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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小阴风吹乱了额前的几撮鬃毛,罗刹郁闷的憋着厚嘴唇子,他甚至想罢工了,阎罗老儿忒坑人,说是拘魂的鬼使退休了无人替补,命他和耿傍帮一个月的忙,结果这都一年过去了,还不见替岗的动静,罗刹嘴上不停的抱怨着。
拘魂鬼使的活儿简直不是鬼干的,费力又不讨好,天天的出差去阳间不说,那些新死的魂魄们撒泼的、炸毛的、矫情的……什么样儿的都有,真是受够了!
耿傍看着罗刹那张本来就长的马脸竟是越拉越长了,憨憨的笑了笑,凑过去碰了碰罗刹的胳膊肘,以示安慰。
罗刹没好气儿的转过脸来瞪向耿傍,这死牛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扎了个鼻环儿,罗刹瞥见那个金灿灿的鼻环儿闪耀在一张粗憨的牛头上就更是来气。
“死一边儿去!”
罗刹的这一眼瞪的有点儿狠,生生把一双漂亮的马眼瞪成了铃铛。
耿傍已经习惯了罗刹的傲娇脾气,自然明白罗刹是因为什么不高兴,所以也不生气,依旧憨憨的笑着,伸出一条湿漉漉的长舌头舔了一把罗刹的厚嘴唇子。
“快走吧!冥荧签都拿了好久了,去晚了找不到那只魂魄,咱们不好交差。”
耿傍甩了甩手中发着幽蓝光泽的冥荧签,微微叹了口气。
冥荧签啊冥荧签,在地表的顶端闪耀的像天上的星星一般漂亮,可若是滑落下来那么一张,就代表着阳间地上又少了一个凡人却多了一只魂魄,拘魂鬼使就不得不根据冥荧签上的人名、地名去牵引魂魄回幽冥地府受审。
说白了,冥荧签就是一张幽冥地府的拘魂令。
耿傍与罗刹本来还打算找地方甜个蜜呢,一张冥荧签就毫不客气的落进了他的手中,公事要紧,他不得不催促罗刹赶快行动。
“好死不死现在死,真是有病!”
罗刹瞥了瞥耿傍手中的冥荧签,忍不住咒骂了一句冥荧签上记录的那只倒霉鬼,心里这才稍稍舒坦了些,仍是半情不愿的与耿傍一同化了原型,朝地面上奔去。
“青城山,青苑桥,谢逸……”
耿傍重复了一遍冥荧签上的地名人名,磨了磨蹄子,追上了跑在前面的罗刹。
一匹矫健的枣红马与一头雄壮的苍青牛迅疾的身影穿梭在各个地层,直奔阳间的地面而去。
……
滂沱的大雨冲刷着地面,青城山上滚落下满壑的泥石流,突然咔嚓一声巨响,泥石流中的一块巨石砸毁了一半的青苑桥,顺带着坠入了桥下汹涌的洪流中,断为了块块碎石,被暴洪冲裹着淹灭。
范皓焦急的朝青城山山顶的三清观疾奔着,这雨来的太急了些,谢逸又不肯随他回观避雨,依旧呆呆的站在青苑桥上等着那人。范皓极是无奈,也只有迅速的返回观中去取把伞来,好给谢逸遮雨。
大雨瓢泼般下着,已经把范皓淋了个浑身湿透,一想到谢逸那单薄的身子还驻立在大雨里,范皓顾不得施那繁琐的避雨咒了,生怕耽误一刻再把谢逸给淋病了。
青城山的三清观被大雨冲刷起一层水雾,隐隐绰绰的极有仙家幻境的缥缈,范皓哪有心思去欣赏这雨中奇景,径直朝着观门奔去,抚了一把满脸的雨汤,咣咣的敲响了门环。
片刻功夫,观门打开,范皓闪身迈入观中,就要朝着自己的房间飞奔,却闻听身后开门的人纳闷的问了一句:
“七师兄?八师兄怎么没随你一起回来啊?”
青城山的九弟子云桑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性格也是单纯有趣的,之前见他们两人一同出去,此时却只有七师兄范皓一人独自回了观中,心下不解,睁了一双圆圆的眼睛望着范皓。
范皓急着回屋去取伞,也就没在意云桑的表情,随口回了一句:
“必安他不肯回来,我去取伞为他遮雨……”
说完,范皓就奔入了雨帘中,云桑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不禁皱起了眉头。
“真是作孽呀!可怜的八师兄……”
云桑想不明白,八师兄谢逸怎么会痴迷上那样的一个人,那个人虽然模样没的挑,可看起来就透着一股邪魅,八师兄那么清俊脱俗的样子,怎么看都与那人不搭啊。
但八师兄就像是着了魔一般,背着师父几次三番的去与他见面也就算了,如今那人突然失踪,八师兄竟天天去约定的青苑桥上去等,风雨无阻苦劝不听。师父最近又不在观中,他们这些师兄弟实在拿他没有办法,还好有七师兄范皓天天守着,略略让人放心些。
范皓从屋中取了两把伞出来,怕风雨吹的伞力兜风难行,干脆自己的那把也没撑,一并抱在怀中,匆匆的别了云桑就朝山下奔去。
云桑望着范皓湿腻一身的英挺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若说一身黑衣的七师兄与一身白衣的八师兄凑成一对儿吧,云桑觉得那才叫真般配,但恐怕是一个有情,一个无心啊!云桑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将观门又缓缓的闭上。
……
没想到阳间竟然下着这么大的雨,罗刹与耿傍只好停在地皮下,各自收了原型,施了避雨咒才钻出了地面。
罗刹一身红衣,清朗的眉目,站定在地面上,伸出右手的手腕挽起袖口,露出一串儿银色的手链,随意朝前一抛,竟化作了一条银光闪闪的长链,自空中飞旋一遭之后,又哗啦啦卷回到他的右臂上。
耿傍见罗刹已经做好了准备,自己也不能耽搁,迅速揭开青衣领襟,从怀中取出一把骨扇,扇柄隐隐泛着些墨金色。只见耿傍将那骨扇朝着空中一甩,噌然化为一杆墨金长.枪,稳稳落在了耿傍的手中。
耿傍眉宇宽阔的面庞憨厚的笑了笑,温柔的望着一脸不耐烦的罗刹,意思好像在说,急什么,反正那只魂魄他跑不了。
不用怀疑,他二人就是传说中人见人怕的牛头与马面两位鬼差,而他们方才幻化出来的两柄圣器,自然是鬼见鬼哭的锁魂链以及夺魄枪。
罗刹瞥了耿傍一眼,这死牛化了人型倒还算英朗,毕竟那双牛眼可是炯炯有神啊!可惜与他手里的那杆夺魄枪的气质实在是不搭,耿傍应该是举把钢叉或是轮双板斧的厚实身板儿,握这么个细瘦的夺魄枪实在是有点儿像只巨熊抓了条泥鳅,更别提平时收起来是把假装斯文的扇子了。
二货的阎罗老儿,给配了一对儿跟他俩根本不搭调儿的圣器,明摆着赶鸭子上架,凑合了事儿!
耿傍倒不介意,不就是拘只阳间的魂魄么,薅根牛毛化个鞭子当武器都不是问题。再说,罗刹手里的锁魂链甩出去哗啦这么一锁,也用不着他这夺魄枪出手显摆,最多像个乞丐的打狗棍一样,若那魂魄不肯前行,就照着屁股后面猛抽两下,抽的那魂魄乖乖的听话下地狱去就得了,夺魄枪到了他手里,一直也就这么点儿用处。
两鬼差朝前走了一段儿,就靠近了他们的目的地青苑桥,眺目朝着桥上望去,二鬼俱是一怔。
这背影……是人?是鬼?还是神仙?
断裂了一半儿的青苑桥上,素白的道袍不惹人间风雨的飒飒飞扬着,白玉的发冠束了一半乌墨的发丝,清削的身形似一朵初绽的白兰般清逸脱俗。
谢逸仰着头,站在青苑桥上的断裂处,一双清朗的眸子痴痴的望着前方那座巍峨的高山,他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肉身早已被卷入了暴洪之中。而现在,他只剩下一副魂魄,却还呆呆的站在原地等待着什么。
四周没有一丝生人的气息,那么他就一定是冥荧签上标注该拘的那只魂魄不假。
罗刹与耿傍对望了一眼,做了这一年多的拘魂鬼使,这样儿的魂魄他们还是第一次遇见,没有嚎哭鬼叫,没有四处窜逃,没有狼狈不堪……没有什么他们也得赶快把他拘回地府,再有敬服之意也还得公事公办不是。
罗刹上前几步,噌然祭出手中的锁魂链。冥界圣器锁魂链可是有灵识的,会循着方向不偏不倚的正锁在魂魄的双手之上。
见谢逸被锁了双手不仅没有挣扎反抗,竟是连身子都不曾转过来,罗刹只好握住锁魂链朝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抻,只听唰啦一声锁链的清响过后,果然将谢逸抻拽的转过身子面向了他们。
罗刹与耿傍不禁再次惊呆,此魂魄长的还真是好看,眉目似画肤色如玉,瞳眸里满是清冽和怜楚,淡雅风流,贵气天成。
真是可惜,这样的一个人物怎么就给死了呢?罗刹抿了抿性感的厚嘴唇子,念了声拘魂咒:
“谢逸魂来,随吾归去!”
念毕,罗刹抻住锁魂链用力一扯,却发觉谢逸被锁魂魄的力度不够,仔细一看,锁魂链只扯来了谢逸的阴魂,而他的阳魄竟然还留在那个青苑桥的断裂之处,仍旧痴痴的仰望着对面高山。
罗刹不禁蹙了眉,这谢逸定是痴恋着某件阳间事或某个阳间之人才不肯走,竟是到了这种魂魄分离都无动于衷的痴绝程度。
耿傍也有些疑惑,他的夺魄枪从来不曾正式用过,看来此时有必要用上了,于是持了夺魄枪走到了断桥边,看了一眼谢逸的阳魄略有些不忍,但也别无他法,只好将夺魄枪抽向痴恋的阳魄,将其与被锁的阴魂重又复合为一体。
这个过程若是换了别的魂魄,怕早已疼的喳喳鬼叫了,可这谢逸竟是连吭都没吭一声。
“谢逸魂来,随吾归去!”
“谢逸魄往,同吾入地!”
这两句拘鬼的台词儿都用了几万年也不说换一个,罗刹一面抱怨着腐朽的地府文差,一面扯了谢逸朝前走去。耿傍随在谢逸的身后,以防他不肯走或是反抗时好方便抽他一枪。
被冥府鬼差强行扯拽着下了青苑桥,谢逸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原来自己真的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