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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冻之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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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尔德大街突然搬来了一个行为怪异的年轻人,他整天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乱蓬蓬的像是一个鸡窝。每当他看到大街上有人经过,眼神总是躲躲闪闪的,在无意中流露出一付慌慌张张的模样。年轻人的怪异行为,让人们心里升起了许多莫名的猜测:瞧啊,他有着瘦骨伶仃的身躯,脸上的伤痕累累,还有,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总是贼眉鼠眼的。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就在别人的大门前徘徊,深更半夜也不愿意回家。在大街上到处流浪,这个奇怪的年轻人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知道此人的行迹看上去颇为可疑。

    你们可以想象如果那里搬来一个谁也不知道来历的人,心里总会把他想象成是不守规矩的坏人。况且,这个外乡人的意图不明,也不知道他究竟靠什么为生,一系列古怪的行为又极像是一个到处踩点的贼。于是,周围彼此相识的人们聚集在广场上,开始议论纷纷。大家仔细研究这个可疑分子,最后一致认为:尽管行为看上去像是一个贼,可是毕竟没有确凿的罪证,实在是不好判断。唯一的办法就是大家晚上多加点小心,发现异常及时报告警察先生,希望可以侥幸平安无事。

    每当这个年轻人走过冰冷的大街,身后总有一群人用好奇的眼神向他张望。又到了半夜时分年轻人突然在十字路口停下,回头看了看这些无聊的人,走到一户人家门前伸出手掌把房门敲得‘砰、砰’直响,同时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一种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语言。吱嘎一声房门向边打开,主人疑惑地探出头来:“谁啊!深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是不是有神经病啊!我警告你,马上给我滚!要不然我就叫警察了!你听清楚没有?”

    年轻人向主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慢慢抬起头,脸上露出荒诞的神情,紧接着向前跨了一步就要往里冲。他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突然扑了过来,同时扯开喉咙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喊。主人看见年轻人瞪着血红的眼睛,已经是心惊肉跳,慌慌张张地把门关上,同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大门被敲得‘乒乒乓乓’直响,年轻人站在门口不断高声叫骂。大街上所有的狗都被吵醒了,急躁的吠叫声让所有人都不得安宁。民宅的电灯一盏一盏先后亮起,人们纷纷撩开窗帘,向外面张望。窗外月光朦胧,年轻人的样子看上去特别恐怖。外乡人的极端手段,在当地居民中引起了极度恐慌,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威胁了大家的安全。窗帘轻轻撂下,太太们急忙叮嘱丈夫:“快,检查一下门窗,他是个疯子!我们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最好别让他进来!”

    年轻人的叫骂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人们受尽了折磨,对眼前这个疯子感到特别厌恶。年轻人敲遍所有的大门,没有一个人敢给他开门,可是他仍然执着地把白痴的行径贯彻到底。眼神中闪着烈火,双脚一阵乱踢,好像下了一个决心非要惹出点事情来。最后他在一栋别墅门口停下,翻墙跳进去,开始嚎啕痛苦。哭的好伤心,像是在那一刻失落了自己的灵魂。

    房门突然打开,走出一位中年妇女——她就是哈里夫人。

    哈里夫人走到年轻人的身边,温柔地说:“小伙子,你需要帮助吗?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你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别人,我希望你能好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年轻人擦干脸上的眼泪,哽噎着说:“我心里闷得慌!夫人,你知道现在年轻人都追求冒险和刺激,没有尊重就会干出许多非法的事情来。每当我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就会陷入无尽的痛苦,在不知不觉中心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请您原谅我刚才的冒昧行为。”

    哈里夫人正与年轻人交谈,几架飞行器从远处结对飞来。飞行器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瞬间将夫人的别墅照的通亮。飞行器先后降落在大街上,舱门打开走出几名执勤的警察。

    为首的警官走到哈里夫人的面前,敬了一个礼询问道:“夫人,我是警官鲁道夫。刚才有人拨打911报警电话,说这里有一个疯子正在闹事。我带领巡逻小队特意到这里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哈里夫人平静地回答:“没有任何异常,这个年轻人刚刚失恋了,他现在感觉很痛苦,需要宣泄一下自己的情绪,这很正常,没有什么大惊下怪的!”

    鲁道夫转过身上下打量这个奇怪的年轻人:只见他穿得破破烂烂,头发也乱蓬蓬的,活像是一个乞丐。因为刚哭过,沾满污泥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泪痕。衣服上有许多补丁,脚上的一双鞋子破了几个洞,脚趾头不经意地钻出来,还在左右扭动。

    鲁道夫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喂!我问你这么晚了还在大街上闲逛,你的暂住证呢?”

    年轻人尴尬地回答:“我刚来这里不久,还没有暂住证,明天我会主动到警察局办理的。”

    鲁道夫忍不住咧开嘴大笑:“哈哈……哈哈……你可真幽默!你不用办暂住证了,如果有钱的话,现在拿出来让我看看。如果没有,我现在就要拘捕你!罪名就是——行走在冰冷大街上的盲流,极度危害公共安全。救济院或许更适合你,那里提供热水,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一个床铺躺在那里稍微休息一会儿。不过,像你这样身体健康的年轻人,必须接受一定的培训和劳动改造。”

    年轻人听到鲁道夫的话双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他歪着脖子喊道:“我才不去那呢!真遭罪啊!那是人呆的地方吗?晚上把鞋脱下来就得压在床底下,要不然第二天早晨就得光脚走路了!还有那里的工作人员滥用暴力,所有的一切都糟透了!”

    说到这里年轻人生气地指着脚上的鞋子:“你们看!我脚上的这双鞋就是在垃圾堆里捡的!我原来那双皮鞋,就是在救济院里被偷的!”

    鲁道夫满不在乎地摇摇头:“说那些都没用,我没时间听你的解释。如果有钱就拿出来,如果没钱我们就拘捕你。”

    在警察锐利目光的注视下,年轻人嘴唇紧张地颤抖了几下,喉咙像是被什么噎住了。经过片刻的沉默,年轻人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弯下腰脱掉自己的鞋子,一股刺鼻的气味立刻飘散出来。周围的人纷纷掩住鼻子,向后退了几步。年轻人抠出鞋垫,在下面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钞票。

    “你们看!你们看,这是什么?这是钱!钱!我现在有钱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年轻人小心翼翼地展开钞票,映入大家眼帘的是一张百元大钞,他双手举着钞票在众人眼前晃了晃,“看清楚了,我现在还不是流浪汉,你们不能把我送进救济院!不能!”

    鲁道夫捂着鼻子回答:“不用再展示了,快收起来吧!我快要被你熏吐了!快把鞋穿上!”

    年轻人迟疑了一下,精神重新恢复了正常,他把钞票塞进鞋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鞋垫垫在上面,最后穿上鞋对鲁道夫说道:“看见了吗?这才是艺术家的气质!即使乞讨也要高傲地扬起自己的头!梵高、达芬奇、爱因斯坦他们的智慧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他们内心的痛苦有谁真正了解?这个社会圈子总是对一些无能的人进行极端的赞美,而对真正有才华的人却充满了嫉妒。人生悲剧在不断上演,思想和哲学却没有丝毫的进步。因为荒诞的生活让他们丧失了理智,像是所有被束缚思想的人无法摆脱陈规陋习的桎梏。我投身于荒凉世界,世界送给我无言的孤独。展现在我面前的景象是万恶的荒原,我实在是用语言无法描述。博得最高的荣誉又能怎样?冷酷的现实证明没有传奇的经历,只有荒诞不羁的叙述。人类的成长是一个艰辛的过程,总是伴着欺骗、虚伪和轻佻浪荡的云雾。装腔作势的丑态总有一天会原形毕露,伸出冷酷贪婪的手,只能证明有些人已经无耻到难以想象的地步。我热烈地追求着真理,忍受着一切傲慢的目光。所有美好的愿望被投入浩瀚的海洋,诚挚纯真的感情只能遥遥相望……”

    鲁道夫不耐烦地说道:“不要再说了!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我们不是来听你讲哲学的!如果没事我们要走了。夫人,再见!希望他的疯狂行为没有吓到你。”

    鲁道夫大手一招,警察们纷纷走进飞行器。飞行器悬浮在地面三英尺的地方大约两三秒钟,尾部突然喷射出几缕火焰,窜到天空中打了一个转,然后朝城市的另一边飞去。

    哈里夫人沉默了片刻,回过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如此狼狈?你是不是遇到了难以想象的挫折?”

    年轻人摇摇头,木讷地回答:“我……我叫斯蒂芬,我只是一个敏感的艺术家。请你原谅,我刚才的情绪确实有点激动。”

    哈里夫人接着问道:“你今天晚上在哪里过夜?”

    斯蒂芬怯生生地回答:“我还没有想好,我……我今天只是想租一间房子暂时安顿下来,可是我的行为好像已经吓到了很多人。”

    “我猜不透艺术家的行为,但是我可以想象他们一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们在我的心目中永远是伟大的,尽管有时行为十分怪异。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成为缪斯眷恋的艺术家。”哈里夫人看着头顶上的星空,天真地说道。

    “是吗,夫人?我也有深刻的感受,艺术确实能够平静一颗躁动的心。每当我欣赏绘画、小说、或是一件稀世罕见的艺术品,我的心仿佛来到了美丽的花园,这里有芬芳的花香,还有……一切最美好的东西。耳边听到小鸟的歌唱,还有柔和的海风,和海浪澎湃的声响。在这幻想的天地中,一切都是那么韵味悠长。”

    哈里夫人摇摇头叹息道:“你让我想起了,我的丈夫哈里。自从他去世后我就生活在孤独中。他在世的时候,我们是那么的快乐啊!一起探讨西方的悲剧与戏剧,一起看天边的白云,一起聆听大自然的声音。那时空中吹过柔和的风,在风中飘摇的是我自由的心情……”

    “只是世界上从来没有永远,快乐的时光悄悄消失在遥远的天边。哈里抛弃我,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于是我生活的世界被现实的浓重阴霾所遮蔽。每当我捧起那本古老的《伊利亚特》,就会想起哈里在世的时候,对海伦美貌的惊叹,对优美叙述的赞赏,还有那些高度典雅的语言,仿佛一起通过遥远的时空来到了我的身旁。”

    斯蒂芬点点头,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夫人,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当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不被人理解时,心中就会有难言的苦痛。现实的生活就是一出悲剧,无法避免的矛盾冲突把所有富于创造的天才投入无尽的深渊中。人们心里总是有许多纠结的地方,因为世界远远没有想象中美好。”

    哈里夫人此时百感交集,完全沉浸在悲哀的痴呆中,对周围所有的事物仿佛没有了感觉,像一尊木雕静静的伫立在那里。

    斯蒂芬看着眼前的哈里夫人,觉得她就是完美女性的化身。这种真实的情感发自内心,像是一条澎湃的河流涌动着滚烫的热情。她的美貌与优雅在璀璨的星光下,荡漾着细致的温柔。

    斯蒂芬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不好意思地说:“让你见笑了,夫人。今天能够与你见面已经是三生有幸,我最近情绪有些低落才会做出许多荒诞的事情。不过,现在夜晚确实很凉,在户外呆久了也许会着凉,快点回去休息吧。伟大的艺术从来都是一样,到最后换来的总是一个无言的结局。”

    哈里夫人抬起头在星光下万般无奈地凝视,心中却怎么也掩饰不了这一刻淡淡的忧伤。她忍不住在风中轻轻的一声叹息:“还是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今天晚上你该怎么办呢?你现在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长夜是如此的漫长,寒风又是如此的冷漠无情。”

    斯蒂芬皱着眉头显得万分沮丧:“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有任意的游荡,直到随风逝去,碎去往事和那些让人心碎的记忆。人生已成悲剧,幻想如天边的云消散,消散在这无情的寒风里。”斯蒂芬说完转过身,向夜幕深处走去……

    哈里夫人伸出手,急忙喊道:“请等一等!斯蒂芬先生,也许我能帮助你!”

    斯蒂芬突然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淡漠的眼神中有些紧张,有些激动。

    哈里夫人的眼睛闪烁着晶莹,她深情地说道:“我可以把房子租给你,你在楼下等着我,我去给你取房间的钥匙。”

    她轻盈地走开,薄薄的衣裳随风飘浮。此时月色朦胧,银色的光辉倾泻在周围,把一切浸润在其中。低压的云拂过身边,天穹上闪烁出璀璨的星,放射出光明。淡淡的云雾,在月亮周围缭绕,几抹微云映出柔和的光辉。霎时间,清辉洒遍每个角落,一丝缱倦的温柔,唤起了千般梦境。一圈圈光晕扩散开,散去了一阵阵轻霭。明洁的眼泪,化作永恒的记忆,在心中奔涌。浮动的梦凝结成幽情,窈窕的身影消失在月光中……

    斯蒂芬无法忘记眼前的一幕,一缕芳香,伴着寂静的守候,微妙的情绪,陡然来到心头。一层薄纱若此妩媚,若此难忘,飘洒在天地间……

    房门向两边敞开,她轻轻的走来,几分朦胧,轻染着玉兰花香。沐浴在清辉中,月光笼着她的全身,照见令人沉醉的美。宁静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

    哈里夫人手中握着钥匙,慢慢走下台阶。长裙飘荡,恍然间看见,靓丽的容颜如梦似幻,浅浅的笑意,写在这个风景优美的晚上。

    哈里夫人慢慢抬起手,脉脉含情地说道:“给你,这是郊外温莎城堡的钥匙。你可以在那里居住,没人会去打扰你。你可以在那里找到往日创作的激情,还可以找到那些心中曾经熟悉的梦。”

    斯蒂芬接过钥匙,小心翼翼地回答:“谢谢你夫人,我该怎样感谢你呢?我今天才深切地体会到,情意如火的感觉,居然是如此的美妙。我只是一个孤独的流浪汉,世上再没有一个亲人,你的帮助让我终生难忘。我的心此刻只为你一人而颤动,迸发出的感情如此的热烈,仿佛是火焰在燃烧。你秀雅的风姿,真的让人一见倾心!哦,请原谅我的冒昧,这绝不是言不由衷的赞美,这一切都发自内心!”

    哈里夫人抬起那双让人魂牵梦绕的双眼,微微一笑,答道:“心中萌发出一种强烈的感情,仔细品味意味深长。年轻人常常为爱而伤神,纯洁的爱像是千年莲花随风轻轻开放,像是梦幻消失在金色的云雾中。你好好休息一下,疲倦的心灵就会的到释放,明天又会是一个充满希望的黎明。对了,也许你不知道温莎城堡的方向。我现在告诉你,它就在这条街道的尽头,伫立在一座小山上。尽管有些荒凉,却是一个让人着迷的地方。”

    斯蒂芬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周围是寂静的月光,渐渐消失在朦胧的街道上。

    哈里夫人静静地站在风里,手心有些微微颤抖,洁白的裙衣迎风飘荡,苗条的身影融入倾醉夜色中。风中送来淡淡的清香,一种强烈的情感在心头缠绕着……