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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天空碧蓝如洗,骄阳似火,丝丝缕缕的云絮软绵绵地随风摇曳飘荡。
秀筠斜倚在美人榻上,一把湘色缂丝凤栖梧桐团扇在纤纤玉指间缓缓旋转。
这样的天气,每一房的屋子里按例都会有管家婆子们送来几盆冰块,摆在屋子里降温消暑。偏秀筠的屋子里送来的冰块一年不如一年,到今年开始还送来一小盆碎冰,从七月份开始竟再没有送来。
红菱亲自去找三太太的陪房,如今是内院管事的赵大娘要了几次,赵大娘推说今年天热,冰价贵了不少,这一年来公中出项多,进项少,能买来这些冰已经是奢侈了,只能紧着老太太和几位太太。
红菱气不过,质问三房的屋子里怎么都有,赵大娘冷笑一声,道:“如今公中用的都是三房的银子,三老爷刚刚升迁,来往应酬到处得花钱,那点儿俸禄还不够使的,又要养着二房一大家子人。三太太已经是精打细算,省吃俭用了,连三小姐都处处委屈着。
难道三太太忙里忙外,倒要让亲生的少爷小姐大暑天里连一盆冰也用不上不成?谁知二小姐竟不知道感恩,挑三拣四,既然抱怨委屈,让二房把这两年里的亏空补上,公中有了银子,二小姐要什么东西,立刻就去买。”
红菱气得浑身发抖,哭着回来告诉秀筠,秀筠听了,并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安慰了她两句。她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平生事端,反倒让母亲在老太太面前更加不得欢心。
自从二老爷去世后,三房一直惦记着二老爷的遗产和王氏的嫁妆。李典承一生为官清廉,勉强维持一大家人的生计,其实并没有留下什么财产。值钱的东西不过是书房里的几方古砚,几本珍本古籍,几卷前朝名家的书画真迹而已。
倒是二太太王氏从前家世显赫,据说当年的嫁妆足有二十几车,还包括皇城附近的十几间药坊和绸缎铺面,京郊的一处田产。秀筠手里的缂丝团扇,还是王氏从娘家带来的。
王氏当家的时候,不知拿出自己的嫁妆填补了公中的多少亏空,如今三房得势,倒说她们是吃闲饭的,动不动就找个由头问王氏要钱。
要不是知道王氏不同意,按照秀筠的意思,早就想搬出去经营买卖了,总比在这里受气好得多。
红菱只好和红梅每天轮流坐在秀筠身边扇扇子去暑,秀筠不忍,也懒得为这点儿小事纠缠,干脆把美人榻搬到外面长廊上来,也省去了红菱两个扇扇子的麻烦。
西面窗子外的长廊里阴凉通风,习习微风带着玉兰花的清香轻拂过秀筠的脸庞鬓发,秀筠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喜悦而安心。
红菱静静地坐在旁边的栏杆上,手里拿着一件白绫肚兜,一针一针地绣着上面的牡丹花瓣儿。
秀筠歪着头看她绣花,红菱低垂着眼睛,神情专注,几缕碎发被微风吹起,拂过白皙的脸庞,鼻梁小巧而高挺,为侧脸勾勒出玲珑的轮廓。身后不远处的一丛粉团蔷薇正开的热闹。
岁月静好,秀筠不禁想起这样一个词,不愿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尽管她知道暴风雨已经不远了。
昨天的七夕节平平安安地过去了,三老爷从朝中回来又和几位同僚去了潘楼酒店,坐的自然是楼上包间,没听到外面市井中的闲言碎语。
四老爷李典让是直到子时才醉醺醺地被几个小厮抬回来,满身酒气和脂粉香味儿,衣襟里还掖了一方陌生女人的手绢儿,梁氏气得一夜没合眼。
唯一不寻常的事是昨天晚上秀筠选择的喜蛛,今晨打开盒子一看,那喜蛛织成的蛛网不是圆形的,连轮廓都没有,简直什么形状都不是。
秀筠忿忿地盯着蛛网,当时特意选了一只大蜘蛛,还以为会结出圆圆的网呢。看来自己这辈子是注定缺少一双巧手了。
看了一会儿,秀筠突然瞪大了眼睛,那蛛网上分明是一个“相”字。
秀筠吓了一跳,这蜘蛛神了!竟然会写汉字,这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相,丞相,莫非我会成为丞相夫人?还是会嫁进相府?洛大人不就是副宰相吗?这么说,洛府我是进定了。
秀筠认为这是一个吉兆,分明是在暗示她和洛清鸿的事情,因此心情大好,根本不害怕这个家即将因为自己而掀起的轩然大波。
院子外面一个人影急匆匆地朝这里走来,红梅眼尖,对秀筠说:“这不是赵大娘的亲家钱二家的吗?她怎么想起光顾咱们这地方?”
一语未了,钱二家的已是匆匆走了进来,也不理会拦着要通报的小丫头们,径直走到秀筠面前站下。
“二小姐,老太太请姑娘去去静怡园一趟。”这话听着就像是请犯了事的官员去刑部大堂走一趟。
秀筠看她阴沉着一张脸,语气冰冷,态度傲慢,心里已经猜出了八九分。不禁冷笑一声,暴风雨果然来了。
红菱扶秀筠坐起来,秀筠转着手里的团扇,似笑非笑地看着钱二家的,悠悠地问:“祖母身边有的是小丫头,怎么劳动妈妈亲自走一趟来请我?”
钱二家的不耐烦地答道:“老太太发火儿呢。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和三小姐都在那里,姑娘还是快些去吧,别让老太太等急了。”
红菱和红梅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什么事情,紧张地看着秀筠和钱二家的。
秀筠却不在乎,“哦?不知是什么大事,闹得这样兴师动众的?”
“二小姐去了就知道。还烦二小姐快一些,别为难奴才。对了,老太太还吩咐叫红菱姑娘也跟着一起去。”
红菱吓得脸色发白,心想,难道是昨天小姐私自见洛公子的事情被发现了?这下事情可闹大了,三太太绝不会善罢甘休。自己作为贴身丫鬟,少不得也得扒一层皮。
钱二家的恨不得伸手拽起秀筠就走,老太太派她来的时候,厉声吩咐她催二小姐快来。这位小姐倒好,仿佛是对自己做的事情浑然不知似的,到现在还慢慢悠悠,没有一点惶恐的神色,反倒要连累自己挨骂。
秀筠缓缓地从榻上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鬓发,便和红菱跟着钱二家的向静怡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