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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哥哥......”花怜月终于问了出来:“这半年,连哥哥他还好吗?”
花怜月隐约记得昏迷中,那个坚定的怀抱,那双温暖的手,还有那几滴灼热的眼泪。自己昏迷的半年时间里,连哥哥一定急坏了吧!
她频频往向门口,殷殷期盼之色溢于言表。大双瞧在眼中,嘴角不由含着温暖的笑意,道:“霍大人还好,日日公务繁忙,只要一有闲暇就会来看看你。现下大人因一桩公务早早就去了秀水县,听说要明日才能回来。若是他在衙门里,一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花怜月被她道破心意,立刻收回眸光,嘴角却是一勾,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
大双又道:“对了,小姐你还记得那沈旭与他背后的胡府吗?”
花怜月眨眨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好奇。
大双每每想起沈旭,想起胡府,心中就无比气愤。若不是他暗中勾结江湖败类,做这些歹毒阴损的买卖,自家小姐又怎么会惹上这等祸事,差点丢了性命。
她端来一杯热水,小心的扶起花怜月,喂她喝了两口润润嘴角,才继续道:
“霍大人那日抓了沈旭与他那些手下后,邺捕头又带人在河道上截获了几膄装满铁矿石的货船。原来掳人勒索,拐卖人口都是沈旭与那些江湖败类勾结顺手做下的买卖,他们主要的生意居然是走私铁矿。
于是大人他顺藤摸瓜查出了胡府为了敛财而私下开垦铁矿,并暗中贩卖给周边各藩属小国的铁证。几经周折,这些罪证才被送到皇上面前。
走私铁矿石并卖给敌对小国,这可是通敌卖国的滔天大罪。听说皇上极为震怒,亲自下旨将胡府当家人就地处斩。
其余胡府众人有官身的被夺了官身,有功名的被夺了功名,与府中所有女眷一起被押往京城刑部大牢听候发落。据说此案还牵涉到不少朝廷官员,他们或多或少受了胡家贿赂,帮着隐瞒铁矿之事。此番跟着胡府一起承受皇上的雷霆怒火,也不算冤枉。”
“那严府呢?”花怜月忙追问道。
大双微微一叹,道:“自然是被牵涉其中,听说那藏着铁矿的矿山就在严知府的管辖之地。当年胡府花了大笔银钱,才将他捧上一府之首的位置,就是为了让他守着胡家的钱袋子。此番事发,皇上仁慈,也只是抄了严府,并将严府众人发配北寒边疆而已。”
“那若兰姐......”
“自然也难逃发配的命运。”
花怜月悚然一惊,她只是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没想到,恍惚睁眼后却已是时光流逝,物是人非!
想来那李府夫人自己都没想到,为了儿子前程费劲心机将女儿嫁入胡府,才区区不到一年的时间就鸡飞蛋打,一切殷切期望都落了空!
大双虽然说得轻描淡写,花怜月却知道其中过程必定是惊险万分。毕竟霍连诀以一介微末的知县身份,对抗这些在朝廷上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的大人物,是绝对不会轻松的。
花怜月一时心潮起伏,胸中再度涌起烦闷窒息之感,眼前的事物一下子变得模糊,如有无数鬼影在乱舞。她慌忙闭上眼眸,浅促的喘息着,努力平复起伏的心情。
花怜月心中却升起一丝狐疑:自己往常虽然体弱些,可若是毒性未发时,也与旁人无异。为何醒来后,才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就数次感到胸闷心悸,就像是得了心疾一般。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多时,因为倦怠乏力又再次昏昏睡去。
霍连诀得了消息,连夜快马加鞭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小双打开房门见着他时,还楞了楞,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皮,一副怀疑自己眼花的模样。
霍连诀利落的取下肩头的披风丢在她手上,自己三步化作二步急切走到床榻前,看到的却是一张双眸紧闭,依然在沉睡中的小脸。
她的薄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一张小脸更是白的如同透明的冰雕,隐隐可以瞧见额侧几根细小的血管蜿蜒入发。此刻的她隐在青纱帐下,影影绰绰似淡化的烟雾,随时会飘然散去。
他伸手抚向她的面颊,眉头紧蹙,沉声道:“不是说月儿已经醒了吗?”
花怜月的床榻边坐着一位青衫长者,面貌与花怜月居然有些五分相像。他微微叹气,将花怜月的手塞回被褥中,站起身对霍连诀道:“你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他一甩袖子,率先出了房门。
霍连诀修长的手指在她面颊上恋恋不舍的滑过,为她理了理鬓边的发丝,最终还是起身,追着青衫长者而去。
......
书房里,烛火微摇,映得霍连诀一双黑眸空洞无比,一丝光彩也无。
半响后,他才转动了一下呆滞的眼珠子,沉声道:“不是说已经醒了吗,为何会命不久矣?柳谷主,你可是赫赫有名的神医,她是你的女儿,难道就没有法子延续她的性命吗?”
“神医......”柳义良苦笑一声,道:“就是这神医的名头,才会害了我家月儿。”
霍连诀神色一震,困惑的道:“柳谷主何出此言?”
柳义良眼眸深沉,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半响后,才极为苦涩的道:“记得那是个烟雨蒙蒙的春天,百花谷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个正是江湖上号称鬼魅双煞之一的鬼冢。当时,他的夫人魅姝就是中了唐门独步天下的炎寒之毒。
这毒虽然霸道,却并不是无药可解。可魅姝因为中毒太深,在来百花谷的路上暴毙。鬼冢将她带到我面前时,她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除非是大罗神仙,否则谁也无力回天。
那鬼冢不肯接受现实,在百花谷中吵闹不休并大打出手,于是我让人将他赶了出去。没想到他已经偏执成狂,居然将怒火发泄在我的身上。他偷偷潜入谷中,给月儿娘也下了这炎寒之毒,并狂言称要让我也尝尝痛失爱妻的滋味。
当时月儿她娘怀着她本就十分辛苦,因为中毒加惊吓动了胎气,最终引起了早产。鬼冢他的确如了意,月儿娘虽然服了龙涎凤髓丹解毒,可还是在生下月儿后因为失血过多而逝去。
月儿生下来后,双目紧闭,不会哭泣,全身冰冷僵硬,久久都缓不过来。我才知道,那炎寒之毒已经随着她娘的血液永久的留在月儿体内。就算是可解百毒的龙涎凤髓丹,也只能缓解而无法根治。
我拼尽全力,也只能保她十八年性命无忧而已。十八年后这毒就会全面爆发,彻底将她吞噬。而我寻遍天下,却依然没有找到解毒之法。”
这件意外是柳义良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强烈的内疚与心疼足足折磨了他将近十八年。直到现在为止,提起这桩往事,心痛的感觉依然那么强烈。
他慢慢伸出手抚着胸口,声音沉重而悲切:“你说,我这个神医除了给家人带来灾难,还有什么用?”
居然连有着神医之名的柳义良都没有办法,月儿,月儿就算是醒了,也难逃一劫吗?
霍连诀握紧了拳头,绵绵不断的惊慌与恐惧,如毒丝般将他紧紧缠住,让他疼到几乎不能呼吸。
“谁说没有解毒之法!”书房外,换了一身暗花黑衫的唐尧正对着屋内神情悲苦的二人,展现他自傲的笑容。今夜的晚风有些大,吹得他身上的衣衫猎猎飞舞,就像是夜色中随时会呼啸而起的苍鹰。
“唐尧......”
“唐五少爷......”
唐尧哈哈一笑,迈步进到屋子里。
霍连诀一把拉住他,迫不及待的问道:“唐尧,你有什么办法救她?”
相对于霍连诀的急切,柳义良显然冷静许多。因为花怜月身上的毒来自唐门,所以他对唐门中人,一向都没有什么好感。总觉得这些喜欢钻研毒术之人,个个都是心思阴沉之辈。
虽然这半年来,唐尧一直配合着他,施针用药维持花怜月生机不断。虽然没见识过他的毒术,医术却的确不俗,他小小年纪能有此成就可算天纵奇才,想必就算在唐门中也是百年难遇。可纵然如此,柳义良也不认为他真的有本事解救花怜月。
“柳谷主可是不信?”唐尧见柳义良面上并无变化,他眸子中不由露出一抹不被认可的恼怒。
柳义良默了默,扬起花白的眉毛,慢慢道:“唐五少爷不妨说说,老朽洗耳恭听。”
唐尧傲然一笑,道:“唐五知道柳谷主是天下第一神医,研制的龙涎凤髓丸可解天下百毒。可是柳谷主的医术走得一向是正统之道,求的是温正平和,自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解毒之法,叫换血大法。将中毒之人全身的血液全部换掉,就算是深入骨髓的剧毒都可迎刃而解。”
“换血大法?”柳义良神情一动,似乎若有所思。他慢慢道:“这换血大法我倒是在一本毒经上看过,只是此法凶险无比,成功的机会极低。”
唐尧点点头,道:“不错,若是旁人施展这换血大法,成功的机会只有半成而已,可是若是由我来施展,成功的机会却有三成。”
“只有三成?”霍连诀心中狠狠一抽,语气中难掩失望。
“三成你还不满意!”唐尧冷笑一声,道:“半年前那一役她被伤了心脉,身上的毒素乘机入侵,于是留下了病根。如果情绪过于波动,就会引发心悸吐血之症。如果不用换血大法,换掉她周身血液摒除毒素,她熬不过今年的中元节。”
“中元节?过了今夜就是八月初四,中元节就在十一日之后!”霍连诀双手握拳,双眼发直,内心已经如奔腾潮涌,无法平静。
.......
那夜,书房的烛火燃了一夜,霍连诀也独自坐在桌案前沉思了一夜。
他一张一张的将以前所描绘的丹青打开,仔细看过,又一张张重新卷好,收入一只巨大的红木箱内。当最后一幅画卷放进去后,他修长的手指恋恋不舍的在这些画卷上一一拂过。
天色微亮,烛火散尽最后一丝光芒,悄然熄灭。他闭了闭眼,狠下心,终于关箱落锁。
花怜月斜靠在床榻上,一口一口的喝着浓稠的米粥。许是苦涩的药汁喝得太多了,此刻寡淡的米粥喝在嘴里,居然带着丝丝甜味。
一碗米粥很快用尽,花怜月还有些嘴馋,小双却不肯再喂。因为唐尧交代过,花怜月昏迷中伤了脾胃,这几日还不能尽情吃喝。每日除了各种药汁外,每隔两个时辰只能用一碗米粥。
花怜月懒懒的躺了回去,道:“这唐五少爷也不知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让你们一个,二个都听话的紧,连我的话都不放在心上了。”
小双一边收拾碗碟,一边呵呵笑道:“小姐可不能因为肚子没吃饱,就胡乱给我们乱扣罪名。”
“小姐,药能喝了!”大双端了一碗漆黑的药汁从屋外走了进来。
“又要喝药,还让不让人活了!”花怜月一声惨呼,赖皮的拿了手边一块娟帕覆在脸上。
大双将药碗搁在塌边的桌案上,她伸手去扯花怜月面上的娟帕,笑道:“小姐,今日外面的气候正好,不冷不热的,喝了药,咱们陪你出去走走!”
“真的!”花怜月不用她再劝,立刻双眸晶亮的望了过来,道:“那位唐五少爷允许我出门透气了?”
大双笑道:“不错!”
“太好了,终于可以出门活动活动了!”这回不用大双再劝,她勉强撑起身子,就着大双的手,大口大口喝起那漆黑浓郁的药汁。
要知道她虽然已经清醒了两日,不知为何,霍连诀却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据大双说先前他是不在衙门,回来后又一直公务不断。过来时,自己又总是在昏睡中,所以才错失了见面的机会。
如果能下床活动,就代表着她可以自己去看他,而不是躺在床榻上巴巴的期待他的带来。想到这里,花怜月心头一甜,嘴里的药汁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