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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风雷怒.鱼龙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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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一日,正午。

    当北海王一行在路边用过干粮,正收拾行装准备上路时,忽然一名士兵指着远处半空中可看得的淡淡黄尘叫道:“那……那是不是追兵?!”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忙移目往士兵指处看去,有的更是跃上高树,果见后边有一股黄尘,虽是离得远,可有经验的看那等奔行速度便知,只怕不要一个时辰就要追上了。

    “大王,不好!是东人追来了!”北海左都侯云舜跳下高树,扶起北海王直奔马车,“我们快快上路!”

    一行人立时上马车的上马车,骑马的跳上马背,顾不得地上那些没收拾的东西,慌忙择路奔逃而去。

    马车里,北海王的十二子北弈思本在甜睡,这刻被吵醒了,迷迷糊糊的揉揉眼起来,“父王,我好困了,再歇息一会儿好吗?”

    喘息未定的北海王闻之心头一酸,竟是答不出话来。

    堂堂一国之主,不但国破民丧,更是被迫逃亡,已是悲惨至极,此际再听得幼子无心呓语,更叫他情何以堪。这一路之上日夜奔逃,已是疲惫不堪形容狼狈,可他们只敢饿了时稍作歇息,其余时刻无不是拼命赶路,本以为如此速度,即算东人入城后发现了也决计追不上的,可谁想到东人竟是这么快就追来了!

    他自不知,风独影与一千铁骑皆是备有三匹骏马,从出玹城起便马不停息的奔行,马累了即换乘一匹,吃喝皆在马背之上,更而且他们皆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其骑术之精其御马之速,又岂是坐在马车里的北海王可相比的。

    因此,北海王一行不过奔了半个时辰,身后便已可听得铁蹄踏震大地发出的轰鸣之声,半空之中更是黄尘滚滚,那等气势直吓得一些胆小的北海士兵两腿发软,有的仓惶的叫道“追兵来了快逃呀”,有的更是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还有的却是掉过马头择道逃命去了!

    马车里,北海王遥望后方尘烟,再看随行将兵之惊慌举措,满怀悲怆。

    “大王!”一直守护在马车旁的云舜一把将车帘拉下,阻隔了北海王的视线,“只管往前奔去!我们已快至北海边了!臣已早就派人安排好了船!”

    马车里北海王听得此话,顿精神一振,又掀起车帘对云舜道:“云左都侯,将那车中之物抛下。”他抬手指向紧跟身后的一辆马车。

    疾驰之中,云舜回头一望,然后顿悟:“臣明白了。”随即,他缓下马速,吆喝那辆马车的车夫将车赶至一旁,待所有人都飞奔而过后,他与那辆马车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再奔行了半刻,便可见后方银甲闪耀,蹄声如雷。

    云舜蓦地从马背上跃上了马车,自车中搬出一口大箱,一刀劈开箱锁,然后扛起大箱走至车后,打开箱盖倾泻而下,刹时无数的金银珍宝纷落道中,艳阳之下,珠光玉芒灿耀夺目。

    “走!”云舜跃回坐骑,追着北海王而去。

    可当他追上前头北海王时,身后却不曾蹄声有止,依旧是紧追不舍。而北海王于马车中遥望后方那疾驰而来的敌人,望见那如银洪奔泻的铁骑,心头绝望如灰。

    那满地的珠宝,那些士兵竟可视若无睹践踏而过!

    “如此雄兵,怪道无敌!”北海王长叹一声,拔剑在手,“天要亡寡人,寡人亦不愿死于东人之手!”

    “大王!”云舜一声大喝,勒住奔马,“请快走!臣来挡住东人!”

    “云左都侯!”蓦地身旁响起大喝,“请快护大王离去,东人由本将来挡!”喝声止时,一道马鞭甩在了云舜的马臀上,顿时马儿一声嘶鸣,驮着他往前奔去。

    云舜回首,便见一人仿若大山,横刀立马于大道。

    “高家儿郎们,随本将御敌!”一声狮吼响遏云天。

    “高将军!”云舜唤一声,然后咬牙纵马而去,赶上北海王的马车,遥望前方,已闻隐隐海浪之声,不由大喜过望,“大王!前方便到海边了!只要我们一出海,东人决计追不上了!”

    几经惊吓的北海王此刻面色惨白,闻言只是点头不语。

    “快!”云舜亲自跃上马车驱马奔驰。

    数十丈之后,风独影领兵追到,见前方路中一员猛将领一众士兵横刀挡道,她不曾有片刻犹疑,只是长剑一挥:“杀!”

    “是!”

    千骑如银潮,迅猛奔去,刹时便是刀光剑影断肢横飞,便有血色翻飞凄呼厉吼。

    不过顷刻之间,地上便躺下了百余具北海士兵的尸首。

    “追!”风独影只是冷然扬起带血的长剑,眉间煞气慑人。

    可她身旁的将士无一害怕,皆目光灼亮地望着他们的将军。

    这个被敌人惊恐地称为“噬血凤凰”的人,是领着他们杀敌破城所向披麾赢得胜利与功勋的无敌英将!

    “是!”

    甩去长剑上的血渍,抹去脸上的血污,悍勇的将士再次扬鞭追敌。

    只是,当他们追到海边时,便见两艘大船正升帆而去。

    “给他们逃了!”骏马踏着海水,有人扼腕叹息。

    “将军,我们还追吗?”有人望着只隔着十来丈却无法触及的大船问向风独影。

    风独影目光自大船调回海岸,扫视一圈,见远处隐约有一个渔村,当即吩咐道:“柳都尉,你领人去前方渔村寻大点的渔船,再找一些经验老道的舵手与船工。记住,不许刀剑出鞘,可许诺重金!”

    “是!”柳都尉领命去了。

    风独影高踞马背,眺望着北海王远去的大船,身旁杜康忽然低声道:“将军不曾有过海战。”

    闻声,风独影侧首睨他一眼,没有做声,沉吟片刻,然后转身望向身后高踞马背没有一丝晃动的士兵,道:“懂水性者出列!”

    片刻,约五百名士兵列于最前。

    “无后顾之忧者出列!”风独影再道。

    这一回,五百士兵却无一人退出,齐齐吼道:“水中火里我们皆追随将军!”

    风独影神色依旧,抬臂一挥:“歇息,进食。”

    “是!”五百士兵下马。

    “退后五丈,歇息进食。”风独影再下令。

    “是!”余下的五百士兵驱马后退。

    眼见士兵皆听命休整,而风独影却依旧高踞马上,面向大海,前方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北海王的船已越远越小。

    “将军……”杜康再次开口。

    “本将知道。”风独影不待他说完便打断,“杜康,你我皆受乱世之痛,便更加清楚,绝不能留下祸根!”

    杜康默默看她一眼,然后不再吭声。

    两刻过后,柳都尉领人回来了。

    “将军,村子里没有大船,只寻得了四艘稍大的渔船,每船可载近百人,还有愿随我们出海的渔民十二人,属下皆许他们每人百枚金叶。”

    风独影简言只点点头,道:“立刻出海!”

    “是!”柳都尉立即去安排人手登船。

    风独影随即对杜康道:“你留下,统领余下的士兵,并传迅与陛下。”

    杜康迟疑了一下,但在风独影的目光下还是默然垂首领命。

    一刻后,风独影与柳都尉领四百名士兵分别登上四艘渔船,升起船帆,驶出北海。

    “众兵听令:本将要船行最快的速度!”

    “是!”

    凤影将军威下,渔民与士兵齐力划桨,于是四艘渔船皆如箭一般飞掠海面。

    那日,风力甚强,帆鼓浪涌,船行极快。

    只是行了一个时辰后,海上的风越发的大了,吹得人衣裳猎猎作响,那拂在身上的风力令人觉得仿佛只要提脚张臂便可随风飞起。几名渔民望了望天,皆面露忧色,也在那一刻,最前方的渔船上传来士兵的欢呼:“将军!追到了!已可望见前方逃船!”

    众将兵皆远目望之,果见前方两艘大船。

    “快!”风独影只有简短的一个字。

    “是!”众士兵大力划桨。

    而有一名老渔民,望了望船头那唯一的女子,心生畏惧,于是转身扯过柳都尉到一旁,低声道:“这位将军,看这天色风雨欲来,我们不能再追下去了,得快点回岸上去。”

    “啥?”柳都尉虎目一瞪,想这老头在说笑呢,敌人就在眼前哪有放过的道理。

    “将军,老头是在这海里泡了一生了,不会骗你。只看这天色,恐怕不久暴雨就要来了。”老渔民忧心忡忡的望着头顶上的天空。

    柳都尉也望了望天空,道:“天色不挺好的吗?”日头老大的,就是上边云朵有些厚,比上午似乎云要多了点。

    “唉!将军,你不在这海里讨生你不知这海上风雨的可怕!”老渔民急了,直抓紧了柳都尉的手臂道:“平常的风雨还好,可只要是暴风雨来了,甭管你有多老的经验,你的船再大再好,那也是船翻人亡只有顷刻!”

    柳都尉的手臂被老渔民抓得生痛,再看他脸上一脸的焦灼急切,实不像谎话,忙道:“大叔你先别急,我与将军说说。”

    “好好好。”老渔民连连点头,放开了柳都尉,忍不住目光悄悄窥一眼船头前矗立的背影,转过身走开,却忍不住嘀咕一声,“咋有女娃娃当将军的?瞧着这模样,比你这将军都要吓人。”他一辈子就是海里捕渔为生,没见过啥官呀兵的,但凡穿甲拎刀的在他眼中都是将军。

    柳都尉走至船头,将方才老渔民的话与风独影说了。

    风独影眉锋一锁,然后移目看了一眼其他船上的渔民,果见也有几人正望着天空交谈,皆面有忧色。她不由抬头望一眼天空,也只不过这么个把时辰,天便不复出海之时的晴朗,云层愈厚,天色亦沉,显然那渔民的话不假。只是北海王已在眼前,岂有放过之理,若让其逃脱,只怕日后便得更多的人命与鲜血为代价!她微作沉吟,然后道:“半个时辰。”

    柳都尉一听却是明白了,忙应道:“是!”他飞身跃上船桅,朗声大喝:“儿朗们,将军有令,半个时辰内歼敌回岸!”

    “是!”

    应声如雷,船行如箭。

    五十丈。

    三十丈。

    二十丈。

    十丈。

    眼见是越来越接近了,前方北海王的船上蓦地一声大喝“射!”,顿时铁箭如雨,纷纷射来。

    “避箭!”风独影长剑出鞘,剑气如虹,刹那间划起一堵剑墙,护住了三丈以内的士兵。同时,船上士兵得命,有些矮身躲过,有的提浆扫落,也有的被铁箭射中,顿时血流如注。

    “射箭!不要让他们靠近!”对面的船上又是一声大喝,于是又一阵箭雨袭来。

    “柳都尉!船为一线!随本将之后!”风独影下令。

    “是!”

    柳都尉挥下手令,于是片刻间,四艘渔船便排成了一线,以风独影的船在最前方,就仿佛是一面盾牌,挡住了后方的三艘船不受敌箭袭击,同时也就成为了箭跺,承受了所有射来的敌箭。

    “划船!”

    风独影不惧箭雨一声令下,同时抬手抄起挂在船头的船锚,手臂一挥,长长的船锚甩起,顿将数丈之内的敌箭全扫于海中,顿震得对面船的箭手们一呆。而同时,风独影所在的渔船飞速前行,眨眼间便离北海王的大船只不过数丈之远,她瞅准了左旁大船上一人被数名士兵环护,想这定是北海王了,于是挥臂一甩,船锚瞬间如黑蟒飞过海面,“咚!”的一声嵌入对面大船船身,将北海王的船牵住了。

    那时海风狂吹,海面上波浪滔涌,被船锚牵住了两船不断随着海浪的涌动起伏着,倒真似了那句话:一根绳上拴着的蚱蜢。

    而对面船上的云舜眼见东人已追到眼前,立时指挥士兵去砍断连着船锚的铁链,又命士兵做好近身搏斗准备。但风独影却并未立刻命令士兵发动攻击,那吹得人站立不稳的海风以及那翻涌着的海浪已令她生出危机之感。她不知这海上的天气竟是说变就变,还变得如此的快,眼前已没有时间彻底歼灭对面两艘大船上的敌人了,她必要速战速决,带着她的士兵回岸上去。所以她目光盯紧了大船上那被数名士兵围着的人,只要斩杀了北海王,便等于斩断了祸根,这些北海的将兵即算留得性命亦不成大患。

    打定了主意,她自船头纵身跃起,一掠数丈,直往对面船飞去,人还在半空,长剑已挥出,刹时一道剑光灿如雪虹,挟着撕空裂海之势,从天贯下,直劈向那被众士兵包围着的北海王。

    那一剑之光华瞬即映亮了风吼浪翻的阴沉大海,大船之上的人为剑势所慑,竟是不能动弹,只左都侯云舜猛地大喝一声“休伤我王!”,飞身扬刀迎向了半空中的银光。眨眼间,只闻“叮!”的一声脆响,便见半截刀身飞落海中,云舜自半空“砰!”的跌落甲板,伴随而下的是那未能阻住的剑气,犹自若闪电般划空而过,甲板上“哎呀!”几声惨叫,数名士兵倒地不起。

    “左都候!左都侯!”大船上数名北海士兵上前扶起云舜。

    在士兵的搀扶下,云舜挣扎着起身,胸前巨痛令得他垂首,便见右胸一道长长血印汩汩渗着鲜血。那一剑不但折了他的宝刀,竟是连铠甲都划破了,直接伤及身体!好厉害的剑法!好深厚的功力!

    “凤影将军果然是名不虚传!”他抬首望向那自半空盈落铁链的白影,银甲白裳,神容冷然,那便是世无其二的“白凤凰”!

    海风不断狂吹,海浪不断翻涌,两船在风浪中摇晃,可铁链上的那人却是稳立如山,黑发似流瀑飘扬脑后,绣着金色凤羽的披风在风中翻飞,仿佛是海中龙女,高贵华美,于这阴沉肃杀的海上唯一的亮色。

    风独影调息过后,再次抬臂扬剑,云舜蓦地转头冲着后边的大船大声喊道:“快走!”只有他知道,那艘船上才有着真正的北海王与十二殿下。他吼完了即再次提着断刀迎向了武艺绝伦的凤影将军。也在那一刻,一个巨浪打来,船随浪涌,只听“咔嚓!”一声裂响,却是船锚受海浪所引,自大船上脱开,船身上留下了数尺大的一个大洞口,海水刹时滚滚涌入。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风独影还立在铁链之上,眼见船锚脱开,当下吸一口真气,身如轻羽,随着船锚自海面上划过,再甩向半空。

    “快跳船!去那艘船!”云舜冲船上的士兵大声叫道。

    “将军!”渔船上的将士也冲着半空大声叫喊,无不是胆颤心惊,就怕他们的将军会被甩向那茫茫海中。而风独影却在半空中身形翻转,伸手揪住了船锚,再顺势一导,卸了冲势,人便随着船锚轻飘飘落回渔船,那姿态仿佛是荡了一回秋千般的轻松从容。

    众士兵还未从惊震中回神,便听得一声大喝“不好!”,然后便见对面那艘破了洞的大船慢慢倾斜,显见是入了水,要沉入海中去了,可这时刻偏风高浪急,那船被大浪涌着在海中打了个急转,然后便朝最前方的那艘渔船倒去,那长长粗壮的船桅就仿佛是从天倒下的天柱,直冲渔船砸来!

    彼时,风独影刚落在渔船上,迎面便见船桅凌空砸来,若给砸中渔船,那这一船的人必湮没海中。电光火石间,她无暇细想,迅速的再次飞身而起,气运双臂,半空中截住了重逾千斤的船桅,“去!”一声清喝,抱住船桅猛往一旁大海掼去,只闻“砰!”的一声,船桅砸在海面,溅起数丈高的浪花,而她却因连翻飞空运气,此刻终是真气用竭,被船桅带着砸入海中,瞬间淹于浪花之中,不见人影。

    “将军!将军!将军!”

    渔船上的将士这刻几乎是魂飞魄散,伸长着脖子望向大海,只见浪花散去,海水一翻,船桅浮开,风独影浮出海面,一滩血色在海水里染开。

    “不好!将军受伤了!快救将军!”

    众人连呼,有懂水性的立马便解下盔甲准备跳入海中救人。

    浮出海面的风独影想要游回船上,可风浪过大,反被海浪推得离船越来越远,眼见船上士兵要跳海来救,立时大喝一声:“不许下船!”“船”字还未落尽,一道大浪打来,顿将她淹入海中。

    “将军!将军!将军!”

    船上将士见着心急如焚,可他们不能违抗风独影的命令。

    不一会儿,远处海面上风独影再次浮起,将士们看得,立马抛下绳索,想将她拉近,可海中狂风只吹得那些绳索在海上胡乱飘荡,落不到风独影身旁。

    “将军,抓住!将军,快抓住啊!”

    将士们一次又一次的抛下绳索,可绳索只在半空上飞荡,怎么也不肯落在海面上。

    海浪里,风独影一次又一次的游近,可她游近一尺,风浪一翻便将她推开数丈,饶是她神功盖世,在这徒劳无功的反反复复里,此刻亦已筋疲力尽。又一个大浪劈头盖脸打下,头上剧痛难当,神智隐隐有些昏沉,想来方才所受的伤定然不轻。

    待浪头过去,她拼着最后一点气力游出海面,海天已阴暗如夜,狂风肆虐,大浪滔涌,已是人力不可挽也。

    非亡于敌手,乃天要覆灭她!

    “柳都尉!即刻掉船回岸,禀报陛下,此为本将遗命!”凝取最后的功力下达最后的命令。她可以死,但她的战士不可亡!

    听得命令,渔船上的柳都尉及众将士无不是心恸神悲:“将军!将军!”

    有许些士兵眼见已至绝境,猛地甩下盔甲,便要不顾性命安危去救风独影,正在此刻,蓦然有人惊异的指着前方叫道:“快看!”

    于是有些士兵抬首,这一看便看得目瞪口呆。

    漫天黑云,狂风怒吼,海浪翻涌,远远的却有四条数米长的灰色巨鱼拉着一艘船御风破浪而来,其速如飞,眨眼间便到了眼前。

    众将士虽是身临修罗战场亦面不改色,可眼前如此异象却是平生未见,一时皆是魂惊神呆。

    巨鱼拉着的船上,船头立着一道修长的天青身影,衣袂在海风里猎猎翻飞,可其人无惧风浪卓然而立,那等气度风范,仿佛是统御大海的海神出行。

    海浪里,无力游动的风独影看得这一幕,已是涣散的神智模糊的想,这大约是死前的幻影吧?可勾魂的为何不是黑白无常,而是如此尊贵凛然如神袛?

    “天啦!这难道真是海中之神不成?”有士兵忍不住喃喃惊叫。

    这话一落,便有士兵冲着那艘船的方向跪下,大声叫喊:“如果真是海神,请神灵救救我们的将军!”

    这名士兵的话显然是提醒了众人,于是渔船上的所有将士无不跪下,向船上之人拜倒祈求:“请救救我们的将军!”

    “请救救我们的将军!”

    将士们急切的吼声冲破狂啸的海风巨浪,直震九宵,直入那天青身影耳中。

    他目光扫去,便看到了海浪里有如白羽飘浮却随时有淹没之危的风独影,再移目环视,海面上还飘浮着许些士兵的尸首,显见这里方才有过激烈的战斗。

    他轻叹一声,“去把她驮过来。”

    风嘶浪吼里,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可拉船的巨鱼却似乎听到了他的吩咐,最右边的巨鱼头一伏,便潜入海中,片刻后等它再次浮出海面时,宽厚的背脊上驮着昏死过去的风独影,然后尾部一摆,巨大的身躯破开风浪,游回那艘船前。

    “那是海豚!”见多识广的老渔民这刻终于认出了那拉船的巨鱼,“那人竟然可以驱使海豚,他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真的是海神?”老渔民少年时曾听老人们说过,海中有一种尖嘴的看起来便很和善的巨鱼叫海豚,非常的聪明,会为海中迷路的渔船引路,也曾救过落海的渔民,可他出入海中几十年,也只是偶尔曾在海里远远憋见过跃海嬉戏的海豚,并不曾近距离接触过,而此时此刻竟然真的看到了为人拉船并且救人的海豚,怎不叫他激动。

    渔船上的将士们却分辨不出巨鱼是什么,只是眼见将军得救,不由得全都松了一口气,再抬头环顾,北海王的船沉了一艘,另一艘已趁机逃去,只远远瞅见风浪里一点影儿,但这会无人有心思追敌,只记挂着对面船上的将军。

    “把船划过去,把将军接回来!”柳都尉下令。

    “将军,我们得马上回岸!”同时,那随军出海的渔民皆冲柳都尉叫道。

    “将军,此刻风浪这般大,我们根本就靠不过去!”老渔民这刻也回过神来,忙冲着柳都尉喊道,又抬手指着天空,“暴雨马上就要来了,我们得赶快回去,稍加担搁,我们就都得沉在这海里了!”

    柳都尉抬头望着天际,此刻已是乌云密布,天阴沉得仿佛马上就要倾覆而下,他再不知海性,也知渔民所说不假,可是……目光望向远处的那艘巨鱼拉着迅速远去的船,将军还在那里啊,他们怎能丢下将军,他们又如何回报陛下!

    “将军既然已被海神所救,定然不会有事,等我们避过暴风雨后再找不迟啊!不然所有人都回不去了!”老渔民急得面红耳赤,“将军,我们虽是为着赏钱舍命出海,可我们都是有家有口的,还请将军可怜可怜我们,要都葬身鱼腹了,我们那一家子也活不成了!”

    柳都尉回身看着船上的士兵,再望望那艘风浪中远去的船,脑中天人交战,最后一咬牙:“好!我们回去!”

    渔民们松一口气,“快!快转舵!”

    四艘渔船掉转船头往回而去,海面很快便只有肆掠的海风大浪在彼此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