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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峣暄的毛笔利落地在宣纸上勾出几支横斜的枝桠。
梅?许清欢立在一侧,小心地观看,一颗心悬在胸腔。
脑海中浮现出沧雪山上那株腊梅,心头一喜,看向南峣暄那银色面具的目光也不情不自禁地波澜起伏。
“出了这座山,这里所有的一切,哪怕一草一木就只能活在你的脑子里。”耳畔响起了这句话,南峣暄的毛笔在鹅黄的调色上空猛然顿住。
书房里的那幅画,已然是违背了承诺。如今……
笔锋急转,落入墨汁之间,毛笔落回宣纸,在枝条上重添几笔,袅娜枝桠变成了遒劲有力的松枝,再落笔留白,跃然嶙峋的乱石。
乱石中一棵瘦骨的松树傲然向上。
很有冲击力的一幅画,很有意境的一幅画,可是……在许清欢眼里,却不及那几支横斜的枝桠来得动人。
南峣暄将许清欢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搁下笔,抖了抖衣袍,问:“北小姐可是有何不满意?”
“没。”许清欢有些狼狈地挤出一丝笑容,“殿下佳作,清欢不敢妄自评断。”
南峣暄未在言语,只是盯了她半晌,转身坐回雅座。
在许清欢怔愣之际,那厢叶泽华已经与方青霖行了一个君子之礼,“之彦兄。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那些个才子全都围着方青霖,一群人说说笑笑,偶尔点头,面上皆是赞赏。
许清欢探过头去看了看,原来方青霖那些个线条勾勒出来,是苍翠连绵的山峰。
独木不成林,长在山上的树亦是树,延绵不断的苍翠,眼中无树,实则满目皆树。
许清欢面露讶异,知道方青霖于布局擅长。往往攻于算计之人,总会蒙蔽心灵的质朴,却不想方青霖不仅未被蒙蔽,反而心境却如此高远。
“那画确实辽阔深远。”突然许清欢手里被塞了一个东西,抬头撞进南瑾瑥的桃花眼:“不过本王的画更具深意。”
许清欢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画卷,再抬头看了一眼南瑾瑥,便知道怀里的画就是他的大作了。
“谢谢。”
原以为许清欢又会噎他一头,谁知许清欢朝他粲然一笑。
那美目清纯水灵,印在南瑾瑥眼里,笑靥如花,那一瞬间,他觉得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然后全身。
“本王以为你会嫌弃扔在一旁呢。”
“我确是小气。但我还是一个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人。”许清欢捧着那幅画,定定地看着南瑾瑥,唇角微勾,眼中神采飞扬:“你骗我在先,我气你那是自然。但一码归一码,你送我回府,还赠我画卷,我自当言谢。”
“那你如何才能原谅本王骗了你?”
“很简单啊,骗回来就行了。”许清欢下巴微抬,越过南瑾瑥,坐回桌子,给自己添了一盏茶。
骗回来就行了?南瑾瑥好笑地轻“呵”了一声,也落座到许清欢身旁。果然是个天真的女子!
殊不知,这一句骗回来,后来每每想起许清欢是如何骗回来的,他总是又气又恼,又觉好笑,又觉无奈。
将近申时,许清欢和北如深才回到侯府。
对于舞清影,南崔乐是见过的,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有慕晓芹好奇着。
许清欢就随口诌了个谎话,说舞清影无家可回,无枝可依之类的。
慕晓芹也是一个良善之人,一听如此可怜,只是叮嘱了舞清影要好好照顾许清欢之类的,这事就算过去了。
时间过得不快不慢,北如深成人礼就这样到了。
这日,定远侯府门庭若市,南崔乐、慕晓芹和北如深忙得昏天黑地,只有许清欢在院落里清闲得晒太阳。
“清影,香蜜呢?”许清欢在院落的紫叶李下的躺椅上靠着。
树上白色的小花随风飘落,前一月每日清晨推开窗户,满地的洁白,像是下了一夜的雪。
花期已过,稀稀落落零星地还开着,偶尔风过,在空中打个璇儿,落在许清欢樱粉的襦裙上。
“先前小姐吩咐拿去表的画,已经做好。香蜜前去取了。”
许清欢点点头,闭着眼,安逸地动了动身子,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清影,你不用管我,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好。小姐放心,我在旁。”
许清欢轻轻“嗯”了一声,听见耳旁传来剑划破空气的声音,想来舞清影也是在侯府拘久了,练剑放松放松。
突然,舞清影收住了剑势,许清欢睁眼想要看看是怎么回事,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表好的卷轴。
“前厅忙翻了天,想不到清欢竟在此处清闲。”
许清欢一把抓过卷轴,跳了起来,微微福了福身子:“见过梁王殿下。”
“呵呵……”南瑾瑥心情大好地屈指轻轻弹了弹许清欢的额头。“几日不见,竟与本王这般生疏了?”
他在前厅寻了许久都没瞧见这丫头的身影,恰好看见香蜜喜滋滋地捧了一样东西进府来。上前拦住才知道,那东西是当日他所作之画,没想到那丫头竟然会特意拿去表好。
跟着香蜜走进院子,那躺椅上的粉裙女子静静地躺在花树下。正巧有风拂过,几朵白色的小花落在她的肩头。
身旁一清秀女子,舞着剑,每一招每一势,柔韧而有气势。
这一静一动,使得整个院子如岁月静好。
这丫头,果真受上天的眷顾呀!一颦一笑,哪怕静静地躺在那里都是一幅醉人的画卷。
“王爷说笑。”许清欢顺手将卷轴递给香蜜,示意她拿回房里去。“前厅繁华,为何王爷偏生来了这小院?”
“繁华三千,哪及清欢莞尔回眸。”
许清欢抬头,见南瑾瑥一双桃花眼含笑,却无半分玩笑意,不由得无语,这人如此轻浮之话也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见许清欢不语,南瑾瑥微微偏头,笑着打趣:“怎么?清欢也会害羞?”
许清欢瞪了他一眼,心道,这哪里是王爷,分明就是个登徒子!况且,他哪只眼睛看见她害羞了?!
南瑾瑥心情大好,大笑了好几声。
“王爷,北大人的冠礼马上开始了。”南瑾瑥的侍卫莲木在院门口禀告。
莲木是一个比较温和的人,许清欢觉得大概就如同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人。
莲木除了长相差了南瑾瑥好几截外,那温厚的语气倒是很有几分相似。
“走。观礼去!”说着,南瑾瑥自然地拉过许清欢的手往院外走去。
却不料刚走两步,许清欢就挣开手来。“我自己会走。”
本以为她是害羞了,南瑾瑥却在低头之间,抓住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嫌恶。一下子脸色就冷了下来,一把抓住许清欢的皓腕:“北如歌,你可是忘了你的身份。”
许清欢实在不喜南瑾瑥拉她的手,她的手是牵阿九的手。如果被别人牵住,那阿九怎么办?
本以为许清欢会收敛一下情绪,谁知她的嫌恶不仅未收敛,反而眼底涌现出一种温柔的悲伤和不耐的排斥。
南瑾瑥松开她的手腕,抬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语气冷得如同寒冬:“不要考验本王的耐性!本王对你已经足够宽容。王妃!”
身后跟着的莲木见南瑾瑥的怒气一惊,这位主子向来将情绪藏得极深,如今这是怎么了?
许清欢挥手打开了南瑾瑥的手,手腕处那一圈红刺进南瑾瑥的眼,心道这丫头的皮肤可真够嫩的,轻轻一捏竟然红了那么大一圈。
南瑾瑥正想伸手将那柔嫩的胳膊握起,将那皓腕查看一番。心道,不知有没有弄疼她?
“婚前尚且如此,可见如歌婚后生活将会何其不幸!”许清欢同样冷眼瞪着南瑾瑥,满脸的讥诮:“若是王爷的耐性只有这么几分,如歌建议王爷还是求太皇太后和皇上收回恩旨的好。免得日后王爷担上误杀王妃的污名。”
许清欢在“误杀”二字咬得极重,看似给了南瑾瑥一个很好的借口,无疑却是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不待南瑾瑥反应,许清欢拂袖而去,只留给他一个纤瘦却倔强的背影。
南瑾瑥在宽袖中捏紧拳头,将视线尽头那抹身影,生生地刻在他眼底。
“王爷。”身后的莲木感受到主子的阴晴不定,但又不得不提醒。“时辰到了。”
“嗯。”南瑾瑥沉着一张脸抬脚向前,在跨进前厅的下一刻,又是平日那张眼含笑意,温厚的梁王。
虽然行冠礼的主人只能由男性担任,但是由于北君莫已经去世,其父北寒也英年早逝,而且北家自来人丁单薄。
还有就是北如深的母亲只是府中的一名婢女,虽然破了北家规矩,北寒纳其为妾,但她在三年前也去世了。所以主人也就由南崔乐和慕晓芹担任了。
正宾是南峣暄。他师从北君莫门下,且又是北君语之子,算得上是北如深的堂叔。
协助正宾加冠的赞者选的是叶泽华,为冠者托盘准备所加之冠的有司许清欢不认识,好像是一起上学的同窗。
此时北如深身穿采衣,经过“初加”、“再加”、“三加”之后,方才礼成。
这繁琐的过程看得许清欢觉得仿佛自己经过一般,浑身酸痛。好在正宾是南峣暄,许清欢看得倒是轻松了几分。
有一样的血玉,用膳时一样的习惯,一样不喜葱,一样偏爱青衣,嗯……还有没有?许清欢在心下细细盘点。还有……还有……
许清欢眼前一亮,一手放在衣襟处,手微微合拢,隔着衣裳抓着脖子处的珠子。这是阿九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如果拿给南峣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