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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下了几天的雨，气温倏地降了下来，让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属于这个城市的冬天又将到来。
《假面歌手》决赛的那天早上，天空久违地放晴了，只是十月末的太阳照在身上，已经不太暖和了。
赵志学拉了拉衣领，看见衣架上挂着的厚毛衣、束腹等等老板的“变装工具”，忍不住羡慕地说道：“皓哥，穿成这样肯定不冷吧？”
秦皓手上挂着一件黑色的上衣转过头来，只瞥了一眼便道：“哦，那些今天不穿了。”
赵志学一拍脑袋，对哦，今天死活都要揭面具了，不用再费那些功夫扮丑了。
这一个星期以来，疑似灰太狼先生请的水军一直在努力地带节奏，想要把“唱情歌超棒的秦少爷”这种观点洗成“唱情歌超棒的灰太狼”。这个做法倒是不难理解，毕竟不是本尊，他真正希望涨起来的是自己的人气，不能让话题总围着秦皓转来转去。
然而人类之所以有趣，就在于他们始终会以自己的方式思考，不会被人百分百地操纵。
这一波水军的舆论引导，似乎不如他们预期的那么成功，终于上映的弗格斯导演新片，将怀念秦皓的声势推到了最高峰。
人们关心灰太狼先生，一大半是因为觉得他就是秦皓，他们满心期待、引颈以待的是秦皓，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所以无论微博节奏怎么带，话题的中心始终没有离开过秦皓，许多无法进入决赛内场的皓石甚至做了全盘的计划，准备带着应援物去电视台楼下守望。
赵志学胡思乱想的功夫里，秦皓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他今天拾掇得格外一丝不苟，穿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装，从脸庞到发型堪称精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优雅的贵族气息。
“皓哥，你简直可以直接去演‘剧院魅影’了。”赵志学感叹道。
“我可唱不了歌剧。”秦皓笑了笑，双手一抬，将一件黑色披风披到了身上。
披风将他神秘的气质衬托得更加明显，而厚重的质感又巧妙地遮盖了他原本的身材，虽然比起变装时已经修长了不少，但仍然不会显得太突兀。
赵志学和秦皓一起出门，开门的时候，他手心打滑，一脸三次才转开了门锁。
“你在紧张吗？”秦皓笑道。
赵志学立刻点头承认了，“我超~紧张的！难道皓哥你不紧张？”
秦皓的实力当然没话说，可是灰太狼先生为这次决赛造了多少势，大家心知肚明。赵志学深怕晚上发生什么难以预测的事，如果秦皓本尊在直播现场翻车了，这份耻辱可真是难以洗刷。
“紧张有用吗？”秦皓说话的语气仍与平时无二，“如果今晚输了，只能说我技不如人。”
“呸！呸！呸！”赵志学迷信地朝着地面“呸”了三口，“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皓哥你作曲唱功样样比人强，绝对不可能发生技不如人这种情况的！”
秦皓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外，清晨的阳光恰好落在他身上，将他的侧脸映得像在发光一般耀眼。
他偏过头看赵志学，嘴角带着安定人心的弧度，“真巧，我也是那么认为的。”
◎
前半场的五进三，灰太狼先生和剧院魅影毫无疑问地出线了，被淘汰的一男一女两名歌手先后揭开假面，其中一个大家猜的*不离十，另一个人却出人意料，又收获了微博墙上的一片惊呼，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下了舞台。
对于剩下的三个人，官方插播了一次他们的实时支持票数，其中第三名的女歌手收到13万票，第二名的剧院魅影15万，至于第一名的灰太狼先生则是遥遥领先，已经跨过了20万的大关。
许多人心里已经自信地给出了名次，对于灰太狼先生的大幅度领先，群众们也纷纷表示很满意。
毕竟都走到了决赛的前三甲，大家不吝于在微博上对每个人送出加油的祝福，接下来就是悠闲地喝杯茶，等待聆听歌手们送上最好的表演。
所有歌手最后演唱的都是自选曲目，说是自选，倒也并不能具体到某首歌，不过可以在官方的曲库中指定歌曲类型，再进行随机抽选。
选择早在上周的五强赛结束后就做好了，而现在根据晋级结果，最终三强的指定曲目类别被投到了大屏幕上。
女歌手选的是民谣，灰太狼先生不出意外地选了情歌，而许多人以为会选电子或摇滚的剧院魅影，居然也选了情歌。
现场一片哗然，两名歌手选情歌，这是要硬碰硬吗？
大屏幕上一阵特效，曲目类别隐去，演唱的歌曲名称亮了出来，这一次，场内掀起的分贝更加惊人了。
官方曲库的随机抽选出现了一个惊人的巧合，灰太狼先生这次演唱的，是秦皓第一张专辑中的主打情歌。
看来今夜可以一饱耳福了！所有人的心里都充满了期待。当灰太狼先生按照抽签顺序第一个登台的时候，他们默默地把手指放到了场内投票机的按键上。
◎
灰太狼先生上台一亮嗓子，坐在候场区的秦皓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那换气、那转音、那真假声的切换，要不是他本人就在现场，恐怕连自己都会怀疑在唱歌的是自己。
秦皓这样想，场内的五百名大众评审和场外的观众就更加沸腾了。
微博墙被刷得根本停不下来，光是看那些洋洋洒洒的赞美之词，就能想象出发微博的人是如何激动地拿着手机运指如飞。
秦皓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扭头去看嘉宾席上的白川。
一整排的嘉宾都摆出了十足陶醉的表情，只有白川，睁着大眼睛怔怔望着舞台，脸上居然透着些许困惑。
是灰太狼先生的歌声让白小川动摇了吗？
秦皓莫名地就有了那么一丝不太愉快的感觉。
一曲唱罢，全场掌声雷动。
主持人拿着话筒出来控场，好半天都没能让大家安静下来。
等了足足三分多钟，观众们狂热的心绪才终于平静了一些，主持人知道怎么做节目效果，一开口就直接问白川：“白川，对于灰太狼老师今晚的表现，你怎么看？”
微博墙与时俱进，立刻冒出来不少嘲讽。
：#假面歌手决赛#来呀，造作呀~再说他不是秦皓呀~
张小芃芃：#假面歌手决赛#哈哈哈，所以白川那么说到底是图啥？博人眼球？还是装熟？可惜我家秦少跟他真的不熟~233
婧婧要努力赚钱：灰太狼先生绝对就是秦皓，不是的话我直播吃键盘！！！#假面歌手决赛#
白川站在那里，身体看起来有些僵硬，纪思博像是要给他打气一般，拍了拍他的后背，他这才一挺背脊，朗声说道：“很棒，很棒，真的很棒！”
他一连三声很棒，听起来像是服了软，主持人正想接话，没料到白川又继续说道，“棒到让我觉得，你真的是很喜欢秦皓这位歌手。”
灰太狼先生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因为麦克风拿得远，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情绪。
秦皓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场内响起了低低的嘘声，唯有戴着面具的秦皓乐不可支，他身体里最后一丝凝重都仿佛被白川那简单的一句话给抽走了。
主持人也没想到白川这么固执，求救般地把话题抛给纪思博，纪思博站起来打了两句圆场，还好，没伤和气。
◎
抽到第二个上场的是那位女歌手，唱的是一首经典民谣。她对歌曲做了些许的改编，让曲子更适合当下的潮流。
这位女歌手的音准堪称完美，听说排练时也非常用心，与乐队搭配得□□无缝。大概是因为到了决赛的最终环节，今天调音师总算放了大家一马，没有把声线调得奇奇怪怪，于是女歌手温婉的声音更加出色，将台下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唱完之后，她收获了不少掌声，尤其是男观众鼓得非常卖力，从导播切的特写来看，有些人已经露出了胸有成竹的表情。
秦皓心里对这位歌手的真身也有了比较确定的想法，那是一位马来西亚来的女歌手，出道已近十年，声线一直干净清澈，虽没有大红大紫，却拥有一批死忠的粉丝。
来参加《假面歌手》这档节目，或许是性格温和的她在出道十周年时的一次自我挑战，从初赛以来的表现来看，她交的成绩单应该也足以令歌迷为她骄傲。
来不及细想更多，秦皓站起身来，一撩披风。
终于到他上场了。
秦皓被曲库随机指定的，是一首二十多年前的老情歌，那时候还流行着歌声悠扬，用现在的眼光来看，这首歌非常的——不难唱。
只有现场演奏的乐队知道，秦皓把它改编得有多么逆天。
歌曲的前奏被直接去掉了，秦皓站在舞台中央，四周的灯光都暗了下去，唯有一束强光打在他身上。他一袭黑衣，带着冰冷的面具，从下巴到脖颈，露出了一段白皙的弧度。
那黑白的画面简单到没有一丝杂质，却又莫名地勾魂夺魄。
而剧院魅影一开口，就是一段呢喃般的清唱。
与其他人开唱时的喝彩声不同，这一次，全场莫名地安静了下来，许多观众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绷紧了情绪，上身前倾，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在聆听这首歌。
四句过后，乐声响起。秦皓这一次的改编，完全贴合了歌曲原本的风格，没有加入一丁点让人觉得“吵闹”的元素，而仿佛像在呼应他的情绪一般，容纳了上千人的摄影棚一片寂静，对准观众席的摄像头捕捉到了一张又一张屏息凝神的脸庞，那模样简直像是怕自己的呼吸打乱了耳边的声音。
唱到第一段副歌的时候，镜头中一个长发的姑娘无声无息地流下了眼泪。她哭得很美，让电视机前的观众都为之动容，可姑娘本身却似浑然未觉，双眼依旧一瞬不瞬地追逐着台上的人影。
灯光渐渐亮起，让魅影惨白的脸庞看起来不再那么恐怖，秦皓几乎没有使用任何调动气氛的手势，然而他的歌声却时而像撩拨心弦的羽毛，时而又像撞击心墙的巨甲。他高低随心，那流畅切换的曲调，让听者的情绪也如在山崖间的吊桥上行走一般，心跳如雷，情难自抑。
如果说，灰太狼先生成功地让热恋中的情侣感受到了他歌声中那份深情的话，那么秦皓的歌声所带去的，就是浮现在每个人心头不一样的隐秘情思。
热恋的听到了粉红气泡，失恋的听到了温柔抚慰，就连单恋的，仿佛也听到了加油的呐喊。
那歌声仿如月光一般，笑的人觉得它明亮而迷人，哭的人觉得它清冷而空寂。
一曲终了，全场鸦雀无声。
◎
主持人上台的脚步似乎都有些飘了，站在剧院魅影身边，他忍不住说道：“我替全场所有人问个八卦，剧院魅影老师您现在的感情状况如何？”
魅影面具偏了偏，似乎露出了一丝不解。
“您唱的我们的心都要化了，大家觉得是不是？”
主持人这一声提问，像是终于点醒了五百名梦中人，场内笑的笑哭的哭，谁家欢喜谁家愁，仿佛都写在了脸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饭桶大大我爱你！”，人群立刻骚动了起来，不少妹子一擦脸上的泪痕，转身就加入了摇旗呐喊的行列。
“哎哟哎哟，看这架势，您要是有心上人，好多姑娘现场就得心碎了啊。”主持人笑着说道。
秦皓不自觉地侧头瞥了一眼嘉宾席，白川坐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脸色微微白了。
他一下子慌了起来，难道是自己唱的歌让白小川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大概谁也猜不到，在场内外数万人哭喊着等这首歌上架的时候，演唱者本人居然有一丝后悔。
秦皓想，自己果然还是应该唱一首欢乐的歌的。
白小川笑起来多好看啊。
主持人在场上聊了几句，听到耳机里导播的提示后，以庄重的表情请上了三强中的另外两位。
“那么，最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他说着，退开一步，用手指向背后的大屏幕，“到底谁才是本届《假面歌手》的最后赢家，500名观众评审的票数，马上就会显示在大屏幕上。”
观众更加亢奋了，各自喊着自己支持的选手，现场一片闹哄哄。
“我们先来揭晓第三名的票数。”
第三名是谁似乎毫无疑问，饶是如此，主持人依然恪尽职守，流利地播报了一段冠名商广告后，这才示意导播亮出票数。
“407票！”
夹在实力强劲的两位对手之间出场，最终从500名大众评审中取得了407票，女歌手本人似乎对这个成绩还算满意。
她摘下面具朝众人打招呼，果然就是大家一直猜测的那位马来西亚歌手。
“女神，我们爱你！”有人高声喊着。
女歌手的声音微微哽咽了，“谢谢你们，我也爱你们。”
微博墙上照例刷了一波祝福，但并没持续太久，大家的注意力完全被冠亚军之争吸引了，暂时没心情去发些煽情的话语。
主持人还是卖着他的关子，点评了几句之后，还放了两段回顾灰太狼先生和剧院魅影赛程亮点的vcr，这才大手一挥，“那么就让我们来看看剩下二位老师的得票吧。”
大屏幕上并排显示出了“灰太狼先生”和“剧院魅影”两人的名字，名字下面都是三个问号，先开始滚动的，是灰太狼先生底下的数字。
同步收看直播的几千万人，此时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数字越滚越快，在0~9之间疯狂地变幻，最后终于停了下来：479。
479票！
从第一场比赛至今，还从来没有出现超过460的高票，这个票数意味着全场只有21人没有给灰太狼先生投票，台下顿时响起了一片掌声。
秦皓不易察觉地握了一下自己的麦克风。
在这种时候，要说心跳没有一丁点加速，那一定是骗人的。
然而比赛并不会因为选手的情绪变化而停顿，剧院魅影底下的数字紧接着转动了起来，观众们死死盯着它不停闪烁的样子，觉得几秒钟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过。
而当那个数字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亢奋的尖叫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493票！
这是一个几乎接近满分的数字，百位的“4”和个位的“3”最先停住，而当十位的“9”不再滚动的时候，连秦皓自己也愣住了。
主持人匆匆走到场边，似乎在和工作人员确认着什么，片刻后才回到场中，声音激动地说道：“我刚才吓得找导演问了，我们的计票器有没有出问题，答案是：没有！”
现场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异议，秦皓几乎掐进了掌心的手指，慢慢松开了。
“恭喜剧院魅影！”主持人用激昂的声音说道，“他就是本届《假面歌手》的冠军。我想，现在可以称之为假面歌王了吧！”
掌声与欢呼彼起彼伏，场内与场外的观众们都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许多人含着泪花点头微笑，对于这个结果，他们真的没有任何疑惑。
微博墙上零星冒出了几条为“灰太狼先生”和“秦少”鸣不平的po，但很快就被更多心情激动的发言刷了下去。
三尺红绫：#假面歌手决赛#剧院魅影今天的表演堪称完美！天哪，这首歌我要loop五千遍！
磨人的小逗比：#假面歌手决赛#秦少，咱们今晚输得不冤。最爱是你，所以只想公正地说出这句话，也希望其他皓石不要攻击剧院魅影老师了，有如此强大的对手在，未来的歌坛才会更精彩不是么？
卡比卡丘：#假面歌手决赛#快揭面具！快快快快快快快！魅影老师我要做你胯-下走狗！！！！！
主持人看了一眼身侧的“灰太狼先生”，他从票数揭晓后就一直不言不发地站在那里，连“剧院魅影”想要和他握手的动作，都被他有意无意地无视了。
他的夺冠呼声一直最高，大概高票落败心里也很难接受吧。主持人并不知道面具下究竟是谁，想起关于秦皓的种种爆料，心里不禁也是一咯愣。虽然这次舞台上的灰太狼先生表现得并不那么具有攻击性，但秦皓真正闹起来，他怕是hold不住的啊。
想到这里，主持人的声音柔和了几分，带着大大的笑脸对灰太狼先生说道：“那么，按照规则，就请获得第二名的——”
“稍等，”剧院魅影忽然打断了主持人，“我有一个小小的心愿，不知道能不能得到节目组的批准。”
冠军有话，当然好说。
主持人看到灰太狼先生对自己的揭面环节被打断表现得无动于衷，于是转身朝向剧院魅影：“魅影老师您说。”
“我希望能让我先摘下面具。”秦皓一字一句地说道。
“呃……”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主持人等了几秒钟，耳机里就传来了导演同意的声音，“好，当然可以，相信我们的观众已经等得饥渴难耐了。那么，就请剧院魅影老师摘下面具！”
秦皓无声地做了一次深呼吸。
从被羁押在看守所，到隐姓埋名的三个月，外界对自己的批评实在太多太多了，希望这一次他归来，没有选错时机。
白色的魅影面具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托着，缓缓从“剧院魅影”的脸上滑落下来，秦皓俊美的脸庞，终于在聚光灯下露了出来。
他眨了眨眼，以重新适应改变了大小的视野，伴随着那个动作，柿子台建筑的上空被一阵疯狂的尖叫声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