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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扶瑄不知怎的,额头莫名刺痛了一下,“嗡”地一声便如撞钟似的于头脑内荡开。
他醒了醒声,戏台杂耍正值热烈,贵胄公子们齐齐目光如注嚷声朝着台上叫好,与先前并无二致,也无他物飞溅过来,而那声刺痛又如此明晰,莫不是初梦出事了?
少时,皇帝龙驾自华林园一旁百花最盛的那条石径上而来,虽赏戏不过是连日寿宴中诸多事项中的休闲随意的一项,但皇帝的排场丝毫不比正宴来了小。司马熠身后浩浩汤汤跟随着一排宫娥宦官,各自华服簇新洁净,光彩熠熠,手中各自托着糕饼玉器,作为皇帝打赏送来贺礼来人的回礼。
那些繁文缛节之事自是由赵中官一应打理去办,司马熠对此从来是放心非常,今日他似心情与这日头一般明丽非常,自石径而来,一路步履轻盈,连跑带跳,活像是放归山林的野猴,惹得他身后打福寿伞的宦官连连小跑,唯恐赶不上皇帝步伐,而司马熠身旁伴随着的尔妃,仍是一贯恭肃端庄之相,抱手敛腹,笑容亲和,虽她年纪比皇帝长不了几岁,却有一副母仪尊长老辈的沉稳之态。
一众公子忙是起身接迎圣驾,纷纷迂于座前跪拜而下。自皇帝那处远处高台石阶望来,各公子身着的五彩锦袍仿若一朵朵灿莲于池中竞相盛放,映着日头,各放光华。
司马熠颇是欣然,广袖一挥,盘踞而坐,笑道:“今日来的全是自家人,无需多礼,全当孤是你等的好友!”
尔妃随着皇帝一道入座,亦是笑道:“前时那次赏字大会,不巧叫无趣歹人扫了兴致,陛下意犹未尽,总觉着心中遗憾,每每念叨何时可再与诸位公子相聚,今日应再无那无趣之人来搅乱了,诸位公子定要尽兴而归,方不负陛下多日期盼呢。”
尔妃说罢,司马熠便举觥酬了第一道酒,他不善言辞,那些场面话全托付给尔妃说,此刻便也只蹦出八个字:“切莫拘谨,不醉不归!”公子们自然也清楚皇帝秉性,笑着回礼饮尽,各自比平常更不羁放纵些,心中朗润之色溢于言表。
而这当中,却有扶瑄在心中稍稍叹息一声。
他将觥举得颇高,似对着日头收敛日光精华,又猛然仰首一饮而尽,论气魄仪态,当属一众公子间的标杆。可他这一套姿态虽摆着,眼瞳却是横扫四方偷觑着,搜索他今日对垒之人——桓皆。
可直至放下酒觥细细四扫,桓皆却并未在其中。
“咦,今日桓冼马怎未来?”张二公子已然先声夺人,道出了扶瑄的疑问。
尔妃放下酒觥道:“桓冼马今日突发些急事,与陛下请了假,稍稍晚些来。”
“桓冼马果真是有个性呢。”世家一派的公子笑讽道,“连陛下的寿宴也敢缺席迟到,天下之中,更无第二人胆敢如此目无尊卑了。”
“如此才是独一无二的桓冼马呢!”王侯一派的公子当即回道,“桓冼马素来直率磊落,不会那些阿谀奉承谄媚讨好之事,陛下从前也言说便是青睐桓冼马这般个性。陛下前言今日权当好友相交,好友迟来,秉直不羁,有何不可?”
众人自然听出两派相掐的火药气息,尔妃忙笑着将那话茬接过道:“瞧来这桓冼马果真是个风云人物,人还未来,已勾连起这陛下寿宴上话题无数了。”那“陛下寿宴”四个字说得和缓却清晰有力,其意自是提点诸位公子今日是皇帝欢畅尽兴的日子,主角自应是皇帝,绝不可将两派斗争将野火引烧了来。众公子赶紧收声吞咽不敢再言,一个个纷纷叫身旁侍奉着的婢女添酒换盏,和缓氛围。
而皇帝却是心思大条,毫不明了其中缘故,只当是这般“好友”颇爱今日宴饮之酒,便嚷声道:“诸位今日可真是会饮之人啊!今日这酒是尔妃亲手酿的醉春风,取了春日百花百果揉捻酿造淳炼而成,果香沁心,回味悠长。孤这尔妃呀,最是心灵手巧,诸位快尝尝!不够尽管命人添来!”
这话一出,底下自是赞叹声一片,连连夸这酒好,夸尔妃手巧,那溢美之词连尔妃听得也有些盛情羞怯,虽知是因皇帝才讨得这些赞美,但仍双颊微微泛起了红,连连谦道:“诸位若是喜爱,稍后便将这酿造秘方叫婢女写下与诸位公子捎带回府,叫府上的婢女们也可酿来为诸位公子尝。”
赵中官俯身请示了司马熠,旋即将袖一摆示意台上,戏人得令,摆好阵架,那正戏便要开始了。
随着两条火龙自左右开弓而出,锣鼓声铛铛打得震天响,间或有几名戏人拟着各色口技,排百鸟朝凤,天地游龙之势,一时间也分不清这是华林园中真雀鸟来报喜抑或是口学声响。又有几名皮肤黝黑身型魁梧的力是,四人抬出一条比方才那钢筋扁担更粗的“火流星”来。戏人向皇帝那方行了个中原礼数,便准备表演,台上两侧便又腾空而起两名身着彩羽的女子,长纱凌空飘于身后,如鸾翔遨游,惹得台下一片叫好。
扶瑄也便跟着一道惊叹,只左等右等,那桓皆始终不现身,也无任何动静,过了片刻,这才想起,维桢竟也未来。
维桢未来不愿见他,倒也情理之中,无需在意,可桓皆却是今日行事的关键。他来时因知此行有大事要办,故而牵连之人愈少愈好,也便不曾将青青带入皇宫内,如今只好倾身问一旁侍奉他酒的宫娥道:“劳烦姑娘可否替扶瑄打听一二桓冼马来了未?”
可当扶瑄近身凑前,那宫娥始料未及,瞬时便红面,本道是她们有一二时机贴身服侍扶瑄公子已是大喜大赏,各个婢女竞相要来服侍扶瑄,明争暗斗了许久才定下个中幸运翘楚,本只想近近望着扶瑄侧颜便心满意足,怎知扶瑄竟交代嘱托她办事。这婢女一时气血上涌,头脑嗡地一声便空了,战战兢兢险些将端持的酒壶摔了。
“好……好好……小婢这便去问问……”
扶瑄定定凝了她一眼,自然亦瞧出了那不同寻常的神色:“如若为难便罢了,姑娘在此候着便好,倘若稍后陛下问及,便说我去解手了。”
“好……好……”小宫娥点头如小鸡啄米似的,忽有如想起什么,大惊道,“方才……方才……有人来寻小婢,说将此物递与公子,公子一看便知……那人言说他在华林园小青阶那处候着扶瑄公子……可方才陛下来了,小婢一时慌张,便忘了告诉公子了……”
小宫娥赶紧颤颤着递上一团由白丝帕包裹着的物件,物件小巧而纤细,扶瑄赶紧翻开来瞧,竟是初梦髻上那支白珠翠羽步摇,还有颗颗细血珠凝在白珠之上,稍稍将那白丝帕染作淡粉色。
“那人何在?!”
小宫娥不料扶瑄竟如此动心魄,吓得不敢回话:“在……在小青阶那处……公子……”
一阵大火流星的熏热之风自台上以排山倒海之势拂面而来,撩动扶瑄束冠那丝宝蓝色缎带,他纤长的眼睫亦在热风中微微曳动,衬着底下一对晶眸钻目深邃漆黑如夜空。
“我去去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