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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楼进门后,林夫人发现她眉头微蹙,眼圈也有些发黑,关心地问道:“你有什么烦心事吗?怎么连觉都没有睡好?”
红杏转眼一瞧,也发现小姐果真憔悴不少,嗔道:“一定是聪山那个死鬼欺负小姐了,要不然她怎么会这样呢?”
月楼眉头蹙得更紧,语声发颤道:“别胡说,这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还说没关系呢!他一定是做贼心虚,才连饭都不敢来吃。”
月楼道:“他昨晚根本就没有回来。”
林夫人怒道:“没有回来?你都快临盆了,他竟没有回来?”
红杏冷笑道:“哼!我昨天嘲笑他连自己的妻子都管不了,他一定是气得发疯才没有回来的。”
林夫人道:“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也该考虑考虑聪山的感受呀!”
月楼啐道:“你为什么总是看不惯他?他可是我的丈夫,是我最重要的人!”
她们正聊着天,聪山突然回来了。只见他眼睛红肿,萎靡不振,甚至连脸都没有洗。
月楼连忙迎上去,扶他坐下,关切地问:“你昨晚干什么了?怎么这么狼狈?”
聪山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昨晚去见了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和他喝了酒,聊到深夜。我今早起来一看表才发现已七点了,来不及洗脸就赶了回来。”
月楼看见聪山的衣领很乱,帮他整了整,轻啐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以后如果晚上不回来就记得打个电话,省得人家担心。”
她忽然闻见聪山身上有股淡淡的哈密瓜味。她觉得这并不是真的哈密瓜味,而更像是哈密瓜味的香水。她忍不住问道:“你身上怎么有股香水味?”
“香水味”?聪山闻了闻自己的领口。他也闻见了淡淡的哈密瓜味。他知道这是梦瓷的香水,心里虽七上八下,面上仍强笑道:“这哪里是香水,明明是哈密瓜味么!他在新疆混了几年,没想到变得这么爱吃哈密瓜。昨晚我买了三颗,他全吃完了呢!”
月楼仍是不信。她清楚地记得这种味道似曾相识,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林夫人笑道:“你就别怀疑聪山了。他这么爱你,怎么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呢?”
红杏鼻子里‘哼’了一声,双手交叉抱于胸前道:“男人都是贱货,谁知道他们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月楼拍了一下红杏的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有本事以后别找男人。”
“切!谁稀罕那些臭男人呢!”
不过是两个牛肉饼和一碗粥而已,但月楼却吃得很慢很慢。她虽感觉非常恶心,但还是把食物一点点往肚子里塞。聪山、林母,红杏看着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都难受不已。
红杏咬着嘴唇问道:“夫人,你为什么不劝小姐吃药呢?”
林夫人怜惜地看着女儿,缓缓道:“我的女儿我很清楚。只要是她认定的事,就算撞到南墙也绝不会回头。我多说又有何用?”
母亲的眼里充满了解与关爱,月楼看得入神,竟将滚烫的粥喝到了嘴里。
她张开嘴让粥流入碗中,焦急地对聪山道:“水!快给我倒杯凉水!”
其实她不用说的,因为聪山早已起身,把晾好的水端了过来。月楼‘咕噜咕噜’喝光水,娇笑道:“你真是个好男人,总不忘记给我准备温水呢!”
聪山的脸飞也似地红了。他垂下头,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林夫人看见他这副模样,觉得十分好笑,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月楼嘟起嘴,不情愿地道:“谁说他扭捏?他明明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么!”
管家老刘表情凝重,看到主人们在说笑,仍硬着头皮走到聪山身旁,俯身道:“外面有五个自称是被国民*追捕的共产党人听说您是民主人士,想要躲进咱家,不知道可不可以?”
聪山道:“带我去看看。”
月楼也道:“我和你一起去。”
门外停地是一辆与绿皮吉普外形相似的民国时期的普通轿车。这五个人胖瘦不一,衣着神态也相差甚巨。分站两旁的两人明显更加稳健,文化素质也更高。左边一人穿着黑色中山装,戴着相配的黑色帽子,眉目中透出阴郁沉重之气;右边那人身着军装,脸型宽大,眼中含笑,神采飞扬;中间三人却是客商、脚夫,小贩打扮。
身着中山装的男人递给聪山一本证件,道:“我们是共产党人,负责收集递出信息,暗杀国民*高层。不知是谁告得密,致使我们的同志被杀害大半。我五人想暂借贵处躲避风波,不知道可以吗?”
聪山仔细翻阅证件。只见证件上拓着镰刀斧头之旗,写着他的名字、入党时间和介绍人等信息。他看完后又将证件递给月楼,想征求她的意见。
月楼也看得甚是仔细。她把证件递给那男人,对聪山耳语道:“我瞧他们的确是共产党人。他们要在西安窃取机密,自然需打扮成不同模样。我们不如收留他们吧?”
聪山仍有些犹疑,思忖良久才道:“你们跟我进来。”
这五人见聪山同意收留,一齐鞠了个躬,跟着他走进了大门。
聪山对月楼道:“公司还有些事情要我处理,你辛苦一下,把他们安排到园子西边那个最偏僻的院落吧!”
月楼道:“好的。”
他又转头郑重其事地对管家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明白吗?”
管家老刘捋着他那绺山羊胡,连连点头道:“老爷放心,我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月楼走了不到三分钟就已喘息不止。那神采飞扬的汉子似有怜香惜玉之情,扶住她道:“你快要生了吧?”
月楼微微笑道:“是啊,医生说我这个月就会生的。”
汉子奇道:“这个月?那你怎么还不住院呢?”
月楼皱眉道:“生孩子又不是得了癌症,为什么要住院呢?”
这汉子怔了一怔,他着实没有想到一个名门闺秀会对陌生人说出这种话来,不由道:“你说这话可真让人无言以对啊!”
月楼抬起头,笑靥如花道:“说话原本就该出自本心,何必遮遮掩掩,虚虚实实呢?”
汉子思忖半晌,道:“话是说给别人听的,自然要考虑是否会损害自己的利益,是否会让别人厌恶,怎么可能随心而说呢?”
月楼朗声说道:“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感到心与身体仿佛已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只有鲜花与和平,再无其它。
他们穿林过院,约摸走了半小时。
管家老刘见月楼的脸红彤彤的,不停用手帕擦着汗珠,焦急道:“您还是回去吧!我送他们就可以了。”
身着中山装的男人也道:“对,您赶快回去,您身体这样还送我们,真叫我们于心不安哪!”
另三人附和道:“您回去歇息,我们不用您送。”
月楼一手撑柱,一手捂肚,虽在剧烈的喘息,但面上的表情看来却很是愉快:“你们都是为了国家才会逃亡的,我怎能不亲自送你们呢?”
神采飞扬的男人并没有劝月楼。他开玩笑道:“这别墅怎么这么大?,该不会还要走半小时吧?”
“是我父亲设计的”。月楼勉强忍住喘息道,“他喜欢阔大宏伟的园林,便将园子设计得这么大。这座园子里有一百九十九间房屋、五十九架桥、二十九个小湖,九十九亭。”
“我的天哪!你们家到底是有多有钱哪!”
身着中山装的男人酸溜溜地说:“人家是陕西首富,坐拥千万巨资,就算建比这个大十倍的园子也是能建起的。除了这样的人,谁还享受得起这么奢靡的生活呢?”
月楼笑而不语,仍领着他们一步一步向西边行去。
这边恰好有五间房屋,房屋散落在假山、小湖,绿树之间。月楼将这五人带到了其中最大的一间屋子里。房屋虽偏僻,但里边的陈设亦有序雅致:轮台胡杨木的书桌、祖母绿的砚台、苏绣的屏风、法国进口的西洋镜,汝窑的茶壶……
汉子扶着近乎瘫软的月楼稳稳坐在了椅子上。月楼喘息着道:“老刘,赶快给他们倒杯茶,我实在走不动了。”
管家老刘小声嘟囔道:“让你不要送你偏送,现在难受了吧?”
月楼笑道:“多走走挺好,医生也说孕妇倘若整天躺在床上是会难产的。”
汉子看着月楼美艳的脸,心就像将要喷发的火山一般蠢蠢欲动:“会难产的是胖女人,是丑女人,像你这样又美又瘦的怎可能难产呢?”
月楼拍了下桌子,笑道:“你可真会说话。”
汉子眼光温柔,缓缓道:“我不会说话,只会说实话。你原本就极美极瘦。”
他们在这边说说笑笑,着中山装的男人却在屋子里打转。他胸中似有丘壑,仔细欣赏着房间里的各种珍物。月楼的笑容极美,但他的眼里却只有如火的愤怒和妒意。
月楼笑得像一株盛开的向阳花,道:“你们要吃什么呢?”
脚夫模样的男人低下头讷讷道:“俺,俺只要一大碗牛肉泡馍”。他说着还用手比划,比划的碗足有尺余。
听到他的话,所有人都笑了,但月楼却没有笑。月楼看着他残缺的耳朵道:“好,那其他人要吃什么?”
小贩模样的男人半眯着眼睛,咧开嘴,笑容贪婪做作:“我是湖南人,来东安鸡金鱼戏莲永州血鸭腊味合蒸姊妹团子吉首酸肉牛肉粉也就勉强够了。”
他要得虽多,月楼却不觉得讨厌。她认为像他们这样为国为家的人总是可亲可敬的。她又问了另外三人,便去给他们准备饮食去了。
不出半个时辰,月楼已领着红杏和几个信得过的丫鬟把食物送了过来。这五人看见月楼她们,连忙将食物接过,摆在了桌上。
饭菜摆了满满一桌,甚至有些菜还摞在了其它菜上边。最先动筷子的是神采飞扬的汉子。他一动筷,其他人也都开吃了。
月楼仔细观察着他们的吃相。他们的吃相都很不雅,甚至连那个身着中山装的斯文儒雅的男人的吃相也很放纵。最令月楼觉得好笑的是脚夫和小贩。脚夫只吃他的牛肉泡馍,其它菜他绝不吃一口,就好像牛肉泡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一样,而小贩抱着自己最爱的姊妹丸子不让别人吃一口。他还把桌上的菜尝了个遍,把自己喜欢的全都端到了自己面前。
倘在平时,月楼早就站起来破口大骂了。可现在她却笑得很和蔼,就像在看自己的亲人吃饭一般。
他们吃饭的速度就好像勇士杀敌般迅速。脚夫见他们放下了筷子,把桌上的残羹剩饭也都收拾干净了。
月楼道:“各位既然吃饱了就去歇息吧。这边恰好有五间房屋,你们想住哪间就住哪间。”
着中山装的男人皱眉道:“这是你家,我们随意走动不好吧?”
月楼笑道:“不用客气,各位就当这里是自己家。”
神采飞扬的汉子猛拍大腿,朗声笑道:“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月楼诚恳地说道:“你们是站在前边替我们挡风挡浪的人,原本就不需要客气。”
着中山装的男人看见月楼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就觉恶心,但因为是在她家,他还是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