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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晚了才回来,你去哪儿了?”楚尹含着怒气质问自己的儿子,自从被长子气得病了一场之后,楚尹自己都感觉到身体大不如前,他两鬓早已雪白,如今强撑着不倒下,完全是为了多给几个儿子、孙子铺点路,可奈何摊上了个拦都拦不住非要自己往火坑里跳的蠢儿子,楚尹恨不得亲手打断楚尚德的腿,免得他一天到晚在外面闯祸。
楚尚德不耐烦地拱手行礼:“爹,您怎么还没休息,天色不早了,儿子不打搅您休息了,有事明天再说。”
楚尹冷笑,可笑了没两声又剧烈咳嗽起来:“咳咳,站住,你这个孽障!咳咳,我早就知道你天生愚钝,否则当初也不会费尽心机把你安排在工部,可惜你自己不争气,非要和不三不四的人牵扯,吾儿,再这样下去,我恐怕护你不及,明日你就去辞官,随我一起回乡去罢。”
楚尚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亲爹居然叫他自毁前程,辞了身上的官职随老父亲回乡,楚尚德张着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最后哑着声音说:“爹,您真是病糊涂了,您知不知道,儿子我花了多少心思筹谋,眼看马上就要成功了,您竟然叫我走?这不可能,我还要留在京中光耀我楚家门楣,不会跟着您回乡。既然当初我苦求您拉我一把,您没答应,那现在您的要求,我也没办法应下来,往后儿子的事不用您老再操心了,您还是多想想回乡后怎么颐养天年吧。”
楚尹痛苦地摇摇头,他是在不敢奢望光凭三言两语就能说动魔障了的长子,可是不说,他又怎么能死心呢。楚尹狠下心肠,他知道,现在连康王爷都看似加入了夺嫡的战局,情势已经不容乐观,再不使手段把儿子拉回来,那就来不及了。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跟不跟我回乡去?”
楚尚德挥手,失手间打翻了博古架上的一尊欢喜佛:“您问多少遍都一样,我不能跟着您回去。”说罢,人已经愤愤地离开了楚尹居住的院落。
楚尹闭上眼:“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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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在燕归楼,王氏父子联手哄骗了楚尚德之后,身为工部侍郎的楚尚德没几日就主动请缨,接下了暂管库房的职责。有了楚尚德这个内应,王富还派了不少好手假扮成工部衙门下属作坊里的匠人潜进去接应,工部库房里的东西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不少。
王富害怕楚尚德看出不对来,也不敢特意吩咐楚尚德先把作为紫铜缸收进库房的那几个水龙部件偷运出来,因此两人暗中勾结了半个月,王富还没能把所谓的‘紫铜缸’收齐。
这日,又是楚尚德在衙门里当值,王富的人故技重施,将从库房里取出来的东西混在作坊废弃不用的杂物堆里,只等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再偷偷打开衙门侧门,把东西交由守在门外的同伙运出工部衙门。
楚青特意在街边小面摊上,挑了个侧面对着工部衙门侧门的位子坐下,点了一碗素面,一边吃一边用余光注意着衙门侧门的动静。这已经不是他第一天出现在这儿了,他是楚家的家生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做事牢靠,因此经常被楚尹派出来做事,而这一次,楚尹给楚青下的命令,就是跟踪楚尚德。因着这个原因,当然,同时也因为这家面摊的吃食做的确实好吃,所以楚青时长会光顾这个小面摊的生意。
“小哥又来吃面啊。”面摊的摊主客气地给楚青多下了一筷子面,最后还抓了一把鸡蛋丝洒在楚青的素面上。
“店家,我点的只是素面。”楚青诧异地说,他虽然帮着家里老太爷跑腿,平时能得一些赏钱,可他家里有个卧病在床的娘亲,还有一双未长成的弟妹,所以楚青每回来这面摊,都只点一碗素面而已。
那面摊摊主摆摆手,笑说:“小哥平时经常照顾我这儿的生意,这点鸡蛋丝就当我请你的,也不值多少钱,小哥千万别放在心上。”
楚青见摊主好像真的没把这点事放在心上,说完话后也没在特意搭理自己,这才心怀感激的吃了起来。可他这面才吃到一半,街对面的衙门侧门口就传来了异动。
王富的人为了把库房里的东西搬出来,多是两人抬着一筐废弃的零碎杂物从衙门里出来,他们想运出来的东西,就被掩藏在那一只只箩筐中。之前那么多天这群人从没有出什么错,但是今天,其中一个人走出衙门口时,不小心被高出一截的门栏绊了一下,他这一倒,肩上担着的扁担也跟着松落,挂在扁担上的箩筐就跟着落在了地上。而且好巧不巧,落地时,藏在箩筐里的‘紫铜缸’正对着地面被砸下,瞬间发出一声粗劣金属被碰击才会发出的声音,掩藏在箩筐里的东西自然被摔成了碎片,有以下还从侧翻的箩筐口摔了出来。
楚青眼尖,隔着一条街望过去还能隐约看见从侧倒的箩筐里掉出来的东西,他耐下性子等那些为王富运货的人统统都离开了,然后才摸出三文钱放在桌上,打算起身离开。
“诶,小哥等等。”
楚青走出去好几步,才听见身后传来面摊摊主的声音,他不知道对方有什么事,就想转身询问,可就在楚青转身的一瞬间,面摊摊主已经站在了楚青身后,明明刚才听那摊主的声音,人还在十几米开外,楚青也很肯定自己没有听见靠近他的脚步声,可这人却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在自己背后,这把楚青吓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小哥留步,我家主子想请你带句话回去。”面摊摊主还是那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可楚青却再也不敢小看了他。
楚青:“你,你家主子?你是何人?”
面摊摊主胖的有些软绵绵的肉手不容楚青拒绝的抓起了楚青的手,将刚才楚青放在桌上的三文钱重新放在楚青手心里,然后说:“我家主人新得了些好茶,不知小哥府上那位老大人有没有兴趣试试他的手艺,如果楚大人感兴趣,我家主人想请他三日后到荟茗茶楼一会。”
楚青全程懵逼目送着面摊摊主自在悠悠地回到摊子上继续擀面、下面,合着他以为自己伪装的十分出色,结果原来自己一直到另一波来路不明又隐藏身份的人眼皮子底下吃面?
楚青不敢多想,乖乖回去把话带给楚尹,至于去不去的事,轮不到他一个下人插嘴,自有老太爷去烦恼这个问题。
而楚尹得知还有另一拨人盯着自己的儿子,心中大叫不好。对方是敌是友尚不明确,楚尹猜不出他们是什么身份,但话既然已经递上来了,哪怕只是为了验证对方到底知不知道楚尚德做的蠢事,楚尹也必须得去荟茗茶楼露个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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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珩正襟危坐,神情自若地将整套茶具摆放开来,随性地开始煮茶,他对面的位置也是空的,但是乔珩相信,该来的人很快就会出现。
果然,就在乔珩清洗完所有茶具之后,厢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楚尹那必须依仗拐杖才能前行的身影出现在厢房里。
乔珩站起身来,执子侄礼向楚尹做了个揖:“您来了。”
“你是......珩哥儿?”楚尹不敢相信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乔珩,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跟自己不谋而合监视着楚尚德的,居然是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甚至于就算今天出现在厢房里的人是从来都不靠谱的乔嵘,也比是乔珩在这儿来的让楚尹能够接受。
乔珩请了楚尹坐下,说道:“正是,难为您还记得学生,学生惶恐。”
楚尹不说话,任由乔珩泰然自得地为他和自己各沏上一杯茶,然后皱眉道:“你就是请我前来这儿的人?”
乔珩点头,道:“是,原本应该是学生过府去拜见您的,冒昧请了大人您过来,实在是学生唐突,请大人见谅。”楚尹年轻时文采了得,他的一些文章至今还在文人学士之间流传,乔珩也有幸拜读过楚尹的策论,因此在楚尹面前自谦一句‘学生’。
楚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乔珩,因为身体虚弱,他不得不靠在椅背上:“唐突到说不上,只是世侄若是想见我,完全可以来我府上,何必故弄玄虚呢。”
乔珩:“大人说的有理,可学生以为,有些话并不适合在您府上谈论。不瞒大人说,学生近几日准备了一份奏本,原是想直接上呈圣上的,可当中牵扯到工部的楚侍郎大人,学生拿不定主意,只好请您帮着掌眼一回。”
乔珩拿出一份撰写完毕的奏本,端正地放在楚尹面前。可是楚尹没去碰那份奏本,而是目光有神地看着乔珩:“珩哥儿这是什么意思?奏本是你的,你想不想呈给圣上那是你的事情,何须来讨教我的意思。”
楚尹想,乔珩应该是知道了楚尚德和王富之间的勾当,并且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想借着这件事来威胁自己。楚尹不屑的摇摇头,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不介意给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一点难堪,反正就算没有乔珩,他也早就打算自己大义灭亲,上奏乾元帝揭发楚尚德和王富。
楚尹早在楚尚德刚有动静的时候,就发现了儿子和王富在倒卖工部库房里的东西。楚尹又不是楚尚德这类稍微哄骗一二就能糊弄过去的小角色,王家穷的只剩钱了,会在意工部这点破烂?
心知不对的楚尹命楚青等人继续盯着楚尚德等人,大概弄清楚了自己的长子只是被人利用,而王家人想把工部的那批东西用出去,当中一定有猫腻。
按照楚尹的打算,他会亲自进宫面圣,揭发楚尚德监守自盗,这个罪名一压下来,楚尚德不想辞官也得丢了乌纱帽。至于圣上后面查出王家什么事,那就跟楚家没什么关系了,反正楚尚德最多就是担一个失职之责。
至于现在突然跳出一个乔珩来,楚尹其实也不是十分担心,大不了他先下手把计划提前,助楚家离开王家那个烂泥坑再说。
可是楚尹不想知道摆在面前的奏本写了些什么,乔珩却偏偏要他知道:“大人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学生还担心大人淡泊名利,会不同意我等同僚数人举荐楚侍郎大人为今年春闱考官呢。”
楚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