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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世弟正在书房抄写布告文书,天狼营的士兵们往县衙运粮食他是知道的。将士们纪律严明,对百姓们秋毫无犯让他觉得这简直是只存在传说中的王师。
只是他在书房里写到最后几张的时候,衙门外越来越嘈杂,还夹杂着阵阵鬼哭狼嚎,他笔下生风,迅速的写完最后一张告示,把分发的事宜交代给绍兴师爷就匆忙的跑出门去。
他倒不是担心城中的百姓闹事,他是担心天狼营在城中大开杀戒。
张世弟一溜小跑跑到衙门外,先是被眼前堆积如山的粮食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小小的米脂县竟然藏着如此多的粮食。接着他又被那在县衙前跪成一排粮商骇了一跳,要不是仔细辨认,饶是他这个父母官也认不出这群平日作威作福的老爷们来。
他小步走到关山月面前,用胳膊怼了陈二狗一下,悄声问道:“这是怎么个情况,不是说只收粮食不抓人吗?”
陈二狗一脸无奈的耸了耸肩,说道:“大人的初衷是这么样的,还说要给他们打欠条,你知道咱大宁光大银矿就三四个不差钱。可他们不但不收欠条,还公然集体涨价。咱们大人什么脾气你是不知道,他那会惯他们这臭毛病。再说咱们大人可是钦差大人,代表的是当今圣上,他们打的是当今圣上的脸,能有好果子吃才怪。”
张世弟一听面色苍白,心说坏菜,听陈二狗的口风,这帮不开眼的家伙今儿要玩完。他看着十六个跪在地上的粮商叹了一口气,刚要回书房去,就见正在操办文书分发事宜的绍兴师爷火急火燎的从人群外挤了进来。
绍兴师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把他扯到一旁,平复了一下呼吸,操着一口绍兴口音说道:“张大人,那群粮商的家属已经哭得死去活来了。您还不知道钦差大人临时起意,要拿他们平息民怨,连秋后问斩都不用,一会就要拉大法场给咔嚓了吧?”
张世弟心中早有准备,脸上并无波澜,说道:“谁让他们不开眼,张有财是米脂县最大的粮商不照样活得好好的。钦差大人明日还要去他府上吃酒呢,这简直是无上的荣耀,这都是得写入县志的。”
绍兴师爷急得直跺脚,语速飞快的说道:“哎呀,我的张大人呦!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扯县志。城中的粮商家属们愿意拿出五万两白银赈灾,整个米脂县就您能跟钦差大人说上话,还劳烦大人您去给求个情!”
张世弟往后退了一步,听了是连连摇头,推辞道:“你这货定是收了人家的好处了吧,我劝你给他们退回去,有的钱是不能收的。别说我只是一个七品的县令,就是兵部尚书来了也救不了他们的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绍兴师爷不相信这世上还有用钱买不通的官,一脸疑惑的问道:“为什么?”
张世弟冷哼一声,撇嘴说道:“亏你平日能写会算八面玲珑,你难道看不出来钦差大人这是要杀鸡给猴看吗?管好你的分内之事就行,否则我也保不住你。”说完留下愣神的绍兴师爷,便拂袖离去。
关山月坐在太师椅上,拖着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跪坐一排的十六个粮商,征询的看了一眼曹炳章,问道:“都杀了?”
曹炳章虎目圆睁,摇了摇头,他处理这种事是有经验的,一字一顿的说道:“这种发国难财的畜生,杀了不足平民愤,更不能震慑周边县府的宵小,皇上赐给大人的尚方宝剑可以不经请示砍杀总兵以下的官员,几个布衣一杀了之太便宜他们了,把家业抄了吧。”
知道关山月在延安府大发告示后,曹炳章当即便领悟了他意图。关山月之所以下如此猛药,为的就是逼着那群商人,尤其是粮商们反抗。他们要是不反抗,天狼营的刀怎么能从他们的脖子上砍下去。顺带着还有敲山震虎的意思,向那群至今未露面的官员们战士自己的利爪,要是合作还则罢了,要是不合作这就是下场。
听到这个消息最高兴的就是张献忠了,他嗜杀的血液已经开始沸腾了,心中杀戮的欲望升腾而起已经到了按压不住的地步。
关山月叹了一气,把头转向一脸狂热的张献忠,诧道:“张百总,你这么激动作甚?本官再问你一遍,这纸上罗列的十六个人的罪状,你可确定都是千真万确?”
张献忠舔了舔嘴唇,一脸肯定的说道:“末将愿用项上人头作保,纸上所言句句属实。”
“那他们死十回都不冤枉!”关山月看着眼前的十六个鬼哭狼嚎的家伙陷入沉思之中。
片刻后,他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说道:“挑出八个被打的最狠的拉倒法场砍了,剩下的连同十六家子女发配安北永世不准回米脂,抄没他们所有的家产,就这么办吧。”
八颗人头落地,让人始料不及的是,关山月这个原本不被人看好的钦差转瞬间成了百姓们口中的关青天。
一日之间新税制文书传遍延安府,连同周边的延绥镇、庆阳府和西安府都有所知晓。那群厮混官场的老油子这才意识到当初看走眼,原来这钦差关大人是一个狠角色。
官员们还没来及做出反应,陕西境内有些商人们闻讯便坐不住了。他们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仗着财力雄厚竟然集资勾结上了民贼头目——安塞高迎祥,也就是后来的闯王,暗中资助他去取关山月的项上人头。
没有塞北四省之前,陕西是明朝十三省中地域最大的省份,民风彪悍,是明朝强兵勇将的摇篮,这也造就现如今陕西境内民变四起的局面。
这群商人们有的是钱,对于关山月是处之而后快,他的人头是水涨船高,花红已经涨到了五十万两。
那可是常人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巨款,一时之间陕西民贼界是风雨雷动,都争着抢着往延安府境内游动。
说来可笑,捉老鼠的猫,负责陕西境内剿匪的陕西三边总督杨鹤和他手下最得力的剿匪干将由参政升为延绥镇巡抚的洪承畴,破天荒的打起了盹儿,变相的为流贼往延安府游走大开方便之门。
这简直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你的利益的现实版,说来你都不信,往日势如水火的富商和民贼竟然穿起了一条裤子,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只是洪承畴手下的一个名叫贺文龙的守备吃了熊心豹子胆,仗着上级军令模糊,假装断了联系,把剿匪的工作干的是风生水起,带兵跟在游窜的民贼之后紧咬不放。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是不胫而走,传到关山月耳朵的时候已经是五日之后,那一天他刚分兵两千,让李定国把第一批延安府的二十万灾民护送启程。
陈二狗得到消息后是如临大敌,天狼营的将士虽然在战场上能以一敌十,大明的官军也经常几百人追着几千流贼吊打,几千官军追着几万流贼吊打。
但是现在米脂县境内只有三千天狼营的将士,而流贼集结的数目足有五六万,要是一股脑的冲将上来,用车轮大战累也累死城中的守军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的担心起关山月的安危来。
而关山月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仿佛那花红根本就不是为他而设,想着那日在张有财府上跟城中的富商们相谈甚欢,达成共同进退的统一阵线就不由得有点小得意。
别人看到的是危机,他看到的是机遇。他四处巡视着井然有序的米脂县城,顺便围着城墙勘察了一周地形,心中渐渐地琢磨出了迎敌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