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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终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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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期不喜朋友猜忌他的妹妹,但因了解青女,知道她的温婉和大度,也就明白她不会无事生非,也许青女是发现了什么,只是时机未到才不和他讲明。

    问过蚕女那一百年的经历,却见蚕女望着竹林,目光深远而忧愁:“都广之野的那棵桑树,是我化蚕的地方,但恰如青女所言,我并非一直在桑树上,甚至从前都是不在的。青女,上次我们见面的时间好像是在大夏中兴后没多久,那时我住在赤水附近。后来百年我失去消息,是因为我不在神州。”

    久姚诧道:“不在神州……阿筝,难道你也出海了?”

    蚕女捏起马皮的一角:“是它忽然发作,把我掳到东海生洲,日夜用怨念给我制造恐怖的幻象,折磨了我一百年。”

    青女惊讶,伤感的抚过蚕女的手背:“对不起,恕我不该猜忌你,害你回忆这样残忍的事。这张马皮,当真是孽缘啊,令你失去了所有……”

    “它总是要折磨我,我习惯了。”蚕女喃喃:“我有多恨它,它就有多恨我,千年万载我们都没法分开了。”

    “会有办法的。”虞期心疼道:“阿筝,实在不行,我去求天帝,请他想办法。”

    蚕女笑了笑:“我会变成蚕,便是那白马逆天而行所致,怕是天帝也棘手的很。”

    “阿筝……”

    “没事的,哥哥,我会等着你们。”蚕女再笑,却已是云淡风轻。

    久姚看看蚕女,再看看青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思绪就是抓不住那个“不对劲”的地方,冥思苦想许久,只得作罢。

    因蚕女近来被马皮限制着,不快些回去都广之野就要遭受马皮的暴戾折磨,虞期很快就携久姚告别青女,送蚕女回去。

    青女和竹中仙立在湘水边,目送他们,久姚回头看了眼竹中仙,目光中隐隐存了些好奇。她没有见过这样寡言的人,他就像是和这片湘妃竹林浑然一体,永远用唇上的沉默和眼底的悲凉诠释那段古老的死生契阔。

    远的彼此都看不见了,竹中仙问:“你信蚕女的话?”

    “听来是没有漏洞的,然而还是不能尽信。”青女答。

    “你确定要去管那面火墙的事?”

    “你知道我喜欢管这些闲事。”青女笑言:“再者,我总觉得,岷山君找回妹妹的这个时间太巧了,近来可是多事之秋啊。”

    竹中仙不再言语,心中想的却是风青阳了,在沉默许久后低低道:“那个大夏司巫,身体里的灵魂不是他的。”

    “你也怀疑他是被夺走了魂魄,强占的躯壳?”

    竹中仙点头:“是。就是不知,现在在他躯壳里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

    送蚕女回到都广之野,虞期和久姚在附近变了个屋子小住旬月,陪伴蚕女,时而抽出时间领略当地的风土人情。

    虞期说,这里变了太多,他们古蜀氏也早和从前不同,还好族人至今都将三足乌奉为最高的崇拜,否则他真要不认识这些同根同源的人了。

    住了月余,两人告别蚕女,回到商国都邑亳城。一回去便听到一个重磅消息:夏帝果然因为子履停了纳贡这事而大发雷霆,命令九夷之师群起讨伐,而九夷之师尚还听他的指挥,纷纷出兵响应。伊挚立刻要子履恢复对夏帝的纳贡,夏帝那边也收回了九夷之师,却召子履亲赴王邑斟鄩,认错赔罪。

    这些都应了伊挚先前的推测,而子履还是那么随意和煦的样子,竟还欢喜似的收拾行装去了。

    气得雨华边坐月子边狠狠骂他,骂着骂着就捂脸哭了起来,久姚只好努力的找措辞来安慰:“雨华,你看商侯那么放松,肯定是胸有成竹的,他们去去就回。”

    雨华抹着眼泪说:“阿久你就别安慰我了,你们都当我是傻子吗?夏帝分明是想把主君喊过去杀头的,主君要是去了还能回得来吗!”

    久姚道:“夏帝暴虐是真,但昏庸也是真,有伊挚哥哥在,会说服夏帝不杀商侯的。从前伊挚哥哥可是凭借自己一个劝退了夏帝的王师,雨华,你要相信他们。”

    “这不是相不相信就能解决的事,这分明、分明就……唉,早说了别这么意气用事,非要如此,我姒雨华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男人!”

    “雨华,商侯真不会有事的,他毕竟是一方诸侯,手握兵权,夏帝总要顾忌些。”久姚喃喃:“何况,还有妺公主在呢,夏帝素来最听她的话了。”

    “可谁知道如今的王后变是没变,她要是不肯帮主君说话,那该怎么办?”雨华又捂着脸哭起来,旁边好几个宫女上来劝慰都没有用。

    久姚也词穷了,只好退出寝殿,心里对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都是没底的。

    此一时彼一时,她也很担心子履会一去不复返。不禁捏了捏拳头,下定决心:如果伊挚哥哥和妺公主都保不住商侯,那便靠她了。

    子履临行那天,雨华正好出月子,草草沐浴一番就赶紧追到亳城外。子履没带多少随从,加上伊挚一行不过十几人,阿芜也被他留下。

    当雨华策马赶到时,阿芜忙打着旋飞到她肩头。她下马,挥开阿芜,朝着子履就扑过来,险些将他扑倒在地。久姚吓了一跳,和伊挚对视,又看看虞期。

    雨华两眼通红,泪痕未去,抱着子履大哭大闹:“你这人到底能不能行,说走就走的,当是出去玩的吗?你知不知道我和朔儿牵肠挂肚的,胜儿这才刚出生就被自己的爹给抛下了!你倒是好啊,说要给我出气,却把我们孤儿寡母撇在这里,自己跑去给人杀头呢!可笑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被你哄着哄着就嫁了,真不如把我气死算了!”

    子履见她一个劲哭嚎,也是心疼的紧,反抱住雨华,柔声慰道:“没事,我说没事就没事,顶多被夏帝关起来,伊挚也会想办法把我赎出去的。”

    “什么关起来赎出去的,你还真当牢房跟我们王宫一个样吗?再说了,你知道夏帝会关你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八年十年的?到时候我怕是都老的见不得人了!”

    “谁说的,你这么漂亮,老了也没什么可怕的。”子履笑着说:“反正我就是喜欢你,老了也喜欢,倒是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可不要拈花惹草啊。”

    “你……”雨华气得直想揍人。商侯子履,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家伙,她当初怎么就、怎么就……真是瞎了眼了!

    伊挚在方才就很想插嘴,只没好意思,这会儿逮到空隙,便上前一步说道:“元妃,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主君或许自有一番奇遇,何况事在人为,微臣愿用性命担保主君无恙,请元妃和两位公子好好度日,不要过于忧虑。”

    雨华深深一呼吸,认命的说:“我知道了,不会苛待自己,也会好好养着朔儿和胜儿的。”她望着子履,抽了抽鼻子,“主君,我等你回来。”

    “嗯。”子履低头,在雨华唇上一吻,旋即翻身上马,挥手含笑而去。

    阿芜又飞来落在雨华的肩头,雨华也朝子履挥手,眼角又控制不住落下眼泪来。

    久姚走上前,轻抚雨华的肩膀,向她传递自己的安慰。两人望着渐渐远去的车马,一时都不做声,只有雨华的抽泣时不时响起。

    久姚扭头看着她,郑重的说道:“雨华,你放心,我再陪你些时日,便和虞期也过去斟鄩。有我们在,你总是放心的吧。”

    雨华感动于久姚的真挚,不想让她难办,就拼命的点头。

    久姚笑了,连带着也摸摸阿芜的羽毛,朝阿芜微笑,只是心中多少存了些忐忑。因为,她想到斟鄩有两个很麻烦的人,风青阳和夕儿,如果他们掺和进来,事情就麻烦了。

    陪了雨华数十日,久姚和虞期乘天车赶往斟鄩的方向,在伊洛平原正好追上了子履他们。虞期收了天车和英招,随意捡了块石头变成一匹快马,他抱着久姚骑到马上,周遭一片瞠目结舌。而待到抵达斟鄩城下,虞期又把快马重新变回石头丢了,与久姚两个隐身,随着子履和伊挚被召到王宫大殿。

    时值晌午,阳光穿过窗棱,在大殿里落下一道道像是连翘枝叶的光线。

    逆着光线看向高高在上的帝后,伊挚突然觉得胸腔中一阵撕裂的痛,好像有血在挣扎着涌出,被他用最后的一丝理智压了回去,还在不断的叫嚣翻腾。

    妺公主,妺公主,这个声音一直在他的身体里呐喊,一声叠着一声,仿佛海浪在亘古不变的重复着拍击礁石的声响。

    八年的时间是不是很长,长到她已经华服加身、珠玉插满乌黑的发鬓,长到她早就成为别人的妻子,在别人的臂弯中肆意绽放迷人的妩媚。而这妩媚对他而言,陌生的好像隔了许多个年岁,充斥着不该属于她的颓靡和纵情。

    他看着她,隔着层层叠叠的阳光,隔着王侯与庶人的天差地别,双眼被泪水氤氲成一块一块,一如他哼出口的破碎低喃。

    然后他在视野模糊中,听见妺喜那美丽的像是花朵一点点绽放的声音:“大王,那个人,是臣妾的同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