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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鸢一直不停的徘徊在碧蕉园外,脚步踌躇不定。理由无它,只是她好像有些惧怕同商殷那孩子照面。不管是上次在官衙,还是她将他带回府中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目光讳莫如深,令她难以招架。
对他她是有一些记忆的,彼时商夫人与母亲交好,时常会携他过府。那时她十分羡慕刘赢与刘嫣兄妹,三天两头缠着母亲让她给自己添个弟弟,久求不得,便把一腔热情全部倾注在长得好看又话不多的商殷身上,俨然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
此后商将军调职,他们举家迁往岭南,她还未此失落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直至天降厄运,父亲与母亲的事发生,一夕之间她从受尽万千宠爱的小公主沦落为无父无母的孤女,方才忘记了那个她曾经常带在身边的孩子。
蒹葭瞅着刘鸢心不在焉的模样,轻轻出声唤道:“公主,要进去吗?”
刘鸢微微一怔,没有听清楚她的话,转头迷茫的望着她。
蒹葭抬眼望了一下碧蕉园的位置,神情有淡淡的迟疑。当收回目光时看见刘鸢恍惚的模样,心中蹿起一股热气,咬唇道:“公主还是进去看一眼吧,奴婢觉得商公子好像有话要对您说。”
作为下人,她本不应多嘴,恪守本分,只是这些天的一些所见所闻她很难当做视而不见。自公主将碧蕉园的内外事物交给她来打理,她每一日都会来此查看商殷及尹缜的状况。
值得一提的是,商殷每次见到有人去时变幻迅速的目光。起初充满希冀,看清来人后,又逐渐变得平淡。她虽然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失落的表情,却莫名觉得他内心一定是有失落的。一个失去双亲半大不大的孩子,身上背负着叛将之子的罪名,其父曾得罪了位高权重的当朝尚书,幸得贵人相助暂能苟且偷生伤痛却无人问津,其人生之不幸哪怕是她一个为奴者也远不可及的。
刘鸢的眼睑不自觉的跳动了一下,她的目光越过高墙,投向园内的某处。半晌,她点点头道:“嗯,是应该……见他一面,至少要清楚他的想法才行。”
碧蕉园是因园内四处种植着大片芭蕉而得名,逢炎炎夏日,碧绿的芭蕉叶如同撑开的大伞遮掩住阳光创造一片片阴凉,在此纳凉再合适不过。除此之外,亦可作观赏之用,雨打芭蕉最是韵味十足。
可惜现在已是深秋,原本碧翠的芭蕉凋零枯萎,干涸的枯黄显现出颓败的景象,风一吹发出簌簌的响声。
刘鸢领着蒹葭与白露走过弯弯绕绕的石子路,在一丛凤尾竹的末端停了下来。隔着几簇鲜艳绽放的波斯菊,她恰好看见商殷坐在石桌旁神情淡薄的模样。
庭中落了不少枯叶,尹镇拿着一把与他身形不大相符的扫帚慢慢扫着,高大的身躯显得他的姿势较为笨拙。从刘鸢的角度能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喋喋不休,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同商殷交谈。
不过,无论是二者中的哪一者都不重要,商殷嘴唇微抿,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手指翻来覆去的看,根本没有注意到尹镇的念叨。
刘鸢望着他那样莫名认真的面孔,突然有些想发笑,果真是没长大的孩子,一个人玩手指头也能玩的很起劲。看着看着,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笑意似有似无。
忽然,玩着手指的商殷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眼望过来,幽深的眸子仿佛一潭清水平静无波。他望着她偏了偏头,原本轻蹙的眉头一刹那舒展开来,眼眸中有点点星光。她不确定可不可以把那种反应称作欢喜,可能那只是她一时晃眼的错觉。
刘鸢有一瞬间的怔愣,她轻轻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露出习惯性的微笑向他走过去。
尹镇听见声响侧头望过来,待看清是她之后吃了一惊,抱着扫帚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商殷从石凳上站起身来,望着她的目光毫无躲闪。直到她走近,停在离他一步开外的距离。他的目光终于有所变化,从她的脸上慢慢移开,迟疑着低下了头,声音僵硬带着复杂难辨的感情:“商殷……参见公主。”
尹缜此时方才恢复意识,急匆匆的跪下,大声道:“尹缜叩见公主。”
“嗯。”刘鸢淡淡应声。
“区区一个奴才,也敢在公主面前以姓名自居。”白露翻着白眼,在刘鸢身后嘀咕。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人正好都可以清清楚楚的听见。
尹镇闻言,起身的动作变得略显僵硬。他局促不安的看了白露一眼,一语不发的退到商殷身后站定,低着头的样子像是犯了死罪。
商殷异常俊美的面容微微显出一丝苍白,他用力的抿着下唇,良久,带着有些苦涩的笑艰难开口道:“公主恕罪,是奴……”
“身体怎么样了?公主府的生活还习惯么?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要告诉蒹葭。”刘鸢打断他尚未出口的话,微微一笑,语气里有恰到好处的关怀。
商殷的目光缓缓移到她身上,黯淡的眼眸一点一点明亮。他没说话,弯着嘴角定定的盯着她。
刘鸢的身材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而十三岁的商殷站在她面前个子与她相差无几。她静静的平视着他,目光中带了一丝考量,“你这表情,是不满意公主府的招待?”
“不是。”商殷立即点头否认道:“公主府的招待很好,我跟尹大哥原本即使不死在孙尚书的手里也难免会流落街头,公主心地良善肯收留我们已是无以为报的大恩大德,不敢要求更多。”
刘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既然如此,碧蕉园地上的落叶怎么会由你身边的人来打扫?”不等商殷回答,她转头冷冷地说道:“蒹葭,本宫将碧蕉园的内外事务交给你负责,你就是这样负责的么?偌大的公主府,难道连安排到碧蕉园做洒扫的下人也没有一个吗?”
“公主恕罪,奴婢……”
“不是这样的,公主。”静默许久的尹镇突然抱着扫帚冲上前来,脸色涨的通红。“是我嫌无聊没事做,特意将那些下人都给禀退了。此事不关蒹葭姑娘,请公主千万别怪罪她。”
“奴才就是奴才,闲着无聊做什么不好,非要去扫地。”白露抱着胳膊鄙夷。
“闭嘴。”刘鸢的目光冷冷扫过她,语气寒冷。
白露说话一向肆无忌惮,一半是由于天性一半则是刘鸢的故意放纵,因此她甚少因说错话而被责罚。刚听叫刘鸢的呵斥声,她微微一怔,随后双腿微抖,立即福身:“奴婢该死,公主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