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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告诉乔珩?这个问题其实连小个子自己都想不明白,但现在非要给出个答案的话:“因为我觉得,乔师兄会很担心书院的同窗和先生,所以我想,师兄有权知道真相。”
说话间小个子已经取下了自己头上的军帽,露出一张唇红齿白,叫人观之觉得可亲的脸来。
乔珩隐约记得这张脸,但是不等他想起来,小个子已经介绍起了自己:“在下呼延贺,正是林将军奉命保护的墨汗国二王子,天/朝皇帝圣明,为以防万一,早在安排林将军出京时,就将我悄悄从书院调出,所以我其实一直都跟在南下的钦差随扈中。”
原来如此,所以书院里的‘林致远’又是圣上设下的另一个诱饵。乔珩拱手作揖,向呼延贺行礼,道:“乔珩见过二王子,之前多有冒犯,请二王子见谅。”
呼延贺顶着那张看上去不像王子更像书生的脸将乔珩扶起,带着点不好意思地说:“乔师兄不必如此,我虽说是王子,但现在更像是丧家之犬,何来冒犯之说。况且在书院的时候,我也曾听闻师兄事迹,见过师兄的锦绣文章,早就对师兄神往不已,今日能够见到师兄,只想向师兄请罪,请师兄莫怪我搅得书院人仰马翻才好。”
呼延贺看了看愈渐升高的太阳,道:“那,时辰不早了,我在随扈之中也不好随便脱身,免得引起别人注意,就先告辞了。”
乔珩一愣,呼延贺说话急促,根本不给乔珩回答的机会,虽然乔珩知道他说的在理,可是话听到耳朵里,莫名让乔珩觉得呼延贺是不好意思再面对自己这个师兄,这个呼延贺还真有意思,说话行事带着三分纯真。
见呼延贺已经转身往营帐处走去,乔珩笑着叫住他:“二王子,那下次见面,不知我该如何称呼您?”
呼延贺往外走的脚步一顿,耳朵尖可疑的泛红,只听他头也不回,结结巴巴地说:“阿,阿,阿青,师兄在人前可以叫我阿青。”
阿青?有意思,真有意思。
***
乔玉姝牵着六岁的顾若婍从马车上下来,碰巧她的夫君,宁国公府嫡长孙顾源也刚巧从校场回来,两拨人在国公府门口碰了个正着。
“爹爹!”顾若婍已经乳燕投林一般朝顾源跑去,顾源一把将才高出他小腿没多少的顾若婍抱起,哄着女儿说:“婍姐儿今日跟着娘亲去哪儿了呀?有没有想爹爹啊?”
顾若婍晃着小腿,甜甜地说:“想了想了,若婍最想爹爹了,今天我跟着娘亲去了外祖母家,小舅舅最坏了,把我的小糖豆都吃完了,我下次再也不给他吃了。”
乔玉姝为顾源将被女儿题乱的衣摆叠正,无奈地说:“你小舅舅跟你闹着玩呢,他不是也请你吃了芝麻球嘛。婍姐儿乖,不许闹你爹爹。”
“没事。”顾源任由乔玉姝为他整理衣服,一家人一起往国公府里走去,顾源一路将女儿抱到了乔玉姝所住的藕芳州,等丫鬟们抱着顾若婍下去玩,顾源才掏出怀里的荷包放在乔玉姝手里。
乔玉姝不解:“这是什么?”
顾源一笑:“自然是宝贝,你打开看看。”他的长相并不符合上京城里流行的文弱风流之类,反而因为长得棱角分明又有一身麦色的皮肤,平添了几分英气。
这荷包还是乔玉姝给他绣的呢,捏起来轻飘飘的,乔玉姝实在想不到里面装了什么,只好娇嗔地瞪了顾源一眼,然后打开荷包,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画着女子小像的纸来。
“这是?”画上的女子正托腮苦思,似乎在思念着什么,女子的样貌像极了乔玉姝。
顾源嘴角勾起,在校场上最英武的顾公子此刻也被小儿女的情思融化,他侧头,躲过乔玉姝望向他的目光,道:“刚才在校场上闲着没事,突然想起你来,就借了纸笔画了这张小像,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再好好给你画一张。”
乔玉姝羞红了脸,将小像小心地收好:“谁说我不喜欢的,不过画的也不是很像,就罚你再画一张比这个更好的。”
两夫妻对视一笑,乔玉姝这时候说:“对了,过两天我想去皇觉寺一趟,求几道平安符,再添点香油,婍姐儿还太小,我就不带着去了,你说我把她放在祖父那儿可好?”
顾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自己夫人想去皇觉寺上个香实在太正常不过了,孩子的事也好办,家里这么多奴仆,祖父又最疼这个曾孙女,由老人家照顾孩子,怎么都不会出事。
小两口又蜜里调油地腻歪了一会儿,乔玉姝温顺地靠在顾源身上,在夫君宠溺的眼神中,她不禁想起了年少之时,自己是如何说服嫡母,定下了如今的这门亲事。
当年的宁国公府委实不是陈熙芸考虑嫁女的首选,先不说顾源丧父又丧母的命格,单说整个国公府只有老国公苦苦支撑,顾源初初成年,听说并不喜文反而想走武将的晋升之路,只这一点,就让陈熙芸顾虑重重,不敢将乔玉姝许给宁国公府。
但是乔玉姝却觉得顾源虽然做不出锦绣文章,但在兵法一道,委实有几分能耐,而且乔玉姝自己也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嫡女,能够嫁到国公府,上面还没有嫡亲婆婆压制着,已经算是最合适的一门亲事了。
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乔玉姝很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选错,有时候想想命运真是奇怪,她年少之时,处处争先,对待几个姐妹就像是敌人一样,谁能想到她也有变得柔顺的一天。
回想起来,她当初虽然没有亲妹妹乔玉媛那样跋扈的性格,但是对乔玉斓这位大姐也称不上尊重,对待小妹乔玉芝也没几分真心的关怀,那时候的她,自命不凡又自卑于身世,如果按照那时候自己心高气傲的性子,势必要选一个真正的高门大户才肯出嫁,是断然看不上宁国公府的。
幸好老天垂怜,叫她经历了小妹夭折等事,让她能够从虚妄的*中清醒过来,为自己选了一份合适的前程,如此才造就了现在的乔玉姝。可惜,她是清醒过来了,但有的人却始终沉沦于无尽的野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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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觉寺后山,有一处与世隔绝的院落,院子里住着的,都是大户人家犯了错的女眷。每日会有山下的农妇为院落送来必须的物资,除此之外,再没有人能够自由进出院落,仿佛所有人都默认了任由院子里的人悄无声息地走向生命尽头。
与其说这是一座佛门别院,不如说,这是一座缓慢呼吸的监牢。
“哈,我戴这朵花好不好看?”
空气里没有人回应问话的女子,然而女子也并不需要人回答她,她独坐在铜镜面前,拼命用断了半截的梳子梳顺自己的头发,因为她暴躁的举动,她每梳一下,都有好几根黑发随着梳子被拽下。等女子好不容易为自己梳成一个发髻,梳妆台上已经零散铺了一层她掉落的头发。至于女子别在发髻上的花朵,只是一朵早就干瘪得看不出形状的干花。
女子沉醉于自己镜子中的容颜,她确实拥有一副美丽的皮囊,虽然此刻她样子邋遢,双眸透着疯狂和病态的痴迷,但是不可否认,她曾经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女子的房门被几个粗使嬷嬷粗暴的踹开,在嬷嬷们进入屋内之后,一双用银线绣满了祥云图案的绣鞋也踏足进来。
铜镜前的女子早就已经被踹门的巨响吓得缩在梳妆台下,但是一看见绣鞋的主人,她立即弹跳起来,理智似乎一下子回归到她身上。
“瞧瞧这是谁来了,啧啧,我都快认不出人来了,我该叫您顾夫人呢,还是该叫您一声姐姐呢?”疯女子一步步靠近走进屋的乔玉姝,却被嬷嬷拦下,她又好像未出阁时那样,对着乔玉姝撒娇道:“姐姐~”
乔玉姝好似没看见疯女子一样,四处环顾屋子,最后平静地看着疯女子说:“看来这么多年,你过得很不好,玉媛。”
被叫了名字的乔玉媛一笑,说道:“姐姐不是早就应该预料到了吗,被家族抛弃的女子会有什么好下场,要不是我还姓着乔,恐怕连这屋子都没得住了,怎么,你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吗?”
乔玉姝:“看见你过得不好,那我就放心了,不然,你怎么对得起玉芝妹妹。不过看样子关了你这么多年,你也没生出几分愧疚之心。”
听完乔玉姝的话,乔玉媛突然变得暴躁无比,大声怒道:“我没有愧疚之心?该有愧疚之心的人应该是你而不是我!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不过是为你做了嫁衣,现在你当了嫡女,又嫁得这么好,很快就该成国公夫人了吧,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得了!你再看看我,我被你们关了这么多年,弄得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所以乔玉芝的死应该算在你头上,是你害死了乔玉芝,是你踩着我往上爬,我没有错,我没有做错,所以该愧疚的人是你不是我!”
“放肆!”粗使嬷嬷很快压制住了乔玉媛,又用棉布塞住乔玉媛的嘴,将她硬拽着跪到乔玉姝面前。
乔玉姝面色冰冷:“可亲手把玉芝推下水的人是你,她当时还是那么小一个人,你怎么忍心把她推下去?你是为了你自己,才决定做出这样歹毒的事情来,如果我能够用我这条命,换玉芝活过来,换你洗清一身罪孽,那我绝无二话。可我真是没想到,到了今时今日,你还认为自己没有错,就算当年你是受了姨娘的教唆,可人命是在你手上没的,难道你就没有梦到过死的那么可怜的玉芝吗?”
乔玉姝捂着心口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说道:“罢了,和你这样的人说不清楚,我今天来只问你一件事,你可曾和任何一个寺外的人透露过侯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