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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不见楚情,楚筝心神不宁。楚情曾经离府而去,对她积怨很深,这次又是为何离开?楚筝出门找人,在门后的小巷子见到胡承志。
胡承志和胡青苗买胭脂,见到楚筝,胡青苗说:“哥哥,娘亲送给小侄女的长命锁真好看。”
楚筝低眉敛目,越过他们而去。
胡青苗这才正眼看她,“这不是楚大小姐?行色匆匆是去会情郎?”
周围人被情郎儿子吸引,纷纷想看三人。
楚筝微微蹙眉,神情惋惜,“堂堂丞相之女,出言和市井妇人一般,胡夫人便是如此教女吗?真让人大开眼界。国公府即便没有主母,楚家的小姐都不敢说这样的话。”
胡青苗恼羞成怒,“你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楚筝微笑摇头,“不知所谓。”
胡青苗跺脚,“哥哥,她怎能这样?你以后要好好教训她!”
胡承志诧异,“她是楚家大小姐,与我何关?”
胡青苗语塞。以前楚筝要做她大嫂,她也为难过楚筝,但楚筝都默默忍了。现在却敢讽刺她,看来是不想进丞相府的大门了。
胡承志说:“已经解除婚约,以后各不相干,我和她,这辈子算是错过。你不要总找她的麻烦,落在有心人眼中,还以为丞相府和国公府不对付。”
胡青苗本想说,丞相府本就和国公府不对付,但看兄长的神情,实在不敢多说。
胡承志付钱,拎过打包好的胭脂,和胡青苗一前一后回府,路上劝解她,“在娘家可以娇惯,但以后是要嫁人的。到了夫家,一定要谨言慎行。”
想到嫁人,胡青苗胸口闷闷的,耷拉着脑袋,不和哥哥说话。
楚筝走过小巷,靠着墙发呆。人声吵嚷,她还是能听到胡承志的低语。
解除婚约,这辈子算是错过了。
她当初好像是很爱他的,现在看到他,就像看一个陌生人。她都快忘了,她当初是怎么爱上他的?
“小心!”
楚筝陷在自己的思绪中,被一个小身体撞了一下,然后一个人影闪过,大喊“抓贼!”
楚筝摸向荷包,心中一个激灵,朝那两人跑去,跟着大喊,“抓贼。”
小贼左闪右闪,一溜烟消失在人群中,楚筝和那人停在一间棺材铺前,都喘着粗气不语。
楚筝这才发现这人面容俊朗,眼神精烁。那人同样打量楚筝:五官明艳,傲气内敛,行事大方,应该是某个财主家的小姐。
楚筝收回视线,微微颌首,转身离去。
荷包中只是些碎银两,丢了也就丢了,若是让人知道楚大小姐当街追贼,她名声也就不用要了。
留下的人瞪大眼睛。这姑娘还真挺傲的。他来到京都,见过最傲气的姑娘就是长公主,刚见面在御书房扇了他一巴掌,让他宁愿舍了功名也不敢和长公主朝夕相对。然后就是这姑娘。
但她和长公主不一样。
长公主的傲是不讲理,这姑娘的傲,带着目下无尘。
他也不知怎么想的,朝楚筝的背影大声喊,“小生程竟,这厢有礼了。”
楚筝脚步微顿。她听说过程竟的名字。他比想象中的好看多了。
张太医奉命调理太子身上的毒,即便太子禁足府中,张太医仍把几捆医术搬到太子别院,研究了半月,熬出浓重的黑眼圈,终于在一本残破的书卷上找到类似太子症状的破解之法。有了理论,还需要实践,但太子的毒症独一份,张太医拿不准主意。
林萧转达张太医的禀告,楚情正好陪在苏宜在书房作画。苏宜没说话,楚情试探地说:“死马当作活马医,不试试怎么知道效果?”
林萧捂嘴咳嗽一声,目光闪烁,“只是解毒的法子有些奇特。”
苏宜抬眼瞥了他一眼,用帮他去仓库找镇纸为借口支走楚情,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林萧说:“张太医认为,小主子不是中了毒,而是中了蛊。古书上有一种把蛊毒引出身体的方法,只是需要……需要同药人行秦晋之好。”
苏宜毫不犹豫,笑道:“我只要她。”
林萧继续劝解,“楚小姐通情达理,一定会谅解小主子的难处。小人……”
“不是她的问题。林萧,这么多年,你见我和谁亲近过?”
林萧一愣。
苏宜对人有很深的防备。除了从小跟在他身边的自己和莲娘,身边连贴身伺候的丫头小厮都不留。普通人家的公子哥,都会在十三四岁时安排通房,教习男女之事,但小主子情况特殊。小主子根本不喜女子接近。
“药人不是人,只是一味药。小主子只需要和药人一同泡药澡,然后……”
“够了。”苏宜闭上眼,“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出去。”
林萧叹息,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楚情,下意识回望房中的苏宜,再看看面前的姑娘。好像除了他,这两人都不觉得异常。林萧朝楚情行礼,告退。
楚情说:“仓库的钥匙没给我。”
苏宜转身从多宝阁上取下一个锦盒,交给楚情,“需要我陪你一起去?”
楚情摇头,把一封信放在他手上,“刚才刘先生在门外,我出去时他叮嘱我一句话:静观其变。”
苏宜当着她的面拆开信封,看到末尾笑道:“程竟这一手双面间谍玩的不错。萧炎泄露程竟的身份,以此向苏放投诚,苏放安排萧炎和几名死士混进侍卫对,表面行刺父皇,实则给皇姐一个救驾的机会。”
楚情想到当时的场景,“世子为何越过胡承志做这些事?”
苏宜扬眉,“苏放对胡承志起疑。你忘了,当初可是胡承志和胡青苗去劝说程竟。不过程竟很机灵,直言自己有脚踏两只船的打算,然后装作受不住诱惑,卖了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又博取苏放的信任。这次南下赈灾,就有他在安排人手。”
楚情失笑,“世子不会因为一两句话就相信别人的。”
“不需要他全部相信,只要他半信半疑就好。”
两人一直站在门口说话,苏宜迎着太阳,楚情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闪动的光芒,“我去取镇纸。”
走过垂花门,楚情又下意识站在墙后看书房门口的苏宜,等他关上门,才向库房走去。
库房在后罩院。院中种满草药,库房边上是药房。走近后罩院,草药味愈加浓烈,楚情看到张太医挽起衣袖,弯着腰在园中晒草药。
张太医见到楚情,拍拍手,行礼,“见过楚小姐。”
楚情摆手,“张太医不必多礼。我听林萧说你找到解毒的法子。不知太医有几成把握?”
张太医脸色有些尴尬。他给太子出了那么一种法子,人家未婚妻又找上门,他老脸有些挂不住。
“老夫从没试过这种引毒的法子,若是太子殿下觉得不妥,老夫再想想其他办法。”
楚情摇摇食指,“我不是这个意思。太子举止和常人无异,但那天吐血晕倒,我心中担忧,唯恐将来受制于人……你那法子,对身体有害?”
张太医慢慢说道:“药人是女子,以后可能无法有子。对殿下是无害的。”
“药人如何制作?”
张太医这次回答地很快,“只需让十三岁少女和太子同时服用汤药,然后……”
太医没说完,楚情已明了他的意思。“既如此,着手准备。”
楚情从库房中找出镇纸,快步回到书房。苏宜临窗作画,侧颜安静美好。
他说他不要任何人。但她想他活得好好的。
“去了这么长时间,和他聊了什么?”
她去库房,定能见到张太医,楚情从不隐瞒,“我问清楚了,药人制作很简单,你体内的毒能随时……”
“刚才我知道你在外面。”我说的话你应该听到了,我不想重复。
楚情抿嘴,继续说道:“药人是十三四岁的女子,和你一同服用汤药……”
“因为我不碰其他女子,你就想当药人?”苏宜神色讥诮,“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她知道他的心结,如果只有她能接近他,她不在乎任何后果。
苏宜眼睛发红,两只手捂住她的脸,“你就是笃定我拿你没办法,所以一而再自作主张?”
楚情唇瓣嗡动,“你身上的蛊毒是世子种下的。他以后会拿这个要挟你。十五岁,还有四个月。”
苏宜骇然,“胡说什么?”随即又说,“你怎么知道的?”
拿下手,楚情水蒙蒙的眼睛看着他,“我在梦中都看到了。苏宜,你不能有事。”
按照张太医的吩咐,苏宜喝了七天汤药,药浴那晚,月圆如盘。
楚情坐在寝室外的桂花树下,摩挲手中的笛子。
她前世顽劣不堪,学东西总是三心二意。后来嫁到逸王府,俗事缠身,紧接着就落魄了。很多闺阁小姐会的,她都不太会。
林萧的声音突兀地在头顶响起,“楚小姐也出来赏月?”
楚情直言,“本想在外面吹奏一曲,让里面的人知道,我一直陪着他,又觉得笛声会打扰他。”
林萧翩然落地。
月光如水,楚情眯了眯眼睛,“你和莲娘称呼苏宜为小主子,你们的主子是谁?”
林萧沉默片刻,“小人不该说的。但楚小姐既然有此一问,心中肯定有答案了。”
“我只是不敢相信。为人父能做出这样的事。”
林萧轻笑,“当初楚将军不也放任小姐在外,生死有命?”
楚情接不上话。从这方面讲,她和苏宜还真是半斤对八两。
房中烛光摇曳,不知过了多久,灯光熄灭。林萧更清晰地看到楚情清冷的眼眸,鬼使神差说道:“请小姐以后善待小主子。他活得很不容易。”
楚情点头。
林萧叹息,嘴角抽动,最后咬牙说:“主子小时是从鬼门关走过来的。整个王府,就王爷善待小主子。以后王爷求到小主子面前,小主子肯定心软。做大事者,心软是最要不得的。”
楚情转眸,定定看着林萧。
月光下,林萧脸色苍白,慢慢跪下,“小人逾越了。”
月上中天,寝室又亮起烛光。侍女鱼贯而入,片刻默然退出。楚情抬手,笛子放在唇边,断断续续吹了两个音节。
寝室中,传来古琴叮咚两声响。
他不想见她。她担心他。隔着门窗,所有的心思都在琴声中。
太子解禁后呈上一道折子,言旧疾复发,在府中修养。皇帝没有勉强太子带病上朝,将太子主管的户部交到公主手中。其后没多久,驿站传回邵彬的奏折,北方蛮族一举攻下北方十三城,濒临皖南城下。
举朝哗然。
今年南方雨水过多,北方却是大旱,蛮子世代逐水草而居,没有足够的粮食,只能入关抢劫。而皖南是西北方的最后一道屏障。
皇帝在御书房踟蹰了两个夜晚,亲自去国公府询问楚唯,尚能饭否?楚唯一抹眼泪,跪在地上自责,“臣有罪。”皇帝仰天长叹,临危受命萧炎为征西大将军,同时派出使团议和。
打仗需要钱,赈灾也需要钱,建国十年,实在经不起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