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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你看花花好漂亮。”五岁的黄姗小手指着屋内养在碧玉盆中的睡莲,忍不住拉着乔玉斓的衣角求道:“姗儿想去看看花花。”
乔玉斓皱着眉,她只比乔玉姝大几岁,但这才过了几年,乔玉斓看上去比乔玉姝足足大了一轮。
乔玉斓挺直了背,把想要溜下去看花的小女儿重新抱在怀里,不悦地说:“姗儿坐好,这是在你外祖家做客,千万记得来之前娘教你的规矩。”
乔玉斓拍拍黄姗的手背,让黄姗记起在家时自己不守规矩时她娘打在她手背上的戒尺。小姑娘才五岁,却已经知道不能惹娘亲不高兴,连忙乖乖坐好,委屈地说:“姗儿知道了。”
比黄姗大三岁的黄煜一直一声不吭地坐在乔玉斓身边,一双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康正堂里的丫鬟。
乔玉斓来时陈熙芸正好在午休,梁嬷嬷看见昔日府上的大小姐回来,赶紧将乔玉斓和黄家的小少爷、小小姐请到正堂小坐,好让陈熙芸起身换件见客的衣服。
此时康正堂内堂中,梁嬷嬷正伺候着陈熙芸漱口,陈熙芸想到乔玉斓自嫁进黄家,做了当时还是左千牛卫中郎将黄元哲的二儿媳之后,没多久就跟着丈夫黄子祈去了桂州,说起来,这还是乔玉斓第一次带着孩子回娘家。
“梁嬷嬷,叫红菱开了库取我那只羊脂玲珑玉枕,还有去年侯爷专程打的簪金璎珞来,一会儿送给两个小的做见面礼。”
红菱从梁嬷嬷手中接过库房钥匙,自觉退下。梁嬷嬷一边替主子穿鞋一边说了句:“主子德厚,那不知往昔大小姐住的海棠苑要不要派人先去打扫一遍?按理大小姐应该是带着姑爷一起回来,住在内院是否有些不妥,不如开了前面的东跨院让姑爷小姐一家暂住下?”
陈熙芸揉揉太阳穴,她也是看不懂自己的庶长女突然只身带着孩子回来是闹哪出,便说:“你派人把海棠苑和东跨院都打扫干净,看样子姑爷还未进京,我就留斓丫头母子在内院先陪陪我这个嫡母,等姑爷来了,再请去东跨院也不迟。”
当年乔玉斓的公爹被派去了桂州做了忠武将军,黄家一家子都跟着去了桂州,也不知道乔玉斓这次回来是不是意味着黄家人将要回京了。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陈熙芸由丫鬟打帘子进了正堂,乔玉斓见她进来,立刻起身行礼,就连黄家的两个小的,也有模有样地给陈熙芸行礼。
陈熙芸见了黄煜和黄姗,立刻叫红菱送上见面礼,笑着说:“一家人无须多礼,斓丫头快起来,让母亲看看你,还有你的这一对宝贝儿。这便是你的煜哥儿和姗姐儿吧,外祖母早就想见见你们了,这是外祖母给你们的一点见面礼,一会儿叫娘亲替你们收好。”
说完陈熙芸又对着乔玉斓道:“一儿一女,正好凑成一个好,可见你是个有福气的。”
乔玉斓站起身来,本来她应该顺着陈熙芸的话说下去,可她昔年里就不是多聪慧的人,此时不知怎么的一冲动,话不过脑子就说出了口:“论福气我怎么比得上二妹妹,年前我还在桂州时,就听闻宁国公府的少夫人为国公府生了嫡曾孙,再加上她还生了我那个侄女,二妹妹这样的才叫人羡慕呢,我又算得了什么。”
陈熙芸被乔玉斓噎得翻白眼,得,这位还是从前的性子,心里什么都想争,行事却畏首畏尾;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自己又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天天死守着那些规矩,一心盼着有人把她想要的恭恭敬敬送到她面前来,那才称心如意。
陈熙芸心里摇摇头,也不接乔玉斓的话,只是笑笑,然后招了黄煜和黄姗到自己身边来,抱着两个小的享天伦之乐,把乔玉斓一个人晾在那边。
乔玉斓被陈熙芸的软钉子刺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心里还觉得陈熙芸果然不希望自己回来,否则怎么会一看到她回来,就给她下马威吃,还不是因为自己不像乔玉姝那样巧舌如簧,不讨陈熙芸这个嫡母的喜欢。
可乔玉斓也不想想,陈熙芸只是她的嫡母,又贵为侯夫人,凭什么上赶着给你一个庶女好脸色?就算陈熙芸是她的亲娘,你一个做女儿的,这么多年都不联系娘家,过年过节连句问候都没有,你哪来的那么大的脸,觉得谁都得顺着她?
黄煜和黄姗本来还在担心乔玉斓好像生气了,可小孩子天□□玩爱闹,就算一开始怯生生的黄煜,也被陈熙芸左一块甜糕,右一颗糖豆的给逗笑了。
“外祖母,姗儿想要看那里的花花。”黄姗指着碧玉盆里的睡莲要看,陈熙芸就抱着她,然后叫红菱抱着黄煜,带着两个小的去赏花。
摆在康正堂中央的碧玉盆足有一张八仙桌那么大,里面不仅养着几朵品质上次的睡莲,还养了几尾小锦鲤,盆底铺的是五彩琉璃石,其映射的光芒被水波打散,洒在莲叶间露出来的水面上格外好看。
黄姗起了玩性,伸手去抓盆地的五彩琉璃石,一阵扑闹下还真被她抓上来两颗,小丫头高兴坏了,大叫道:“外祖母,这珠子真漂亮,姗儿很喜欢,姗儿能不能拿自己的荷包向您换这两个珠子?”
陈熙芸温柔地给黄姗理着额前的碎发,笑说:“姗儿喜欢,那外祖母就把珠子送给姗儿,至于你的小荷包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黄姗大喜,想了想还把手里的珠子送了一颗给在一旁眼馋的黄煜,这叫陈熙芸更加疼爱她。
原本是其乐融融的画面,可却被乔玉斓的一声冷哼给破坏了。
“不过是两个破琉璃珠,你们在家又不是没见过。姗儿你如此大呼小叫,当心叫外祖母看了笑话。母亲也犯不着用两颗珠子下我的面子,我的女儿,虽然比不上国公府的小姐尊贵,但也不至于被两颗破珠子就收买了。”
许是乔玉斓的声音太过尖刺,黄姗被吓的两只眼睛泪汪汪,而黄煜早就已经从红菱的怀抱里下来,站在那儿低着头,两只小手不安地绕来绕去。
陈熙芸板了脸,她真是受够了乔玉斓的阴阳怪气。
“梁嬷嬷,把小小姐和小少爷带去碧纱橱,好好伺候两个小主子,我跟大小姐有话要说。”
陈熙芸余威还在,等梁嬷嬷真的把黄煜和黄姗抱下去了,乔玉斓才后知后觉地不安起来,原本她也是想好好来嫡母面前服个软,拉近点自己和娘家多年不走动的关系。可到了康正堂,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子里总是回忆起年少的时候在侯府里的事情。想得最多的,自然是同为庶女的乔玉姝越过她这个做姐姐的成了嫡女,又凭着嫡女的身份,嫁了个比自己夫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的人家。
乔玉斓想着想着,甚至还能回味起自己第一胎生下儿子,而乔玉姝一开始只生下个女儿时,自己的得意;但是她唯一的自得也在年前接到消息,说乔玉姝诞下国公府唯一一个小曾孙时破灭了。
乔玉斓越是想到乔玉姝现在的顺风顺水,就越是自怜自己的命运多舛,连带着把改变乔玉姝庶女命运的陈熙芸都恨上了,所以刚才说话时,不自觉就带了几分酸气。
“母亲。”乔玉斓尴尬地唤了一声陈熙芸,可她又拉不下脸道歉,最后只能无措地站在原地。
陈熙芸一声冷笑,她的庶长女可不就是没变嘛,都到这个年纪了,脾气还是古怪又倔强,活像谁上辈子欠了她似的。
陈熙芸抿了一口茶,她也不想跟乔玉斓多周旋,直接道:“说吧,你突然跑回来,总不会只是为了来看看我吧。”
乔玉斓搅着手里的帕子:“我...我就是...”
“你什么?看来你也没什么大事,那我也不留你了,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留你久了,说不定姑爷反而要怪罪我。海棠苑看来也用不着收拾了,你黄家在上京城也不是没留下宅子,正好给你们母子落脚用。”
乔玉斓被陈熙芸一激,这才急了,涨红了脸喃喃道:“求母亲不要赶我走,女儿这次回来,是,是,是想请爹和母亲做主,让我和黄子祈和离。”
陈熙芸一听完乔玉斓的话,气得差点被茶杯都扔出去。“和离这么大的事,你带着两个孩子就擅自跑来了?”
她是料到了这个女儿没成算,可陈熙芸万万没料到乔玉斓能蠢到这地步。你在夫家过不下去来求助娘家,这本是没错,要和离自然也有娘家为你出头,可你带着孩子自己就这么跑出来了,先不说万一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单说你这一走,不知道在外面会发生什么事,黄家有的是办法往你身上泼脏水,往后要和离,你的名声一臭已是占了下风。
尤其是黄煜和黄姗怎么也是黄家的骨肉,黄家能轻轻松松就让你带走?那肯定是要想尽办法把孩子夺回来的,在家族宗法里,你带了人家传宗接代的香火出来,这首先就是一条大罪,说破天都不占理。
陈熙芸指着乔玉斓气得说不出话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你要和离,好歹先写封信回来,你可别说你人都能逃出来,一封信会寄不出来。家里对你们这些嫁出去的姑娘哪个不上心,即便你多年不曾跟家里来往,我逢年过节哪次少了给你的节礼,哪次不是想着要顾着你的面子叫你在婆家直的起腰?你但凡来一封信,家里自然会派了大大的仪仗去接你,别的不说,桂州刺使本就跟你爹爹交好,只要同他说一声,他哪里有不照顾你的道理。到时候你里子面子都有了,也不会白白叫人污蔑你出奔为祟,连带着害了煜哥儿和姗姐儿的名声。”
陈熙芸顿了一下,又火道:“难不成你是怕家里不顾你,才非要带着两个小的以身犯险逃回来,你把我跟你爹爹想成是什么样的人了?”
陈熙芸还没把自己想的全说出来,黄家的地位本就在乔家之下,只要永定侯府说话,乔玉斓想和离根本不成问题,可现在乔玉斓犯了大错,乔家不占理,再说起和离来,黄家就不一定那么好说话了。
可陈熙芸骂归骂,心里也还是担心乔玉斓怕不是真在黄家受了委屈,立刻就说:“也罢也罢,你人都回来了,我也不多说你,到底黄家给你受了什么委屈,让你打定主意和离。斓丫头不用怕,如果黄家人真的对你不好,你爹爹和我豁出去都会接你回来。”
陈熙芸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都已经准备好为乔玉斓出头了,谁知乔玉斓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黄子祈他,宠妾灭妻,根本不把我这个正妻放在眼里。”
除此之外,乔玉斓再不肯多说,究竟怎么个宠妾灭妻法她没说,究竟自己伤到哪儿了她也没说,活像指望着侯府凭她轻飘飘一句话就把黄家拿下一般。
这下她可真把陈熙芸惹火了,直接把陈熙芸的头风病都气出来了,当家主母一倒下,康正堂里立刻乱了套,乔玉斓睁眼瞎一样,看着丫鬟、嬷嬷进进出出给陈熙芸递水拿药,愣是一句话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