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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锦绣走进来,永明侯夫人立刻攥紧了手指,压抑住心头的怒火,如果不是她,江云骁怎么会被气的下不了床,偏偏她今日还必须对她好脸相迎。
何氏看到永明侯夫人的脸色,心中一片清明,孟氏和刘氏对视一眼,眼中带了几分幸灾乐祸,江云骁得意时没少给她们脸色看,对外说是一母同胞,实际上却是利用他们,何氏上次被文锦织耍了一通的事回去就跟她们说了,可永明侯夫人不光不信,还抱怨了何氏一通,何氏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文锦绣将几人的心思收入眼底,面上带着盈盈浅笑:“锦绣见过祖母,外祖母和各位舅母。”
老夫人见她进来,脸上顿时笑了起来:“你来了,快过来坐,今天事情多,本不该叫你过来,只是你外祖母说有事找你。”
文锦绣含笑点了点头,看向永明侯夫人:“不知是什么事?”
永明侯夫人脸色顿时僵了几分,朝何氏使了个眼色,而何氏正低下头看袖子上的花纹,孟氏和刘氏说话,根本没有朝她看一眼,永明侯夫人心中顿时涌上不满,只是这样的场合却不能多说什么,只得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跟你说说话。”
文锦绣眸中笑意更深,昨天还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今天就想跟她说说话?永明侯夫人当自己是傻子吗?她心中这样想,面上一派淡然:“我也正有事找外祖母呢,母亲去世,外祖母想必难过的很,锦绣收拾了一些她的遗物,想着给外祖母做些念想。”
她说着拍了拍手,永明侯夫人面上带出几分焦急,她今天来可不是要什么遗物的,刚想开口,只见碧晴已经带着两个丫头捧着托盘走了进来,文锦绣唇角笑意更深,起身指着托盘里的东西道:“这是母亲常戴的鎏金点翠雀鸟钗,这是母亲珍藏的一对翡翠玉镯,原本是打算等五妹妹十五岁行笄礼的时候送给她的,可惜再也不能了……”
她每说一件东西,永明侯夫人的脸色就难看几分,这些东西都是嫡夫人出嫁前她亲手挑选的,如今东西还在,可人却没了,文锦绣还拿这些来刺激她,简直是恶毒至极!
“对了,还有这个,这是——”
“够了!”永明侯夫人直喘粗气,冷冷打断了文锦绣的话,文锦绣仿佛吓了一跳,一双剪水明眸无辜地看着她,永明侯夫人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怒气,尽量稳住声音道:“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文锦绣淡淡笑了笑,心道永明侯夫人还是忍不住了,面上却犹豫地看向老夫人:“祖母……”一副不知怎么办的样子,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老夫人脑中快速思索着永明侯夫人的用意,半晌微微点了点头:“随你外祖母去吧,我叫人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她们就是。”
永明侯夫人脸色顿时僵了僵,老夫人这么说,就是怕她对文锦绣不利,以前她是绝不敢当着自己的面这样说的,如今竟然也敢说这样的话,真的当她可以凌驾于自己头上了吗?
文锦绣这才点了点头,起身道:“既如此,外祖母请。”
永明侯夫人冷哼一声,起身走了出去。
婢女领着二人一路走到一处偏房,进了门,文锦绣唇角挑起一丝笑意,永明侯夫人看到她的笑意,心中越发恼恨,文锦绣伸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声音轻缓:“外祖母找我有什么事?”
永明侯夫人咬了咬牙,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她活了大半辈子,这是第一次在一个小辈面前说不出话来,文锦绣看了她一眼,声音带了几分感叹:“这里没有外人,外祖母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永明侯夫人深吸几口气,下定决心一般看着文锦绣:“你放过云骁!”
文锦绣仿佛十分意外:“外祖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以为我不知道!城外的林子是你烧的,宝库也是你劫的,更是你派人将此事传到云骁耳朵里,你知道他心高气傲,定然会因为此事生气,你的目的不就是气死他吗!”永明侯夫人情绪有些激动,说话的时候手指微微颤抖,若是别的事也就罢了,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江家就是谋反的大罪,到时候哪怕皇帝会顾忌永明侯和江云赫,也定然是要杀了主谋江云骁的。
文锦绣嗤笑一声,仿佛不明白一般:“外祖母这是说的什么话,舅舅私藏兵器甲胄,私自喂养战马,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外祖母不该来找我,应当去向陛下陈情才对。”
永明侯夫人神情一滞,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让皇帝知道?一旦传出去就是满门抄斩的死罪,她今日来的目的是让文锦绣放江云骁一马的,偏偏她还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她面上露出不耐:“文锦绣,我知道你手里有那些证据,你难道一定要云骁的性命吗!你的心怎么这么狠毒!”
文锦绣不由失笑,狠毒?她居然怪她狠毒?是谁一而再再而三想要她的性命?她不过是还击而已,可是永明侯夫人却不会觉得是江云骁没事找事,她只会怨恨文锦绣害死嫡夫人,害的江云骁丢了半条命,更害得她要这样低声下气,文锦绣淡淡看了她一眼:“那么外祖母想要我怎么做呢?”
“当然是毁掉那些证据!”永明侯夫人毫不犹豫道,文锦绣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强忍着笑意:“那么外祖母,我凭什么这样做呢?”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江家私藏兵器的大本营,又好不容易找到江云骁私自购买军火战马的账册,永明侯夫人轻而易举一句话就想让她交出来,未免太轻松了吧?
永明侯夫人没想到她居然问她凭什么,在她看来,她说什么文锦绣就应该照做,她一辈子命令别人早已成了习惯,第一次有人问她凭什么,她居然敢!
文锦绣淡淡看着她,江家人骨子里就带着一股自视清高的傲气,因为他们一生下来就带了光环,永明侯夫人多年来身处高位,年轻的时候跟随永明侯南征北战,连皇帝都要对她礼让三分,这样的傲气平常看来没什么,毕竟有江家在,谁也不敢说什么,可现在皇帝摆明了要收拾江家,加上朝中武将越来越多,皇帝对江家早已不那么倚重了,永明侯夫人还看不清眼下的形势,果然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永明侯夫人错愕地看着她,却见她根本不受影响,半晌才皱起眉头:“你若是肯交出证据,梅儿的死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文锦绣轻轻勾起唇角:“外祖母,母亲是自己失足跌到兽栏的,跟我可没关系。”
永明侯夫人被她一噎,面上带了几分怒容,刚想斥责文锦绣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然而对上那双平静的眸子,要说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半晌才道:“他毕竟是你舅舅……”
“舅舅?外祖母这话未免说的太轻巧了吧?舅舅诬陷我是南疆反贼的时候可丝毫没拿我当外甥女,外祖母是不是还想说文家和江家是姻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呵,这话以前说我信,现在你觉得谁会信?”
文锦绣唇角带着冷笑,看着永明侯夫人越来越铁青的脸色,眸中冷意森森:“外祖母,我不是傻子,那么多兵器甲胄,单凭舅舅一个人就能买得到么?”
永明侯夫人浑身狠狠一颤,面色顿时白了,那本账册记录的不仅是江云骁与各大军火库的来往,其中还有朝中部分他们的人脉,更重要的是,那些军火大部分都是永明侯和江云赫秘密运回京城的,这些在账册上都有记录,一旦账册交到皇帝手里,他们就全完了!这才是她一定要文锦绣交出证据的原因。
“你——”
文锦绣看着她,脸色早已冷了下来,江家人早有谋反之心,前世的自己过的太过糊涂,什么都不清楚,还一心觉得江家的舅舅们都慈眉善目,现在想来,那日的事颇有蹊跷,原本百战不败的江家人突然就败给了南离,而且朝中大将早已被剪除大半,段祈煜不得已御驾亲征,这才给了太后可趁之机。
永明侯夫人狠狠瞪着她:“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外祖母,您打算怎么给我吃罚酒呢?”文锦绣浅浅笑着反问,永明侯夫人被她问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文锦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永明侯夫人被她刺激的心头恼怒,面上却还要压下怒意:“你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交出那些证据,只要你说,我会尽量满足你。”
文锦绣微微笑了起来:“外祖母既然这样说了,那我也就把话说明白,我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一物换一物如何。”
永明侯夫人死死攥住拳头:“你要什么?”
文锦绣檀口轻启:“我要江家这些年所有的人脉,包括朝中官员,军中将领,甚至贩夫走卒,是所有,外祖母明白么?”
永明侯夫人身躯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文锦绣,她原本以为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最多要些宝物钱财罢了,没想到她竟然要这个?这可是江家经营百年所有的根基啊!文家效忠太子,有了这个,段祈煜就可以剪除江家大半的羽翼,到时候捏死他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文锦绣静静看了她片刻,微微笑了笑:“外祖母,你可要想清楚,同意我的条件,只不过会损失一部分势力罢了,若是不同意,陛下知道了这件事又会如何做?”
永明侯夫人后背冒出冷汗,她在迅速思考着怎样做才是对江家最有利的,文锦绣一直关注着她心里在想什么,慢慢道:“外祖母要是不同意也可以,横竖我也损失不了什么,出来这样久了,我该回丧礼上了,母亲去世,我这个做女儿的总要哭一哭以尽哀思。”
她说着便站起身准备出去,永明侯夫人猛然挡住了她:“我可以给你,但我也有个条件。”
文锦绣不说话看着她,永明侯夫人咬了咬牙:“我要你发誓,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对江家下手。”
文锦绣淡淡笑了笑:“外祖母放心,只要江家人不找事,我是绝不会主动与你们为难的。”换句话说,若是江家有谁敢来找她的麻烦,她也绝不会手软罢了。
永明侯夫人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气的胸口直疼,冷笑一声:“你果然狡猾!”
文锦绣笑颜如花:“谢外祖母夸奖。”
永明侯夫人闭了闭眼,死死攥紧了手中的狮头拐杖,永明侯把江家交到她手里,这么多年没出过什么错漏,偏偏在文锦绣手里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这回江家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简直要气的吐血,不过文锦绣提出这个条件,她难道就一定要照做么?想到这里,她眼中带了几分深意看了文锦绣一眼,猛然拉开门走了出去。
香荷院,一妇人正跪在菩萨面前诵经,手中的木槌一下一下敲在木鱼上,她手里的佛珠一下一下拨动着,发出轻轻的咯哒声。
香荷院是将军府最边角的一个院落,只有其他院子的一半大,而且地势偏僻,要穿过一个一人高的角门才能看到,而院子的主人又在角门处种了许多藤萝,将原本就不大的门掩映的更加隐蔽,若不仔细看,甚至不知道角门后还有个院子。
“姨娘念了一上午了,喝口水歇歇吧。”
浅绿说着倒了一杯茶递过来,那妇人微微摇了摇头,抬眸看着桌上的菩萨:“外面的丧事办完了吧。”
“已经出殡了,宾客们也都慢慢散了。”浅绿如实回答道。
“是啊,都散了,尘归尘,土归土。”那妇人淡淡说着,看向浅绿:“去拿香来,我也该替她上柱香,祝她早登极乐。”
浅绿应了一声递给她一炷香,那妇人接过,微微垂眸念了几句什么,起身将香插进了香炉。
“咱们四姨娘不知是着了什么魔,一天到晚就只会在菩萨面前念经,住到这么个破地方,连太阳都见不着!”
“就是,看看人家侧夫人现在多威风,府里这些日子出了这么多事,别人都借机往上爬,偏咱们被困在这里,伺候一个活死人,真是倒霉透了!”
“谁说不是呢,侧夫人我见过,温温柔柔一个人,又善良又大方,比四姨娘不知好了多少倍!”
“侧夫人再好,也好不过四小姐去,你说都是小姐,怎么这日子就过的天差地别呢?看看咱们大小姐,啧啧……”
“切,还是别说那个病秧子吧,娘是活死人,女儿是药罐子,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
窗外传来丫头一句比一句难听的抱怨声,浅绿面上气的通红,立刻就要出去斥责她们,四姨娘看了她一眼:“菩萨面前不可冲动。”
她说完朝着菩萨深深行了一礼,浅绿无奈地看着她,终究看不过眼劝道:“姨娘,奴婢觉得……”
她话未说完,四姨娘就阻止了她的话,淡淡道:“这府里是谁的天下不重要,别人说什么也不重要,百年后不过都是一捧尘土罢了,何须计较那么多。”
“可是姨娘,奴婢就是看不过眼。”浅绿伺候了四姨娘多年,她进府时四姨娘就已经住到了香荷院,多年以来,她对这位主子的性子也摸了七八分,四姨娘一心向佛,每日不是诵经就是抄写经文,性子淡然的很,她进府这么多年就没见将军来见过四姨娘,可这位主子却一点不放在心上,面对别人的冷嘲热讽也只当没听到而已。
四姨娘摇了摇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众生皆是虚妄,又何须为这些小事烦恼?”
她说着示意浅绿扶她起来,走到旁边的桌子旁坐下,摊开桌上的经文慢慢写了起来,一个丫头走进来,看到她这幅样子不由撇了撇嘴,敷衍地行了礼:“大小姐的药熬好了,要现在送去么?”
四姨娘停了手中的笔:“浅绿,去把桌案前供奉的瓷瓶拿来。”
浅绿应声拿来一个通体雪白的瓷瓶递给四姨娘,四姨娘接过打开,一股异香顿时飘了出来,她伸手倒出一粒放到手心,示意那丫头将药拿来,那丫头不甚乐意地走上前将药罐递给她,四姨娘将手里鲜红色的药丸丢进了药里,浅绿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这些年来大小姐的药都是这么吃的,这瓶子里的药丸是大夫特意配制的,四姨娘信佛,为了使她的病情早日好转,便把这些药供奉在菩萨面前,希望菩萨能保佑大小姐早日恢复健康。
药丸入水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同时那药也发出一丝淡淡的香气,四姨娘挥挥手示意那丫头下去,把药交给浅绿:“去给大小姐送去吧。”
浅绿点点头,接过药罐走了出去,四姨娘等她出去了,又朝菩萨看了一眼,这才低下头重新抄写起经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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