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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贺躲闪着乔珩的目光,吱吱呜呜说:“连娘子住的偏厢离我们护卫也就一道墙的距离,我晚上起夜不小心听到的。”
乔珩挑眉,是他多想了吗,看呼延贺的样子也不像是登徒子,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林辉利用他送信的那一回。呵呵,乔珩眼光一闪,既然觉的古怪,就避免和呼延贺深交罢了。
呼延贺低着头,他心慌意乱之下,倒是没发现乔珩对待他的态度变了,在场的另一人,李旭也没有注意到,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全放在刘阳身上了。
可他想说的话不好当着呼延贺的面说,毕竟人家都不是本朝人,等好容易乔珩送走了呼延贺,李旭才转过头来对乔珩说:“你上次给我看的卷宗还在不在,就是关于刘阳那一份?”
乔珩拿出卷宗,李旭快速展开到其中一段,指着卷宗说:“我记得你说过,刘阳当年能够进京赶考,全靠他岳家替他凑足了银两,而他上任之后,也带着妻子吴氏和一对儿女一同来了余衙县。但是我查过余衙县的县志,刘阳上任第四年,余衙县来了个姓吴的捕头,你说这个捕头和刘阳的原配吴氏有没有关系,或者说这个捕头跟刘阳有没有关系?”
乔珩皱眉:“你连这都查到了?那这个吴捕头现在在何处,我们找到他一问就知道了。”一个捕头而已,就算在越州衙门的官员升迁簿中最多也就记录了只言片语,凭这个就说吴捕头和刘阳原配有关,有点太武断了。
“人死了,而且死的还挺奇怪。”李旭声音都高了一度:“我就看那个刘阳不顺眼,查了他做官以来的所有记录,这个吴捕头,满打满算才在余衙县干了半年,之后就死于剿匪,死的莫名其妙。余衙县两面临水,常年水匪为患,说捕头带人剿匪倒是说得过去,可当年整个余衙县剿匪死的就只有他一个捕头,最后水匪还一个都没抓到。吴捕头死的那一年,刘阳很快就调到了尧郧县,尧郧县富庶,他等于小升了半级,可是吏部那年对刘阳的考评,写的是良。之后刘阳基本每两年就升一升,很快就成了长史。”
李旭说的信息听上去很有问题,但是仔细想想,又跟连娘子这儿搭不上多大的关系,乔珩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可等他努力去回想时,却什么都想不明白,这感觉就好像他拿到了几片拼图,可缺少关键信息,这几片拼图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而这个关键信息,是连娘子带给乔珩的。
两日后,梁云庭请李旭作见证,当众认下了连娘子这个表妹,乔珩站在人群后面,见梁云庭说完话,连娘子就好像劫后余生一样,泣不成声,乔珩心里突突的。
梁云庭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平时最低调不过的一个人,认个表妹居然宴请越州所有五品以上官员,连城中富户也请了不少,乔珩陪着李旭坐在首席,冷眼看着梁云庭将刘阳请到首席,以未认出表妹、表妹夫为由,敬了刘阳无数杯酒,而连娘子一言不发,对席上的菜肴更是一口不碰,看她枯瘦的身材,烛光之下,乔珩莫名觉得她就像具活死人。
这场宴席来的太过奇怪,所以当梁云庭带着连娘子半夜求见李旭时,乔珩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应该说乔珩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所以赖在李旭这儿等着看戏。
李旭:“不知梁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梁云庭的声音很低沉,就好像他表现出来的性格,但是乔珩今夜才发现,撕开梁云庭闲事不管的假面,其实内里,他还是个甩雷老手:“回七殿下,下官深夜打搅自然是有要事与殿下商量,可否请殿下先听这位娘子的一段证词。”
在梁云庭的示意下,连娘子的眼泪唰的下来:“民妇见过殿下千岁,见过各位大人,民妇今日要状告越州长史刘阳,收受贿/赂、草菅人命、与水匪勾结贩卖私盐、玩忽职守、贪墨朝廷赈灾银两等数条罪证。”
其他几条罪证,乔珩猜也能大致猜到,但是和水匪勾结这一条还真是超乎了他的预料。按照连娘子接下来说的,刘阳早就和水匪暗中来往,每年朝廷运送到越州的官盐,都会由刘阳负责登记入库。
官盐每半年运送一次,运来的盐都会先堆放在官府建造的盐仓之中,而这些盐不可能一下子就全部售卖出去,基本都会先在盐仓存放一段时间。所以每年地方上都会统计这些官盐的损耗,上报给朝廷。
而刘阳就监守自盗,放了水匪进入盐仓偷取官盐,再将被盗取的部分记在损耗的账面上。被偷出来的官盐就由水匪走水路往南面贩卖,刘阳抽取其中的抽成。
这样一来,刘阳就做起了无本买卖,贩盐带来的暴利又被他用在贿赂上下级官员上,因此他一路高升,而他升的越高越快,贩卖私盐的生意就做的越大。
连娘子在刘阳醉酒之后的言语中得知了他的秘密,惊恐之下平日里在刘阳面前就露了马脚,被刘阳发现她知道了个中机密。刘阳本来是想偷偷毒死连娘子,再伪造成连娘子病逝的假象,谁知道这个时候视察赈灾后续的钦差南下来了越州,这叫刘阳暂时不敢妄动,先把连娘子关在家里,却被连娘子找着机会跑出来,赖上了梁云庭,这下子事情闹得满城皆知,刘阳反而不好动手了。
听完连娘子的叙述,李旭唏嘘不已,乔珩看向梁云庭,他相信梁云庭一直拖着说要查证连娘子身份,也是使了一招障眼法,暗中在调查连娘子所说是否属实,今天梁云庭能把连娘子带到李旭面前,就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果然,梁云庭接着连娘子的话往下说道:“下官得知此情况之后,就暗中派了人前去查探,然则刘阳心思缜密,即便我已经按照连氏所说去查证,可查到的证据还是不足以定罪于刘阳,越州府每年上报的官盐损耗,在朝廷允许的范畴之内。刘阳平时与他人之往来,也查不出和水匪有联系的痕迹,就算是贪墨赈灾银和查贿/赂官员这两条,所涉及的人员甚多,一时之间没那么好拿到证据。当然,如果能由殿下出面查证,或许能快些查出贿/赂官员的罪证,至少咱们能先将刘阳缉拿入狱。”
得,梁云庭这几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七殿下啊,你看人家姑娘说的都是真的,咱们不能让刘阳那个混蛋逍遥法外,但是我能力有限,揪不住他的小辫子,你能不能借我你的皇子印用一用,我扯个大旗先把人抓回来,将来在圣上面前,七殿下您就跟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就成了给您打工的了。
乍一看,梁云庭是把所有的功劳都推在李旭头上了,端的是高风亮节、大公无私。但是功劳是建立在证实刘阳所犯罪证的情况之下的,如果最后查不出什么结果的话,李旭就成了他的挡箭牌,这真符合梁云庭高高挂起的性格。
最让人恶心的一点是连娘子都到李旭面前哭诉了,如果李旭不应下来的话,就成了冷血之人,万一将来刘阳的事爆出来,李旭冷心冷肺、胆小如鼠的污名就洗不干净了。所以梁云庭所言所行,是在逼李旭做自己那张吓唬人的虎皮。
不给人退路这一点确实够恶心人,但是这个坑,李旭和乔珩还就跳的心甘情愿了。
今晚之前,乔珩和李旭商量过,要想避开梁云庭,办法不是没有,最不济装病总可以吧,如果李旭只相当了宗室亲王,这时候就应该继续装聋作哑。功,我们不要,过,我们也不沾。
但是自从连娘子赖上梁云庭那一刻起,这位梁大人已经入了局,躲都躲不开了,所以他没得选只能查下去,这件事不管成不成,都会传进乾元帝耳朵里,人皇帝回过头来一看,自家儿子在这件事里做了缩头乌龟,他会怎么想李旭?如果李旭这时候躲了,那他一辈子都只能坐冷板凳,再没有机会接触朝堂上的事。
所以,李旭一定要赌一把,赌赢了,从此他就不再只是一只吉祥物,赌输了,那也要输的漂亮,至少让乾元帝看见这个儿子为国效力的决心。
但是面对梁云庭的请求,李旭不易直接回答,不管他怎么回答,都失去了周旋的余地,所以只能由一直没开口的乔珩打断梁云庭道:“行贿一事就算有七殿下出面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我反而在想,这位娘子之前状告刘长史草菅人命这条罪,不知娘子可否细细说来?”
连娘子一愣,不安道:“外人都以为刘阳是个正人君子,可我知道他其实就是个伪君子,他明面上是一条人命都没沾,但我觉得,他当年的原配吴氏就是被他私下害死的。”
李旭皱眉:“你觉得刘阳害死了吴氏,可你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那你凭什么这么说呢?”
连娘子急红了脸,立刻说:“因为刘阳醉酒后曾说对不起吴氏,叫她弟弟死了也没具全尸,又说自己没办法才害了吴氏性命,求吴氏早早去投胎,千万别再缠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