茅台正好没了,还是好说歹说临时借了老板私藏……”
牟颖心知定是陈滨常故意把他支使开的,多半也早就知道茅台存量,不由心中微凛:好在陈滨常不是敌人,不然拼起心机来,她还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段位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你看郑启怀,感觉就被玩得团团转。年纪阅历果然都不是白长的。
又想,陈滨常面前,曾以萱倒是能不落下风。她也不比自己大几岁啊……她得长多少心眼耗多少精神才能把集团内外这方方面面的关系摆平?真是想想都觉得累。
拆了酒封,酒杯满上。她稳稳端起来,笑道:“我代以萱敬您一杯,祝您来年平安喜乐,事事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