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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世贞和吴承恩的主持下,兄弟三人仿效刘关张焚香结拜,以年龄为序,朱辉为长兄,张狗儿排老二,宋河排老三。
东园的主人、大明开国元勋徐达之后裔、徐大官人准备好了丰盛的宴席,月空长老坚守清规戒律,专门给他奉上一份斋饭,在鞭炮声中众人入席开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吃得也差不多了,吴承恩老先生站起身来讲道:“今日三位侠士磕头换帖、同饮血酒,义结金兰,结为异姓兄弟,此乃义也!按你们对天盟誓所言,若是真能同生死、共患难,还须做到一个字……”
王世贞接下话茬,说道:“信也!”
“呵呵,王大人说得好!信在行、义在心,知行合一,方为君子之道。”看三名少年都在频频点头,吴承恩坐下之后,接着问道:“你们可曾听说过左伯桃和羊角哀的故事?”
这时,三人一起摇起了头。
吴承恩讲道:“春秋时候,西羌积石山下有一贤士名叫左伯桃,虽父母双亡、但却勤勉读书,有济世之才,风闻楚元王崇儒重道,正在招贤纳士,便日夜兼程奔楚国而来,这一日,天色已晚,风雪交加,左伯桃见竹林间的茅屋透出一丝灯亮,便前去叩门求宿,屋里有位书生,得知左伯桃的来意,便将他迎进了屋中。”
“左伯桃进得屋中互通姓名,得知他叫羊角哀,二人交谈十分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这羊角哀也是双亲离世,二人便结拜做异姓骨肉,左伯桃见羊角哀一表人材,学识又好,就劝他一同到楚国去谋事,羊角哀也正有这个心思。”
“小住几日,天晴了,二人带好干粮,便往楚国而去,晓行夜宿,自非一日,还未到楚国,眼看干粮吃完了,这时,天又降下了大雪,左伯桃兀自思量,这点干粮,若供给一人受用,还能到得了楚国,否则,两个人都要饿死。你们三位说一说,左伯桃会怎么做?”
看他们三人全都默不作声,吴承恩接着问道:“朱辉,作为长兄,你先来讲一讲?”
听见吴先生点了自己的名字,朱辉没加思索地答道:“我若是左伯桃宁可自己先死,也要成全兄弟!”
“狗儿,你也说说?”吴承恩继续问道。
“我若是左伯桃宁也宁可自己先死,那干粮本就是人家羊角哀的。”
“宋河,你也来谈谈吧?”吴承恩又问道。
“我若是羊角哀必然不会让哥哥为难,趁着哥哥还没想到的时候,早先一步了结自己,成全哥哥。”
“好!你们都是有信义之人,老朽不用怀疑,宁可自己先死,哥哥成全了弟弟,弟弟若不随你而去,就将陷弟弟于不义之中;宋河,世间万事往往无法预料,你想的这些事情,哥哥难道就没有想到吗?老朽反而觉得,张狗儿之言更合乎情理。”
王世贞吃惊地问道:“吴老先生何出此言?”
“王大人是不是觉得即便在情理之中,也不能明言否?”吴承恩问道。
“呵呵,世间很多道理都是自在不言之中,公道自在人心,说破了,反而会伤了情面。”王世贞答道。
吴承恩不紧不慢地讲道:“自古至今,义结金兰者无数,刘关张尚且没有同生死,如左伯桃、羊角哀者,世间能有几人?反倒是兄弟反目、骨肉相残者不计其数。老朽看来:兄弟之间,不仅要坚守信义,也要对兄弟之间的付出,怀有感恩之心,才是情义无价,如果把兄弟的付出,全都当成理所当然,兄弟之情必然不会长久,兄弟之间情感之薄厚,人情之冷暖,是非之公道,确实自在人心,一切都在不言之中,王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世贞认真地点了点头,答道:“还是吴先生更懂得人情世故,说出了那些迂腐的儒生,不敢明言之理,请接着讲吧。”
吴承恩继续讲道:“左伯桃自知道学问比不了羊角哀,便情愿牺牲自己,去成全羊角哀的功名,便故意摔倒地下,让羊角哀帮自己搬块石头,坐下歇息,等羊角哀把大石搬来,左伯桃已经脱得精光,裸卧在雪地上,冻得奄奄一息。”
“左伯桃让羊角哀把自己的衣服穿上,把干粮带走,速去楚国求取功名,言毕而死。羊角哀悲痛万分,到了楚国,元王召见拜羊角哀,见其才华出众,便让他做了楚国的中大夫,赐黄金百两,绸缎百匹,这时,羊角哀却弃官不做,去寻左伯桃的尸首,给其尸首香汤沐浴,择一块吉地安葬了左伯桃。”
宋河问道:“我若是羊角哀必将为兄长守灵,长久相伴,羊角哀后来怎么样了?”
狗儿叹道:“真是感人至深!左伯桃不仅成就了兄弟之情,更以大义为重,让楚元王得到了经世之才。”
朱辉讲道:“我懂了,兄弟之间信和义缺一不可,以信义当先,更得兼顾人之常情,真是受益匪浅,感谢吴老先生的教诲!”
“说的好!你们的感言,让老朽深感欣慰!不过,老朽以为,我等都是凡夫俗子,单纯讲一讲左伯桃、羊角哀的故事,是纯属说教,有多少人听完之后,转眼之间也就忘了,在危难之中或重大利益面前,恐怕都是先想到自己,信义当先,更得兼顾人之常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也只有这样,兄弟之情才能长久。”吴承恩叹道。
王世贞笑道:“还以为吴老先生只是拿这个典故,给你们这些娃娃讲一讲大道理,如此说来,吴老先生真是煞费苦心,接下来我来讲:相传,荆轲刺秦王不中,死后葬在了左伯桃的墓旁,荆轲魂灵不散,整日惹是生非;一夜,羊角哀梦见左伯桃遍体鳞伤,诉说荆轲的凶暴,羊角哀醒来,便提剑来到左伯桃的坟前,说道:‘荆轲可恶,吾兄一人打不过他,让小弟来帮你。’说罢,他便拔剑自刎,这时,天空中突然一声炸雷,狂风暴雨,闪电交加,荆轲墓爆裂开来,后来,这消息被楚元王知道了,楚元王给左羊二人立了座忠义祠,碑载其事,至今香火不绝。”
宴罢,三名少年把手紧紧握住了一起,彼此真诚地点着头,异口同声地喊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月空长老满意地念道:“善哉!世间道理人人皆知,知行合一者微乎其微,老衲已经看出,从今以后,你们三兄弟有义在心,有信可守,怀感恩之心,行君子之道,阿弥陀佛。”
离开东园之后,韩小玉带着徐阿娇回了栖霞寺,月空长老出去探听消息,朱辉等弟兄三人暂时住在了居士林。
傍晚时分,月空长老回来了,朱辉问道:“师父,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现在金陵城都在风传:前日行刺黄炳文的那两名倭寇,虽然被南京锦衣卫所抓到了,但他们却会土遁之术,居然从关押之地潜逃,昨夜,他们闯进了翠花楼,海大人派巡抚衙门的官差前去办案,却遭到东厂派驻神机营的监军太监所阻拦,以事关倭寇出没,实为敌我交兵为由,把应天府的官差给赶走了,东厂番役用铁丝穿透肩胛,把那两个RB人锁起来,送到了黄炳文的驻地。”
张狗儿跳将起来,大声骂道:“翠花楼的两个RB人,明明是黄炳文这个混蛋送进去的,他们是平户藩松浦家的商人,这招天杀的无耻之徒,明知道他们不是倭寇,还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折磨他们,真是岂有此理!”
月空长老接着讲道:“今日海大人前往西安门外三条巷,要联合提审那两名RB人,却遭到了黄炳文的拒绝,他宣称,东厂办案,应天巡抚衙门不得干预,况且倭寇已经招供,他们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为非作歹,暗中受到当地官府的庇护。由此看来,他极有可能将借题发挥,趁机弹劾海大人。”
为了稳住张狗儿,朱辉讲道:“我来想办法,一定要救出松浦弟兄和陈掌柜,决不能让奸贼的阴谋得逞。”
“今天早上,小玉姐姐也说,黄炳文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与海大人之间,到底有何深仇大恨?”宋河不解地问道。
“老衲已经见过了许千户,知道黄炳文来者不善,他手下的眼线、喽啰众多,又有神机营官兵和江南织造府的爪牙做后盾,必然还会兴风作浪,大家切不可掉以轻心,更不能给海大人制造麻烦,你们听明白了吗?”
朱辉沉思了片刻,问道:“狗儿兄弟,听说你们都是从兴隆钱庄里被抓的,请问这家钱庄是怎么回事?”
“因陈元化对我并不信任,我也知之不详,据说这家钱庄是仿照兴记钱庄所开,其目的是为了今年的生丝采办,陈元化、黄炳文和吴襄等人为了募集银子,在宁波先开了一家分号。春节过后,陈元化之所以急匆匆来南京,是因为他误以为黄炳文已经倒台,失去这个靠山之后,因手中无钱,他带着那两个RB人来南京观摩,实则为了找他们的家督松浦隆信借钱。”
听罢张狗儿的这番话,朱辉感叹道:“看来,黄炳文今后再也不需要陈元化和吴襄了。”
“据说,吴襄的银子全被黄炳文骗走了,若是没有陈元化帮他募集银子,那么,兴隆钱庄的生意怎么做?”张狗儿不解地问道。
“阿弥陀佛,看来,只要黄炳文能成功弹劾海大人,他们根本不需要借银子,就能把庞尚鹏的兴记钱庄挤兑垮了,独霸江南生丝的买卖,还用得着先花银子去收购吗?”
张狗儿恍然大悟,长叹一声,答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江南的百姓可真倒了血霉。”
月空长老不无担忧地讲道:“自严氏父子在江南一带‘改稻为桑’以来,江南豪强大肆兼并土地,官府和商人都急功近利,前些年已经是民怨沸腾,由于土豪劣绅作祟,严氏父子倒台之后,也没什么改观,如今,大家都盼着海大人主政应天府,改天换日,给百姓一条活路,据老衲所知,海大人和庞掌柜已经定下了丝织采办的章程,今年上调生丝和丝绸的价格,早已对外宣布,百姓都对海大人报以极大的希望,要是黄炳文的阴谋得逞,不仅是害了百姓,极有可能会导致东南半壁江山不稳,阿弥陀佛。”
“如此说来,那俩RB人死定了,陈元化也会有危险,不行,我得去把陈元化救出来。”说着,张狗儿转身就要出门。
朱辉拦在了门口,讲道:“好兄弟,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要去也是我们三人一起去!”
“这不关你们的事,没有必要让你们俩跟着我去冒险。”张狗儿辨道。
朱辉严肃地答道:“道理我不想再讲了,宴席之上,吴老先生已经讲得非常透彻。”
张狗儿颇显为难,只见月空长老捋着胡须、微笑着对他们直点头,只好带着朱辉和宋河一起出了门。
走在路上,张狗儿问道:“我们不如就真装扮成倭寇,前去袭击黄炳文,你们觉得怎么样?”
朱辉已经有过一次教训,联想到黄炳文正在想方设法弹劾海瑞,倘若这金陵城里三天两头的闹倭寇,不须黄炳文下手,没准哪个多事的御史言官就能把海大人参倒,更何况,还有那位致仕还乡的前内阁首辅,也正在和海大人暗中较劲。
想到这儿,朱辉答道:“最好不要这么做,刚才师父已经说了,我们尽可能不再给海大人添麻烦。”
宋河也领教过了黄炳文的人海战术,问道:“西安门外三条巷,黄炳文的爪牙众多,戒备森严,我们如何去救陈元化等人?”
三人顿时又陷入了困境,张狗儿心想,既然月空长老同意他们去,也许朱辉会有办法,便问道:“西安门外三条巷中,有没有能给我们传递消息的人?”
这句话提醒了朱辉,马上答道:“月儿应该可以,听韩小玉说过,黄炳文身边的那名壮汉,其实是月儿的哥哥。”
考虑到月儿和汤景、吴襄以及黄炳文之间的关系,又加上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还真不能用月儿,突然,朱辉想起了月儿的母亲,这是一位既正直又要强的老太太,韩小玉一见到她,便愿意认她做干娘,若是把老太太请来,说不定能帮上大忙,不禁对韩小玉的先见之明暗自钦佩……
看朱辉放慢了脚步,低着头沉思了半天,宋河着急地问道:“哥哥,要不然的话,就让我陪月儿姐姐一起去吧?反正他们也没人认识我。”
朱辉立刻做出了决断,答道:“我已经有办法了,可保万无一失,当务之急是派你们二人前往宁波,赶在黄炳文对宁波下手之前,及时转移兴隆钱庄分号的财产,保护好吴襄公子和陈掌柜的家眷,宋河,你立刻陪狗儿兄弟一起去,越快越好!”
张狗儿不放心,问道:“哥哥,你一个人有什么办法?”
“黄炳文对月儿姐姐不怀好意,我们不能牺牲月儿姐姐,不过,月儿的母亲是小玉的干娘,把老人家请来,到三条巷以看望儿子为名,先探听陈掌柜及那两名RB商人的近况,再联合应天巡抚衙门想办法营救,可保万无一失。”朱辉答道。
张狗儿点了点头,对朱辉之言深以为然,他也知道,钱庄宁波分号已经募集了不少银子,既然黄炳文今后用不着陈元化等人,必然会对这些银子下手。
“哥哥所言极是,宋河老弟,那就辛苦你陪我去一趟吧。”
宋河笑着答道:“自家弟兄为何还这么说话。”
“呵呵,今后将牢记吴老先生之言,除了忠义之外,时刻都得怀有感恩之心。”张狗儿答道。
三人一起来到了下关码头,送张狗儿和宋河登船去往宁波,朱辉对他们道了声保重,便紧急来到了千佛庵,他要带着韩小玉去请月儿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