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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视我如命。
短短五个字,却犹如千斤大石砸在我胸口,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心情如此反常,我脑海却仍然是白茫茫一片。
“怎么办,”我低语呢喃,“陆戎,我好像不相信。”
怎么可能呢?我跟陆潮生的时候,七八岁那边,撑死了八岁。我现在出生年月,和我真实的肯定有差,因为真实的谁都不知道。跟了陆潮生以后,我记不清全部的事情,谁还会记得几年前哪一天具体做了什么?
但我可以确定,我是在陆潮生庇护下长大。
陆潮生之前,我是四处流浪的小乞儿,还能跟陆戎扯上渊源?
不可能。
我再次果断否决了这个猜想。
“知道你不信。”他轻声啐道,神色愈发冷淡,好似皑皑雪山上孤傲绽放的白莲。
生冷勿近的姿态。
他起身,搁下筷子,“去洗碗吧。不想吃面,可以喊外卖。”
胸前的窒息感愈发明显,我的行动快于思维,急切喊住他:“陆戎。”
停滞脚步,他回头,与我相望。
“照做。”他周身的气压,倏忽低了。
“好。”
我突然变成了任人摆布的木偶,而他手里拿捏着牵制我的线。
低头,目光落在稍稍凝结的面,顿时食欲全无。
忍住恶心的感觉,我收拾残局。在保证清洁的前提下,我用了我最快的速度。
我不放弃。
他既然抛出话头,没理由说一半就不再继续。
深呼吸,我想追问,又害怕。我怕陆戎给我的答案,会是另一个深渊。倘使我真的那么依赖过陆戎,那么我和陆潮生又是怎么回事?
陆潮生把我捧上天,又是为了什么?
细思极恐。
或者,这就是陆戎对我勾勒的谎言?
回想陆戎从初见我种种不可解释的怪诞行为,似乎他爱着我并恨我忘记他是最合适的解释。
我捯饬出瓶红酒,喝了点壮胆。
半杯酒下肚,我觉得难受,不再喝,呆愣着想了许久。
终究,我深呼吸,走上楼。
我第一个找的地方是卧室,他在,坐在沙发上,什么都没做,安静地看着不远处的落地窗。电光石火间,我脑子里迸出了“静好”这两个字,完全不可能出现在陆戎身上的状态。
以他的敏锐,他肯定察觉到我的到来。
延续吴司嘉出事后的乖顺风格,我小步子走在他跟前,坐在他旁边,而后头靠在他的大腿上。他没有拒绝我,任由我胡作非为,我趁势蜷缩。我不敢抬头,像是自言自语,“陆戎,告诉我,好不好?”
他不说话,手指勾挑起我耳鬓处一缕头发,玩弄起来。
“陆戎,你答应我的。”我执拗道,不自觉流露以前的娇蛮气。
钟表的声音滴滴答答,仿佛要把我催眠了去。
“林蔓,你有没有想过,你以为的人生,其实根本不存在?”清清泠泠的声音,在头顶四散。
浑身一僵,我紧咬下唇,想回“没有”,却觉全无力气。
“林蔓,自遇见你,我就爱你,我爱了你半生。”他旋即轻笑,“不,不是爱,是执念。林蔓,我是个孤独的人。那时候,我觉得,有你在我身边,我这一生都不会孤独了。可事实证明,你让我更加偏执、孤独、病态了。”
是柔和的灯光起了催眠作用吧?
我不敢想,陆戎对我,有这般推心置腹的时候。
但他这话,于我,说了等于没说。因为他说的所谓遇见,我毫无印象,是他杜撰、臆想出来的?
“你以前不叫林蔓。”在我屏息、胡思乱想之际,他终于再次开口。
陆戎说,我以前叫,许折愿。
在孤儿院,那名字,也不过是别人随便取的。
就像陆潮生亲自培养出杨玏,陆老爷子亲自为陆戎挑选了我。
那一年,我五岁,陆戎十七。
陆戎说,当年我很小,但却懂得在黑夜里钻进他的被窝,讨好他。原因是,我害怕继续流浪,继续一个人。
他觉得我是另一个他。如他所说,他也那么孤独。幼年丧父,又在这样严苛的爷爷管教下长大。
我们仅仅是相拥而眠。
他起初并不很欢迎我,但我紧紧跟随他,用执拗、示软打动了他。
他开始把我带在身边。
让陆老爷子不满的是,比起培养我,他更需要我的陪伴。
陆老爷子催促,他说我太小,不急。
不急,就拖了好多年。
五年过去,陆戎拒绝了联姻,因为偏私我害得夏琤琤跑回家中哭诉。
陆老爷子动怒,觉得陆戎拒绝联姻也是拜我所赐。他以为他为孙子选了最为尖锐的武器,结果最先被刺中的,是他孙子的心脏。
没有商量,陆老爷子让我在陆家老宅消息。
陆戎找过我,但一无所获。陆老爷子位高权重,陆戎找我,都是私底下的。
直到我十六岁生日那天,他再次见到我。
我变成了林蔓,我的脸长开了、气质全变,但他一眼认出我。
面对走近的他,我倨傲地抬起了下巴,“你是谁啊。”
爱也好,恨也罢。
陆戎被我逼疯了。他找了我这么多年,我却成了别人的情妇。
是的,情妇。
且,心甘情愿。
我越爱陆潮生,他疯得越厉害。
他和陆潮生的恩怨,原本就存在,按照他多年的布谋,他让陆潮生输得一败涂地。陆潮生死了,但凡我远走,但凡我表现出忘恩负义的模样,他或许——都不会这么折磨我。
“陆戎,你在编故事?”我无法投入到故事中,更不能想象我曾和他……
现在,我还有远走的机会吗?
“林蔓,所以,你不是许折愿。”他缓缓说道,“我的许折愿。”
我说,“照你所说,十岁那边,我才离开你的。可我记忆里,我七八岁跟了陆潮生。早几年,陆潮生确实把我藏得挺好,后来大家都知道我是他的人。而且你这么恨陆潮生,怎么会不知道他身边有谁?夏琤琤根本不记得我,你爷爷也见过我,他们会忘记我?”
赶在他开口之前,我郑重说道,“我真的不是许折愿,我是林蔓。”
如果真的是他所说,两相陪伴,两颗孤独的心互相慰藉,我怎么会忘得一干二净?如果,我从小对陆潮生有过的依附、痴迷、追逐,原本应该发生在陆戎身上,我怎么会忘记?
怎么会忘记。
诡异的沉默后,他的食指滑过我的脸蛋,“的确,你现在是林蔓。”
莫名触动,我说,“陆戎,你跟我解释啊!”
“不解释。”他的指腹流连在我的下巴,辗转至脖颈,“林蔓,你让我说,我告诉你了。你若不信我,我拿刀架着你的脖子逼你,都没有用。”
“你解释啊,说服我啊。”
他这么不尴不尬的,几个意思?
我不愿意相信他这一段荒唐的话,可我又听进去了。不找到证据完全证明或者彻底驳回他的话,我这心里,都会飘飘忽忽想他的话。
之前,我总说没感觉。
在他的轻声慢语中,我虽没法入戏,却总觉云山雾罩。
我以为我可以坚定不移地不信地,在他温柔的指法下,我似乎是小小地动摇了下。
“你不该让我这么失望的。”他低低说道。
要不是吴司嘉出了车祸,我可能会知道更多。
陆戎说了段与我记忆矛盾重重的往事,我不能去相信,又不敢忽视。
“你……”
忽地黑影压面,他咬住我的唇。
轻盈地、珍重地。
在他如往常般搅乱我的呼吸,刺激我的感官时,我耳畔回荡着他不疾不徐的说话声。他说起许折愿和他的事时,冷静自持,仿佛已从当年的事情抽身——他更像个旁观者。
而偏偏这听起来平静的话语配上他轻柔却火热的攻占,让我滋生奇怪的感觉。
想要相信的感觉。
或许“许折愿”这个名字就刺激他,他乐此不疲地跟我做。
沉浮之际,我思绪放空,努力想去抓住一点什么。
待到白光散去,我瘫软在床上,浪潮平息后,我所有的思维都散去了。我忘了我该想什么,我该信什么……
难道,我被陆戎摧毁了信念?
这个恐怖的念头生成,我全身不由轻颤。
陆戎休整过后,再度欺身而上……
我回应着他,身体的感受都被缩小,近似于无,反而大脑不停运转。
假设陆戎说的与我记忆相悖的那段话是真的,我该从何入手?
陆老爷子?我见他就怵,再想想他的做事手段……
夏琤琤?她现在恨着我呢,我主动问她,她指不定怎么误导我。
陆戎只愿意告诉我这些,陆潮生死了,我该去问谁?
杨玏吗?
有碍陆潮生的事,杨玏怎么会告诉我?
陆戎表面上是给我透露所谓的当年,实际上,还是将我推进了死局。
昏昏沉沉间,我一夜没睡。
陆戎一动,我也随之睁眼。
晨光从窗帘的细缝里透进来,朦朦胧胧的光亮。
我本来想起床,但一使力,全身软绵绵的,腹部又一阵阵痛。
眼见陆戎进进出出,变得清爽干净、衣冠楚楚。
“给你十分钟。”他走出卧室,扔给我这句话。
他的态度,一如从前,好像没有对我说昨晚的话。他和许折愿的缱绻往事。我百分之九十九不信我是他口中的许,但有百分之一,确实是在徘徊、游移……
收敛杂思,我努力撑起。
走到盥洗台前,腹部突然又一阵阵地痛起来。
我扶住冰凉的瓷面,看着镜中的自己,计算我来例假的例子。
和我来例假的日子相去不远,但我从来不是痛经的人……
缓过剧烈的绞痛,我直起身,匆匆洗漱。因为陆戎规定的十分钟,我甚至没化妆,涂完水乳就换衣服。
走到楼下,陆戎已经坐在露台上的藤椅上,翻看报纸。
我往餐桌看去,阿姨正在收拾——他吃过早饭了,在等我。
担待不起他的等,我加快步子,坐在餐桌前,将粥碗移到跟前。正要拿筷子,腹部又开始传来尖锐刺骨的痛……
上次我是轻度胃溃疡,调养几天就出院。
我承认,我没坚持多久,又开始作息紊乱。
所以,我又旧疾复发?
实在难熬,我“啪”地放下筷子,“陆戎,我要去医院。”
手肘撑在桌面上,我感觉到额头渗出薄汗……
疼痛让我反应迟缓,我听到他脚步声的瞬间,他将我打横抱起。
“胃溃疡?”他的声音,低低盘旋在上方。
我捂住发痛的地方,“可……能吧。”
陆戎没耽搁,抱我到车内,驱车到医院。
陆戎的住处,自然是黄金地段,离市中心医院极尽。开车那会,我没有感觉到难熬了,稍稍有些脱力。我瘫软在椅背上,发会呆,就看到了矗立着的医院,和显然的红十字。
他记忆何等得好,带我去看之前的医生。早上我什么都没吃,正好可以做各项繁杂的检查。
结果,我没有旧疾复发。
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