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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大海中,从婆罗洲沙巴开往打拉根岛的观光船上。
黝黑粗糙的手掌来回甩在一张清秀的小脸上,啪!啪!啪!一声比一声响亮,嘴角顷刻间被打破,鲜血划过下巴滴落下来,天生白净的脸颊转瞬红肿起来,接着轮廓分明的掌印,一左一右浮现出来。
在船上餐厅里,一个皮肤黝黑的马来人正在掌掴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华裔少年,少年不敢躲闪,旁边一少妇抱着三四岁男童,似乎一时被吓住。
那马来人年纪已然不小,常年海上讨生活,让他看起来比实际更老,灰白的头发,满脸刀刻般的褶子,一双绿豆眼杀气腾腾,不像良善之辈。
华裔少年与一般黝黑的海员不同,浑身白白净净,虽说不上俊俏,但五官清秀周正,一如初晨的太阳,给人以干净暖和的观感。
“你这只猪猡都不如的中国杂种,客人早餐里有虫子,你都没发现?”马来人操着一口马来语暴喝道。
“真的很抱歉,纳吉船长,保证不会有下次了!”少年的马来语同样流利,诚恳说道。
他的话似乎丝毫不能平息,面前暴躁的纳吉船长,只见他甩开膀子想继续教训他。
在凌厉的耳光再次袭来之际,一双纤细的手及时地扯开了少年。
“够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打他,早餐我不要了。”一旁的亚裔少妇把少年和自家孩子一同扯到自己背后,用英语朝纳吉怒道。
少妇并不高大,比一米六五的少年还略矮少许,身着白色长裙,面容素洁姣好,马尾辫扎在脑后,看起来精神奕奕,此时像母鸡护崽般挡在他们身前。
纳吉没有正面回答少妇,改用英语对少妇怀中的少年说:“穆,你听到了没有,还不快谢谢这位女士,然后接着干活去。”
他表情森然地瞪了少年一眼便转身离开。
“太过分了,对一个小孩子下手这么重!”白裙少妇凑到跟前,想查看着他脸上的伤,不自觉用上普通话说道。
这时少妇身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激动的复述道,“就是!太过分了!对一个小孩子下手这么重!”
白裙少妇听到他的话,好气又好笑,拧着他耳朵,“没礼貌,叫哥哥,还有你自己也是小孩子。”
“北北是大人了,快放手老妖婆。”名叫的北北的男孩还击道。
“昨天是谁尿床来着?”白裙少妇讥讽回去。
华裔少年被晾在一旁,看着她母子俩
拌嘴,跟小孩子耍泼吵架一样。
看着消停不下来的她俩,少年忍不住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对不起,打扰一下,你们是中国人吗?”
白裙少妇迅速收回拧着耳朵的手,讪讪笑道,“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你也是中国人吗?”
“大概是吧。”少年捏着下巴不太确定说道。
“你可以叫我林姐哦。”
“明明一把年纪了,还让别人叫你姐姐……”
林姐保持住脸上和蔼的笑容,同时一记铁拳,闪电般敲在北北脑壳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叫穆侠,很高兴认识你们。”叫作穆侠的少年露出真诚的笑容,带起两个可爱的小酒窝,那笑容仿佛是冬日里的阳光,将愉悦的温暖带给对方。
母子双双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竖起拇指一同说道,“好可爱的男孩子。”
“男孩子……好像不能用可爱来形容吧”穆侠无奈苦笑道。“刚才的事真的很抱歉,待会我让别的同事帮您换一份早餐,不过别让船长知道,那我先去工作了,不然还要挨骂。”
林姐一手逮住想要离去的穆侠,“等一会。”
白嫩的手越过两人之间的距离,捏住穆侠的下巴,用绵软的拇指异常温柔地抹去他嘴角的血迹,“好了。”
穆侠似乎不太习惯跟别人这么接近,或者这么温柔的对待,忍不住退了一步,有些慌乱的说道,“谢谢。”
“哎呀呀,早熟的小男孩害羞了。”林姐调笑道,从随身包包里拿出一百马来西亚令吉,麻利塞到他口袋里。
一百令吉是马来西亚最大面额的纸币,约合一百六人民币的样子。
“刚刚在餐桌下捡到的,我是很想据为己有啦,可是当妈的人应该做个好榜样,那麻烦侠帮我物归原主吧。”她看着那一百令吉装作不舍的样子。
穆侠顿时哑口无言,只好点点头,“嗯,谢谢。”
“哥哥有空来找北北玩,好不好。”北北说道。
“当然好。”穆侠弯下腰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然后才转身离去。
真是对有趣的母子,穆侠心中想道。
走到楼梯口,纳吉船长像惯常一样在暗处等着,面无表情地对他勾了勾手。
穆侠没多话,拿出那一百令吉,低头躬身,双手捧向纳吉船长。
等纳吉拿走钱,穆侠才抬起头来,脸上依旧是挂着恭顺的笑容,似乎没有丝毫不满。
纳吉忽然拽住穆侠的衣领,将他重重摔到墙角,抵着他说道,“收起你那伪善的笑容,你暗地里怎么想,只有你自己知道,收起你那花花肠子。”
“我绝对不敢有什么想法。”穆侠把无辜恐惧的样子表演得入木三分,让纳吉也找不出任何破绽。
纳吉才松开他的衣领,“你是我买回来的,现在是我的奴隶,就一辈子都是,记住了。”
他轻轻拍了拍穆侠依旧红肿的脸才离开。
每次有游客投诉,纳吉总会暴揍他一顿,让游客知难而退。他觉得纳吉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并不是因为有效,而是他可以再次享受到支配别人的快感。
听老资格的船员说,纳吉年轻的时候是马六甲声名显赫的海盗。马六甲海峡从古至今,一直是世界上最繁忙的黄金水道,承载着全世界三分之一的贸易货物和二分之一的原油。海盗也伴随一同兴起,马六甲附近岛屿众多,附近国家军事力量薄弱,是有名的三不管地带,时至今日海盗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发猖獗。
后来纳吉被另一伙更强的海盗击败,或许是心灰意冷,或许是其他原因,拿出所有积蓄买下这条船,来到婆罗洲跑起了旅游线路。
而穆侠确实可以算是他的奴隶,从记事起就被锁在铁笼子里,被婆罗洲贩奴队当成商品,在集市叫卖。身上除了一块不值钱的破铁牌,刻着穆侠的名字,就什么都没有。每天在笼子阴影里,看笼外的人对自己指指点点,你会觉渐渐觉得自己不是人,只是一件活着得工具。
终于有一天,偶然之下纳吉把他买了回去,在船上打杂跑腿。
船上船员大多是海盗或者亡命之徒出身,或厌倦了刀口舔血的生活,来到相熟的海盗头子的船里,讨口安稳饭吃。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每个人都不是善茬。
一个五岁的小孩想在恶人的世界里活下去,只能变得不像五岁的样子。别人睡梦中就已经起来干活,别人开始干活他加倍努力,别人休息他仍在干活,
七年过去,人生的轨迹依然没有变化,没亲人、没朋友、没户籍。未来这种东西,他在哪都找不着。
穆侠只想能活下去,虽然不知道他这种人活着有什么意义,但是这种想法比谁都要来得强烈,或许贪生怕死才是人类的本能。
……
打拉根岛附近,一块巨大礁石背后,一艘改装得面目全非的前苏联毒蜘蛛级护卫舰静静停靠着。
两个人在甲板上对话。
“船长,我们放下马六甲好好的生意不做,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等了好几天,到底等什么?大家意见很大呀。”
“等一个人……谁有意见,让他自己来说。”
停留此处的赫然是马六甲海峡最凶最恶的哈利姆海盗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