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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和风吹绿了整个凰安,冬儿又长了许多,雪貂嗅听灵敏和攻击凶猛的天性开始展现出来,庆幸的是它依旧依赖青洛,不被允许的事并不敢做。而青洛再没有见过苏籍,或许正如她所想的,后会无期了吧……
转眼她们住到世子府已是整整一年,翎儿比以前更懂事了些,翎儿的琴技已经能与凰安城大乐坊的乐师比拟,翎儿开始偷下起了那里的七瑟羽衣舞……
那她自己呢?除了现在的她与董恪比剑已经能够平局,似乎什么都没有了,翎儿善琴,她不善,翎儿会舞,她不会。翎儿闹的时候和不闹的时候判若两人,动若蛟龙,静若惊鸿,青洛现在才发现这形容有多适合自己的妹妹,而她自己,不过是空长了岁月而已。
时隔数月,容羲再一次出现在宫外,只是这一次不同于以前,她是受允许了出来的,范围是世子府。
“……董恪!你认真点好不好!你看不起本公主是不是!”
“属下不敢,确实是属下打不过公主!”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之前青洛跟你打都没打过,你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败给我了!你就是看不起我!”
“公主,属下……”
青洛和青翎站在不远处的枫树下看着比剑的容羲和董恪,听容羲又开始朝董恪发难,笑着插言道,“公主还是不要为难董统领了!”
容羲抬手把剑尖朝青洛一指,愤愤道,“青洛你来!”
“公主还想再输几次?”
“你让着我不行啊!”
这话一出,连对这些一窍不通的青翎都一下听得奇怪了,“那董统领刚才不是……”
“这不一样,他老让我,可你姐又从来不让,现在我要你姐让!”
“……是。”如此逻辑,青洛竟无言反驳。
容弦在枫林中距容羲四人数米远处站了一会儿,央月上前来通报了一声,容弦眉心猛然一蹙,随即转身快步回了听枫阁。
“你刚才说什么?”
央月半低着头,面无表情道,“太常管纪焱满门被抄,槽吏大人陈榭入狱。”
“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凌晨。陛下直接下的令,连朝臣恐怕都还不知。”
“知道原因吗?”
“确切的还不知道,只是隐约猜测和去年的南岭官铢私铸案有关。”
“立刻备马!”
“是……”
容羲又跟青洛来回打了整整两个时辰,终于累得不想再打下去了才回了府里,东庭西阁绕了大圈也没看到容弦,“玉夕,王兄呢?”
“殿下刚刚入宫了!”
“入宫了?可他之前没说他要入宫啊!”
“这个玉夕也不知道。”
“算了,我才不管他……”
容弦匆匆赶到昭乾殿的时候,祈侯容戟正从殿中出来,远远看见容弦便上前来请礼,“戟弟见过王兄。”
“戟弟一直在宫中?”
容戟淡然一笑,不予否定,“看来王兄也是已经知道了!父王早猜到你会入宫,正在殿中候着王兄呢,戟弟也就不耽搁了,先行告辞。”
“嗯,戟弟慢走。”
容戟告辞离去,容弦也未作片刻停顿,只是在踏入大殿之中时,出乎意料地,次辅夏云也在。
“夏大人?”
夏云转向容弦,已是半百之人却仍旧身体康稳,不显老态,满面和笑地行礼道,“老臣见过世子殿下。”
“孤知道弦儿你会入宫,此案便是夏卿查出并上呈的,想来你需要自己向夏卿询问清楚。所以孤让夏卿暂且留下。”
“父王,管大人和陈大人,是和年前,戟弟去南岭处理的官铢案有关吗?”
威王面色渐渐暗下,凌然冷道笑道,“何止有关!父王确实老了,一直重用到今日才发现自己是犯了多大的错误!”
“但是以儿臣的了解,还是不认为管陈两位大人是这样的人。”
夏云淡然一笑,从袖中缓缓取出数份帛书,呈递到容弦面前,“世子殿下。”
容弦从夏云手中接过,目光落到帛书上时,眉心顷刻蹙起,一张接着一张,字句简洁明了,其中意义一看便知……
“管纪焱曾经是南岭督府,在南岭势力广布,升任朝中太常后,荐举了自己的信属李文阊为新任督府,并拉拢槽吏大人陈榭,二人利用朝中职位便利打通关卡,李文阊则负责详细执行,管纪焱陈榭都并不直接参与。去年东窗事发,管纪焱陈榭以李文阊家室性命威胁让李文阊闭嘴,也正是因此,南岭涉及官吏全部被处,管纪焱陈榭得以却安然无事。”
容弦面色沉重,手指细细摩挲着手中帛书,许久方抬头看向威王问道,“父王没有传于大人进宫吗?”
“于卿近日身体抱恙,孤让夏卿暂代职责,故没有传他。莫说是你,就是父王,都不愿意相信,然而真相已然露水,只怪,父王用人不当!”威王沉声道。
“父王,儿臣想去见见管纪焱和陈榭。”
“嗯!听听他们的说辞也好。”
“那儿臣便先告退了,父王多注意身体。”
威王面带倦意,罢了罢手,“你去吧!”
“那老臣,也告退了!”
“嗯……”
容弦与夏云同时出了大殿,只是还没走下高阶,刑狱监秦越就迎面匆匆而来。
“世子殿下,夏大人。”
“秦大人这么匆忙可是有什么要事?”
秦越叹了口气,沮丧道,“确实是大事!官纪焱,自尽了!”
“什么……”
这场迟后的清余案最终以管纪焱服毒自尽、家属宗族流放漠关,陈榭次年秋后车裂为结束。
自刑狱监回府后,容弦径直去了听枫阁,而此前半刻容羲便已被王后遣出宫来的马车强行接回。
玉夕送晚膳进听枫阁又原封不动的端了出来,与闲庭散步的青洛正遇。
“玉夕姐姐是从殿下哪里回来吗?”
玉夕点头,“殿下似乎心情不太好,回府便去了听枫阁,刚刚送晚膳进去也直接让我带走……”
记得上午他是进宫了……
青洛犹豫了片刻要不要再送去一遍,但随即否定了,凡有对他有一点了解的人,应该都不会这样做。
天色已暗,府里的烛灯点起。青洛拿着玄寒剑出现在听枫阁外的时候,容弦一身白衣独坐于阁中,手抚长琴,摇曳的烛光映衬着清俊的脸庞……
不知是因为外面的月光太淡,而昏暗侵没了青洛的身影,还是琴声掩盖了青洛的足音,如果不是冬儿突然出现在青洛面前并跑进了阁中,可能即使青洛站一整晚,容弦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容弦起身走出来,青洛还站在原地,“现在并不是夏天,既然来了为什么站在外面?”他关切问道。
“玉夕姐姐说殿下可能心情不是太好,青洛来时殿下又正好在抚琴,不好打扰殿下,所以……”
“那也不必委屈自己,何况我是你们的长兄,下次来直接进去就是。”
“……是。”
的确,你是我们的长兄。
“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容弦淡然一笑,“无关紧要罢了!”
青洛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可凭直觉,她猜她说对了,“殿下陪青洛练练剑吧!青洛自以为,可以跟殿下学些新的招式了……”她忽然抬手示出玄寒剑,笑说道。
容弦竟是片刻惊住,“现在吗?”
青洛笑着点头,“现在。”
如果光线再亮一些,你一定会注意到容弦的面上有那么一瞬间,是笑了的。
“好!”他说。
此夜月皎如华,晚春风凉。
容弦在月色下的枫林中陪青洛一直练到深夜四更,待回府的时候,已是近乎天明。
容弦站在听枫阁前目送青洛离开枫林的时候,他说:谢谢你,青洛。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青洛握着玄寒剑的手指抖然一紧,她以为她找这样的理由已经掩饰的足够好了,原来他竟然,什么都清楚。
每年的五月十七是朔国的祭天大典,首辅大臣于世初卧病未愈,威王任命在祭祀监任职的于湛担任大典的祭酒司。
每一场祭典,祭台上都会陈设整全屠宰后的猪牛羊,只是谁也没有想过,有一日这祭台上摆放的而且已经去毛的牲畜,会变成活物。
威王与王后焚香祭礼之时,祭台上的山羊突然醒来并挣扎而起,从祭台一跃而下,威王被冲撞,王后受惊……
于湛等人随即被扣押入狱,祭祀监半数或贬或罢……
御军大将军穆显访见容弦,由央月引到听枫阁的时候,容弦依旧如常在檐下临风抚琴。
“殿下……”
容弦拦下了穆显的话语,“穆将军不妨,先听静一曲再谈正事!”
穆显先是一怔,随即了然一笑,大概容弦已经知道他是为何而来了,而且近来朝中发生如此大的变故却还有泰然自若,微风不惊的,除了眼前人还能有谁……
一曲幽缓落毕,此时的穆显已是心宁气静,还不待他开口,容弦却先说了话,“于首辅昨日上书,请辞归田了。”
穆显顿时惊住,显然,这是他来之前并不知道的,“于大人请辞了?却是为何?祭典一事陛下并没有牵连于大人,甚至由于于大人一世功高又年事已高,陛下只是罢了于湛的权职连刑狱罪都免了!于大人……”
“也正是因此,于大人才会请辞。”
穆显良久不言,长叹了一息才问道,“谁来接替?”
“次辅夏云。”
“夏云……上月管纪焱陈榭一案也有夏云,可实在巧合!”
于世初辞隐,他便是首辅别无二选。
“夏云的治政之才并不比于大人低多少,只是有时令行稍有过激,可于大人一请辞,除夏云也没有人更能胜任了。”
穆显思琢片刻,忽然道,“殿下有没有想过,这场变局,或许与,祈侯殿下有关?”
“穆将军何出此言?戟弟岂是这样的人。况且去年于大人就跟我提过他准备过两年便归田了,只是……大概是提前了吧!”
穆显自是清楚,这话说得无凭无据何况容弦对祈侯又如此信任,而且祈侯年前才开始摄政,必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再者,动因呢?都不满足。
然而穆显刚才的话也并非随口一说,只是前提是建立在与夏云有关之上。
祈侯容戟与世子容弦并非一母所生,容戟的母亲是当年荣宠一时的灵姬苏灵月,苏氏为夺王后之位服毒自堕胎儿嫁祸殷王后,甚至害得时已怀子两月的殷后流产,但心狠如灵姬,最终也没能如愿以偿。痛失腹子的殷后亲自送上一杯毒酒,了结了灵姬的短暂一生,彼时的容弦已是八岁,容戟四岁。
而夏云,正是灵姬苏灵月的义兄。当然,这层关系容弦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