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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九个人在山里,一直晃到太阳下山,委实不敢回去。一是怕孙坚不挠不休的再找麻烦。二也是担心,对于放跑何曼、黄邵两人,皇甫嵩到底会不会追究。他确实不愧大汉忠臣,为人也极有原则。我曾提议允许黄巾投降,也被他义正严辞的拒绝了。后来虽在我的苦求下,好歹答应饶了何曼与黄邵的部下一命,但毕竟还是朝廷钦犯,得押解回京受审的,我却私自放走了他们,回去以后实在是无法交代。
在山里的这一天,我想了很多事。黄巾已灭,我和白且后面的路该怎么走?难道继续跟着大军去讨伐张宝,诛杀王国?虽然我也很想,可今时不同往日。我们的身边已是危机重重,除了与孙坚难以化解的梁子之外,还要面临皇甫嵩的态度转变。就这么继续跟下去的话,可能至死都不知道是被谁搞的。
正踌躇难解间,忽听遂道里传出来一些声响,我赶紧冲他们打了个响指准备应对。本以为是程普又带人杀来了,没想到先探出头来的竟是白且。他左看看右瞧瞧,见我正呆呆的看着他,张嘴就骂道:“你大爷的!跑这儿躲清闲来了!害我找你都找疯了!快走!跟我回去澄清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
“他娘的,孙坚跑皇甫将军那儿告你刁状,说你跟何曼和黄大哥私逃了!现在所有人都在找你呢!哎?何曼跟黄大哥呢?”
“我。。。我把他们放跑了。”
“什么!?”白且上来冲我肩窝捣了一拳问:“来,我采访一下,你是怎么想的?哪根筋搭错了吗?你可知道这次闯了多大的祸吗?”
心中无奈,我只得把昨晚发生的事跟他讲述了一遍。气得白且捶胸顿足,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干得好!你昨晚就该好好羞辱他一番!这孙坚一定是见昨天扑杀你们不成,又顺势来个恶人先告状!想不到这么个英雄人物,竟然是个如此心胸狭窄的小人。”
“官场如战场,若政见不合,即便你不想踩着他,那他必然要踩死你。况且据陈寿的《三国志》上写,孙坚也的确是个好公报私仇的猛人。勇则勇矣,无心胸也,说的就是他。”
“那你准备怎么办?总在这儿囚着也不是办法啊。”
我闻言坐了下来,眼见最后一丝落日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上,叹了口气说:“子阶,咱不回去了吧。就此浪迹天涯,仗剑走江湖不也好的很?”
白且也跟着坐了下来。“不回去了?你这冲动了吧,把你刚才和我说的告诉皇甫将军,跟孙坚好好对质一下,兴许不会有什么责罚呢。”
“呵呵,你咋还这么天真呢?人家要杀贼,我却把贼给放了。人家是别部司马,咱充其量也就个平头百姓。若你是皇甫嵩,你信谁?”
“孙坚!”白且连想都没想。
“这不得了吗?还废那舌头干啥?更何况我也受够了这些人的勾心斗角。”
“那你这么走了,就不想杀王国给大哥报仇了?”
“想啊!做梦都想,但经过这些事,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是在哪里,要做什么事,若自身没有力量,不管干什么都只会缚手缚脚,而且还得任人宰割。黄巾已灭,虽然不能直接诛杀此贼,不过因为咱们的努力让他成了秋后的蚂蚱,这也算是给大哥一些慰藉了吧。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得加强你我的实力,这样才能在这乱世生存下去啊。”
白且闻言笑了,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道:“我还真是担心你不这么说呢。”说着,他一躬身又钻入了隧道,再出来时已拿了两个包袱出来在我眼前晃了晃。
“你。。。你这是。。。”我一脸惊讶的看着白且。
他笑了笑说:“其实在白马渡时,我就感觉到了自己实力不足,仅凭咱俩的能力去刺杀王国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这些日子看你依然贯彻着报仇的信念,做兄弟的又怎能不陪你去闯闯这龙潭虎穴?本来想着,你要还参不透这点,我今天就是揍也要把你揍醒。想不到你竟然自己开窍了,这也不枉我提前做好的准备了。”说完,把一个包袱塞进了我的怀里。
我被他感动的差点哭出来,第一次发现有个这么懂你的人,竟然是件这么窝心的事情。白且要是个女的,我倾家荡产也要把她追到手。
“怎么着,现在走吗?”白且问:“这几位老先生怎么搞?”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还有九个人正四处警戒着呢,也差点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于是叫道:“周德胜!”
“在!”
我等他跑到近前小声对他说:“你把人都带回去,顺便帮我把童什长叫来。记住,别惊动了其他人。”
“什长,你们说的话俺都听到了,兄弟们也要跟你们一起走。”
“胡闹!”我佯装生气道:“我们是去逃命,你以为是周游世界好玩啊?我跟这家伙连下顿的饭辙都没有,带着你们喝西北风去啊?别忘了,你们是来当兵的,不是立志去做乞丐的!好好跟着刘将军干,早晚也能混个将军做做。”
“我们。。。”
“别废话!执行命令!给我留点好念想!”
“诺!”周德胜眼泛泪花,脸上尽是不舍之情,整得我也跟着一阵惆怅,眼圈泛红。短短十五天的相处,我们早已培养出了男人间的友情,这突然间的离别,也的确够人伤感的。
“行啊!”白且见他们走远了,乐不可支的笑道:“这么点时间就有人死心塌地的追随你了?教教我怎么做到的?我那帮兔崽子都巴不得我赶紧死,好换个什长呢。”
我闻言噗嗤一声笑了,离愁的情绪也一扫而空,对他说道:“你人品不行。”
“奶奶的,我就知道你得说这句。行了,不闹了。”白且忽然正色道:“我一直在琢磨一件事,这蒋无氏在历史上确有其人吗?”
“没有。”我也敛去笑容答道:“无论是《三国演义》还是《三国志》上都没记载,搞不好这家伙也是个天选者。”
“对!我也这么觉得。”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诧异的问道。
“嗨!别提了。白天不是打扫战场吗?我带人闯进了城北的一个大院子,从外面看上去挺整洁的,想不到我无意中碰了一个花瓶,接着旁边的书橱打开了。里面是一条向下的暗道,我们跟下去一看,你猜怎么着?”白且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那底下原来是个极大的空间!而且里面密密麻麻堆的全是死人!得有上千具之多!”
“死人?”这黑灯瞎火的,他跟我讲这个,小风一吹,我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都是些什么人?”
“里面的都腐烂不堪了,看衣着和大小,像是些妇女和儿童,甚至还有不足月的呢!看上去应该是以前广宗的居民。”
“什么!?”我大惊不已,想不到竟然还有这么心狠手毒的人。
“不过外面的大多是黄巾军的尸体,看上去也有点日子了,致命伤也都是被同一把剑穿心而死。”
我想了半天,也搞不清楚作下此事的人究竟想要干什么。“你又怎么怀疑到蒋无氏身上的呢?”
白且没有答话,从腰间摸出一个纸团来递给我。我展开一看,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笔画也粗细不一,很明显是不适应毛笔的用法。上面写着:“凌兄,黄金已备好,过几日”接着就是一大片污渍,看来是不小心滴上了墨汁,便成了扔掉的废纸。从这几个字上,我们已经能够确定这一定是天选者所写。因为从“备”和“过”字上可以看出,他所用的是简体字,而不是三国时的繁体。
白且说:“这是我从那屋里捡到的,这么大的院子,仅此于张角三兄弟的宫殿,除了黄巾中地位甚高的蒋无氏,还能有谁住?不管怎么说,他的嫌疑最大。”
“难不成。。。”我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是却让人浑身发毛。“如果蒋无氏真是天选者的话,难不成他是杀这些人来练技能?”若真是这样的话,这个蒋无氏也太心狠手辣了,连不足月的婴儿都不放过。
白且一拍大腿道:“没错!这就说得通了!姓蒋的小子肯定是利用职务之便,把人绑到下面杀了,练剑的技能。这杂碎,真是禽兽不如!啧!嗨!咱俩也傻,用竹派查查这蒋无氏不就全明白了嘛?”
对啊,我一拍后脑,大骂自己是个笨蛋,掏出竹派一查,上面竟然显示查无此人!?白且嘬着牙花子问道:“他这是死了吗?”
“不一定,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可能他本来就不叫蒋无氏,为了混进黄巾而取的化名。”
“得!”白且双手抱头躺了下来道:“白激动一场,又没线索了。行了,你也别看那张破纸了,还是想想咱俩今后该怎么办吧。”
我拿着那张纸又看了一会儿,对于这上面的“凌兄”二字忽然有一种很不祥的感应。那种感觉似有似无,想抓又抓不住。无奈只好先仔细叠好,別在腰间,也许以后会有什么用处。
正在这时,隧道又有了动静。我跟白且刚站起来,老童已经从里面钻了出来,张口就问:“这又是闹什么幺蛾子?我听你手下说,你们是想做逃兵?”
“哥,我们。。。”我还没说完,白且赶紧抢了上去,把昨晚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又把我们的忧虑和担心也描述的清清楚楚。
老童皱着眉头听完后,说道:“原来如此,我也支持你们悄悄逃走。你们不知道,就在刚才,皇甫将军下了一道命令,要把所有黄巾贼的尸体装车拉到京师洛阳,以作‘京观’。这虽然是种杀鸡儆猴的策略,但我个人并不赞同。”
我跟白且张大了嘴巴,没想到皇甫嵩对反叛大汉朝廷的人竟然如此决绝。俗话说,人死灯灭,他这么做的确有些鞭尸的意味。
“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老童问。
“哥,我知道你还要留在刘将军处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弟弟不敢奢求你能跟我们同行。如今我只希望你能达成我第二个愿望。”
“好,你说。”
我舔了舔嘴唇,老半天才挤出来这句话。“我们。。。想。。。知道您叔父的下落。”
本来以为老童会很排斥,毕竟这有点给他下套的意思。谁想老童竟哈哈笑道:“那我带你们去岂不更好?”
“啊!?”我跟白且闻言都傻了眼。“可是哥你不是还要?”
“呵呵,傻弟弟,我曾跟刘将军说过,要追随他到黄巾灭亡为止。现今张角、张梁已死,张宝也没几天活头了,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吧。再说了,终于又有了你这么个家人,做大哥的又怎能让弟弟只身涉险呢?”
我大喜过望,上去就给了他一个大大拥抱。老童笑道:“快走吧,这么会子功夫,刘将军也该得到消息了,被他们逮住再想脱身就难了。”
“哎!”三人刚要动身,耳听背后风声乍起。老童大喝一声:“小心!”一手把我推倒在一旁,右手急忙划了个半圆,用力向上一格,但见火花四射,一支长物打着转飞向了半空中。老童的宝剑嗡嗡作响,他双手死死攥住,才没让长剑飞了出去。
“叮”的一声,那支长物稳稳的扎在地上,仔细一看,竟是一杆蛇矛,但比程普的铁脊蛇矛要长了去了,估计得有个好几米。
“哇呀呀呀!”由隧道深处,忽然传出来一阵怒吼,犹如一只洪荒猛兽正要破洞而出,十分的骇人。
“兀那小子!竟敢做逃兵!害得俺大哥生生受了皇甫老儿的气,看你张爷爷不捅你个透明窟窿!”声至影现,张飞那大体格硬生生又将隧道口给拓宽了几公分。
张飞在洞口一出现,我们几个都惊出了一身冷汗。见他须发直立,满面怒容的样子,心里同时想到的就是:完了,明年的今天就是我们的忌日。不吹不黑,老童已经算是顶尖高手了,估计在他手里也走不了几回合。我还记得孙头说过,如果当时张飞不是手下留情的话,可能一招就能制老童于死地了,更何况这还是在盛怒之下?
只见张飞一只手就拔起了又长又重的蛇矛,跟小孩儿玩具似得在头顶上转了两个圈,一步一步向我们逼了过来。
老童将剑一挥,对我苦笑道:“兄弟,看来不能跟你们一起了。快跑,哥给你殿后。脱身后,到常山县打听赵家村,那里有人知道叔父的下落。”
“哥!你说什么呢?”我也抽出了惊鸿剑,咬牙说道:“你要死了,我们还有苟活的必要吗?要跑一起跑,要死一起死!”
白且也抽出腰间青霜剑舞了几下说:“童大哥,这事儿还真不能让你自己扛。反正你若死了,这大黑鬼也饶不了我们。还是死一块吧,路上还能相互有个照应。”
老童听了笑道:“好!咱今天就来个三剑斗蛇矛!”
“哇哈哈哈!”张飞闻言大笑道:“有这骨气还做啥子逃兵哇!既然这么想死一起,俺燕人张翼德就送你们一起上路!”说着,蛇矛横扫,顿时掀起了一阵飞沙走石。
我们与他相隔四五米,只觉一股风压扑面而来。就我这小体格,直接被吹得往后趔趄,好不容易伸手抓着一颗树干,才堪堪稳住身形。轻轻一挥便有如此威力,其战力之高,着实让人咋舌。
张飞撸起袖子,正要大干一场,忽觉后领被人扯住。回头看去,竟是关羽关云长,他急的大叫道:“二哥!你扯我作甚!俺要捅了这几个逃兵,给大哥出口气!”
关羽道:“三弟!莫要鲁莽,此事应由大哥定夺!”
“哼!军法如山!逃兵就该处死!还定夺个屁!到了大哥手里,又得放跑了这几个小兔崽子!”
“三弟,你是说我执法不公吗?”刘备也从隧道里钻了出来,狠狠瞪了张飞一眼。
张飞一看,气势先下去了一半,但依然有些摇头晃脑的不服气,拧过头去懒得看我们。
刘备两步走了过来,对我们抱拳道:“敢问三位是否对刘备不满才要另觅他处?”
老童见状赶紧收起宝剑,也抱拳道:“刘将军,我们。。。”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
我赶紧接过来道:“刘将军切莫这么想,您的大德我等三人粉身难报。然欧阳信放走钦犯,铸成了大错,唯恐皇甫将军不容,这才不得已为之,却不想连累了刘将军也受了责罚。”
刘备叹了口气说:“备受些责难并不打紧,此事也确实是你孟浪了。但三位义薄云天,刘备实难割舍,愿为你们在皇甫将军面前说清误会,既往不咎,你看可好?”
见他真诚的样子,我都有些不忍了,但这么下去也的确不是办法。一咬牙说道:“刘将军的恩义,在下铭感五内。不过黄巾既除,天下也暂无干戈,剩下些魍魉之辈,灭之也易如反掌。我等已无用武之地,不如四方游历,修身养性,若天下再乱时,承刘将军召之,我等必来襄助。”
刘备闻言点点头说:“既然三位义士去意已决,刘备也不敢再做挽留。”说着,从袍袖中掏出两锭马蹄金来,塞到我手上说:“此物收好,留作路上盘缠之用。”
我刚要婉拒,刘备急忙打断我说:“安心收下,这是皇甫将军所赠。刘备来时,皇甫将军曾说:‘若二人归,不免受些军法,然其功劳在左,必不加以重刑。若二人走,莫要强留,帮我转交此物,谨表嵩之谢意。’言语之间,尽露爱惜之意啊。”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羞愧。尤其是我,竟把皇甫嵩想的如此不堪。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决定好了的事,哪能出尔反尔?于是对刘备说道:“烦请刘将军帮我转达歉意,欧阳信不才,竟得皇甫将军赏识,最后却令他失望了。他日若有机会,此恩我欧阳信必会报答。”
“放心吧,刘备必会转达到。”
“刘将军。”我们三人同时一抱拳说:“既如此,我等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三位一路保重。”刘备和关羽也抱拳说道,只有张飞还在那儿哇啦哇啦的乱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